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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紧随那个服饰名牌、妆容精致、英语流利的年轻女孩走进电梯去。那女孩踩着十几公分高的小豹纹恨天高,小腿的线条柔美得无懈可击。她一定不可能是挤着地铁来的。
“你也是去邵氏集团应聘文秘工作的?”一起转乘下一部电梯时,女孩挑起眉毛问小小。
“啊,是呀。”小小朝她报以浅浅的微笑,“一起加油。”
“Avoir pitié de son ennemi, c'est être sans pitié pour lui-même.”女孩略歪了歪头,勾起一个嘴角轻巧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
小小一个字儿都没有听懂。那女孩说的是一句法文谚语——对敌手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噢,我祝你好运,说不定将来会一起工作呢!”女孩神情倨傲地扬起下巴冷笑了一下。
“你先不用去管工作,休养好身体再说。”
路芒双手插在裤袋里,劈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站在窗台前头也不回地下令道。
护士敲了敲门,走进贵宾特级护理病房来:“VIP2号,病人确定今天更换床位吗?是去普标区对吗?床位很紧张,只有八个人一间的了,共用一间盥洗室……”
静卧在床的小小清了清嗓子,还未来得及回答“是”,路芒已经瞪圆了眼睛转头喝问护士道:“更换床位?!谁敢要求我们更换床位?早和你们院长说过了,一直住到出院……”
“是我要求更换的。”小小轻声却坚定地道,“我不能继续住在这里。”
“为什么?!”路芒惊愕地瞪着她,这是一周来,小小第一次开口对他讲出五个字以上的话,他也很想拿出最和颜悦色的神情来,但结果却还是一如既往的BOSS嘴脸。
“因为太贵了,我负担不起。”小小低着头,仿佛在叹息,但意志决然,“我要换去可以使用医保的普通病房。张护士,麻烦你了,请帮我办理手续。”
神兽路芒轻舒猿臂,就把娇小玲珑的张护士一把推出门外,倒退着滑行到走廊里。路芒仿佛不让小小动弹般,撑开臂膀死死按住她床尾的棉被,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小抿紧了嘴唇,扭头望向窗外:“对不起啊,路总,请原谅,我无聊的倔强。”
八个人一间的普通病房,面积反而比原先的贵宾特级护理病房更狭小,没有大屏幕液晶电视,没有冰箱和加湿器,没有可供访客休憩的沙发和供家属护工使用的陪床位。来摘除子宫肌瘤和巧克力囊肿的中年阿姨、刚做完先天不足胎儿引产手术的少妇、堕胎后来补液的年轻女孩……和她们的老公、父母、男朋友、小姊妹们闹哄哄地挤满了整个房间,倒很有一番生机勃勃的气象。
小小最喜欢同她对床的那个三十一岁的姐姐,陕西人,嫁到了滨海,结婚七年,一直想要孩子却没能生养,曾经流产两次。好不容易又有了,却因腹痛而入院,很可能是异位妊娠,医生连续两天监测她的黄体酮数值、做B超,一旦确诊就要尽快手术。她性格乐天活泼,从不打听别人的私事,绝不会故作关心地问:“小妹妹,来看你的那两个男孩,到底哪一个是你男朋友啊?都很帅的嘛……”只会竹筒倒豆子般爆料自己的故事和心情:“欸欸!朋友,我真的很紧张欸欸。千万不要宫外孕啊!如果切掉一边输卵管,这还叫我怎么活……哦,是叫我婆婆怎么活啊!她全家一定作天作地和我老公闹。欸欸,朋友,我要祈祷了!”
陕西姐姐就跳下小小的床来,站到窗口边,面对飘着雪花的灰色天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你信上帝?还是佛?”等她祷告完,小小问。
“都不是啦。我是在向以前夭折在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祈祷。朋友,我奶奶说过,没能出生的小孩也都是有灵魂的,而且他们身上还维系了我和我老公的血脉。希望他们能保佑未来的弟妹,让我顺利生一个小孩出来延续他们陈家的香火啦!”
——没能出生的小孩也都是有灵魂的?
小小不自觉地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叶子悬,拜托你帮我做一件事好么……”
小小轻轻询问,斜卧在床尾听音乐的死党抬起眼来,脸上分明写着“义不容辞”四个字,亚麻色发丝下清澈发蓝的眼眸一转,却又闪过一丝犹疑的微光。虽然叶子悬同路芒两人各种不咬弦,连探望时间都必须错开安排,但在一件事情上却达成了共识:绝对不在小小面前提及“段冲”这个王八蛋的其人其事。路芒已经表明心境,叶子悬也是痛恨这个畜牲切齿入骨,自然谁都不想把段冲找回到小小身边。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小小依然放不下这个混账东西,傻傻地牵挂他,或是苦苦哀求想要讨一个说法。男人最了解男人,一个自动消失了的男人,再去追寻也是毫无意义。好在入院以来,小小一次也没有问起过段冲。当然,前三天她是连一个字都没说过。院方甚至担心她的精神状态发生异常,还特地请了专家来替她巡诊……但现在她要拜托的事情,该不会同段冲有关吧?
“……请帮我把这个小盒子埋到楼下的花坛里好吗?”
“盒子里是什么?”
“……我失去了的那个孩子,我想替他立一个小小的坟墓……”
“但是你又没有任何——”叶子悬接过那个小小原本用来放耳机的半岛铁盒,咽住了“骨灰”“遗物”不说,小小来不及阻止他,他已经打开了铁盒,瞪大了眼,“这是什么?”
盒子里并排放着两根竹签,像是两座微型的墓碑,用蝇头小楷端端正正地写着字。一根竹签上书“无辜可怜的宝贝”,落款是“没能够保护你,祈求得到你原谅的妈妈”。另一根竹签上写着“滕小小(1989年3月12日——2011年2月1日)”。
“为什么要做你自己的纪念签?”叶子悬不动声色地问,伸出手摸了摸小小的额头,“这不吉利。”
小小用非常微弱,却非常清晰的声音说:“因为我要记得,在那一天,旧日的自己已经死了。”
叶子悬关上铁盒,站起身来:“好,我去帮你埋。还会买一株最好看的花过来种在上面。”他逆着光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的时候,就仿佛有阳光从云层后面金光四射地照耀下来,把所有阴霾都驱散了,“那么,重新开始,好么?丢失了的、消失了的、死去了的,都埋到土里去,通通忘掉。我们重新发芽,枝繁叶茂地生长,最后开花结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相信我,小小,你经历了风雨,一定会看见全世界最美丽的彩虹。”
“对不起,女士,凭你刚才回答的关于邵氏集团出口贸易业务问题,真的很难令人相信你的履历。或许您留德修业的博士成绩不错,但实际工作经验不适合我们国内企业。对不起,浪费了您的时间。下一位!”
临时用来作为应聘面试房间的会议室门推开处,一个脸涨得通红的海归女博士愤愤然地走出来。
等候在走廊里的下一个应聘者镇定一下情绪,昂头挺胸地迈步走进会议室去。
“邵氏的HR也太拽了……竟然这样当面踢掉求职者。别家公司至少还考虑一下别人的自尊心,说看完所有应聘者后考虑一下,然后再搞个秋后问斩什么的。”旁边一个褐色短发女孩冷哼道:“我的学历只有硕士,估计也一样会被当场刷下来。嘿,你呢?”
小小没有回答短发女孩的问题,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冷静坚定地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