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负担 (第3/5页)
路易莎·梅·奥尔科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猜想真正吸引乔的是一个装满了漂亮图书的大藏书室,这个房间自马奇姑祖父去世后便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乔记得那位和蔼的老绅士常常让她用大字典堆砌铁道桥梁,跟她讲拉丁语书中那些古怪插图的故事,在街上碰到她时给她买姜饼。藏书室光线暗淡,灰尘满布,还有舒适的椅子、精致的地球仪。最妙的是,几个半身人像从书架上俯视地面,书籍凌乱地堆放着,乔可以毫无顾忌地随处走动翻阅。这一切使藏书室成了乔的天堂。每当马奇姑婆打盹儿或顾着跟人闲聊时,乔便匆匆走进这个僻静之处,像名副其实的书虫一样大嚼诗歌、浪漫故事、游记、漫画书等。不过这种令人陶醉的享受却总是不能持久;每当她看得入神,读到精彩之处,必定会传来一声尖叫:“约瑟——芬,约瑟——芬!”这时她便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天堂,出去绕纱线,给卷毛狗洗澡,或者朗读波尔沙的《随笔》,忙个不停。
乔的理想是做一番宏伟的事业,但这番事业究竟是什么她却一直毫无头绪,也并不急于知道;她觉得自己最大的痛苦是不能尽兴读书、跑步和骑马。她是个急性子,言语尖刻,内心躁动不安,经常把自己推入困境,因此她的生活经历悲喜交集,甜酸苦辣,五味俱全。不过,她在马奇姑婆家里受到的锻炼正是她所需要的,而一想到这样工作可以自立,她就无比高兴,即使是马奇姑婆那没完没了的“约瑟——芬!”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贝思因性格太羞怯而没有上学;她也曾进过学堂,但感到极度痛苦,只得辍学在家,跟着父亲读书。父亲走后,母亲也被派去为“战士援助会”服务,贝思仍坚定不移,坚持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自学。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小姑娘,帮罕娜为工人们把家里打理得整洁舒适,从不企求报偿,只要被人爱着便心满意足。她静悄悄地度过漫漫长日,从不孤独,从不懒散,因为她的小天地不乏虚构出来的朋友,而她天生就是个勤劳的小蜜蜂。每天一早贝思都要给六个玩具宝宝穿衣装扮,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仍然喜欢宠物。她的小宝贝原来都是弃儿,个个残缺不全,都是两个姐姐长大后不要而传给她的,这样又旧又丑的东西艾美是不会要的。正因为如此,贝思对它们呵护有加,专为这些摇摇摆摆的小宝贝设了家医院。她给这些布娃娃一丝不苟地打针,给它们喂饭、穿衣、护理,从不打骂它们,并不忘奉上深情的一吻,即使是最丑陋的玩偶也不会被忽略。一个残缺不堪的“宝宝”原是乔的旧物,经过暴风骤雨的生活洗礼后,四肢不全,五官不整,被弃置在一个破袋子里头,贝思把它从那破旧的袋子里解救出来放到她的避难所。因为头顶不见了,她便为它扎上一顶雅致的小帽,四肢没有了,便把它裹在毯子里,把缺陷掩盖起来,并把最好的床让给这位长期病员。如果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细致入微地照料这个玩具娃娃,我想他们即使发笑,也一定会深受感动。她给它送花、读书,把它裹在她的大衣里,带它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给它唱摇篮曲,睡觉前总要吻吻那脏脸孔,并柔声细语:“祝你晚安,可怜的宝贝。”
贝思像她的姐妹一样也有自己的烦恼,她并非什么天使,也是个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用乔的话来说,她常常“哭鼻子”,因为不能去上音乐课,因为家里没有一架好钢琴。她酷爱音乐,学得异常用功,并极有耐心地用那架叮当作响的钢琴练习弹奏,似乎真该有人(并非暗指马奇姑婆)来帮她一把。然而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看到她悄悄把落在五音不全的黄色琴键上的眼泪抹掉。她像只小云雀般为自己的工作歌唱,为妈咪和姐妹们伴奏,永不言累,每天都满怀希望地对自己说:“我知道有一天我一定会学好音乐,只要我乖。”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个贝思,腼腆娴静,默默居于一角,需要时才挺身而出,乐于为别人而牺牲自己。人们只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意识到她们所做出的牺牲,直到炉边的小蟋蟀停止了吟唱,和美的阳光消逝而去,空剩下一片寂静和黑暗。
如果有人问艾美生活中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她会立即回答:“我的鼻子。”当她还是婴孩时,乔一次不小心把她摔落在煤斗里头。艾美认定那次意外永远毁掉了她的鼻子。她的鼻子既不大也不红,只是有点扁,无论怎样捏怎样夹也弄不出个贵族式的鼻尖儿。除了她自己外,并没有人在意,而且鼻子的长势也极好,但艾美总认为自己的鼻梁不够直,便画了一大堆美鼻画儿聊以自慰。
“小拉斐尔”,正如她的姐姐们所称,无疑极有绘画天分。她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摹绘鲜花、设计小仙女,或用古怪的艺术形象说明故事。她的老师抱怨说她的写字板不是用来做算术,而是画满了动物,地图册上的空白版面被她摹满了地图;她的书本一不小心便会飘出许多荒唐滑稽的漫画。她的学习成绩就个人能力而言已属不俗,其行为举止也被大家视为楷模,并因此而逃过数次惩戒。她脾性随和,深谙取悦别人之道,因此在学校深得人心。她姿态略有点做作,但多才多艺,除绘画外,还会弹十二首曲子,善钩织,读法文时读错的字不超过三分之二,令人十分羡慕。她说“爸爸有钱的那个时候我们如何如何”这句话时,悲哀婉转,令人感动。她拖长了的发音也被姑娘们视为“绝顶优雅”。
艾美差不多被大家宠坏了,她的虚荣和自私也成正比例增长。然而有一件事却刺伤了她的虚荣心:她得穿表姐的衣服。由于表姐弗洛伦斯的母亲毫无品位,艾美大受其苦:帽子该配蓝色的却配了红色,衣服与她很不协调,而围裙又过分讲究。其实这些衣物全都不错,做工精细,磨损极少,但艾美的艺术眼光却不能忍受,尤其是这个冬天,她穿的暗紫色校服布满黄点还没有饰边。
“我唯一的安慰,”她对梅格说,眼中泪光闪闪,“是妈妈不像玛莉亚·帕克的妈妈,她在我淘气玩耍时也不会把我的裙子卷起来。哎呀,那真是糟糕透了。有时玛莉亚的长裙子被卷到了膝盖上面,不能来上学。当我想到这种屈辱时,我觉得我的扁鼻梁和那件黄火球紫色衣服也可以忍受了。”
梅格是艾美的知己和监护人。也许是一种性格上的异性相吸吧,乔和温柔的贝思又是一对。腼腆的贝思独独跟乔倾诉心事,通过这位高大、冒失的姐姐,她不知不觉对全家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两个姐姐互相之间十分要好,但都以自己的方式照管着一个妹妹——她们称之为“扮妈妈”——并出于一种小妇人的母性对两个妹妹呵护有加。
“你们有什么有趣的事吗?今天闷死了,讲点什么轻松一下。”那天晚上她们坐在一起做针线活儿,梅格这样问。
“今天我和姑婆之间有个不寻常的插曲,因为我占了上风,所以讲给你们听。”极爱讲故事的乔首先说道,“我像往常一样用既单调又沉闷的声调读永远读不完的波尔沙,姑婆很快就被我打发入梦乡,我趁此机会拿出一本好书,如饥似渴地看起来,她醒来的时候我已觉得困了。她问我为什么把嘴巴张得这么大,足可以把整本书一口吞进去。
“‘真能这样倒是不错,正好把它做个了结。’我说,尽量不冲撞她。
“她对我的劣行好一顿训斥,并叫我在她‘养养神’那一会儿工夫认真思过。她很快又进入梦乡,头上的帽子像朵头重脚轻的大丽花一样摇摇摆摆。见此情景,我马上从口袋里抽出《威克菲尔德牧师传》读起来,一只眼看书,一只眼留意姑婆。刚刚读到书中人物全都跌入水中时,我一时忘情,笑出了声。姑婆醒过来,心情颇佳,叫我读一点听听,看这本书究竟如何轻薄,竟敢把她那本富有教育意义的宝书波尔沙比下去。我尽力而为,她听得津津有味,但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