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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海看着罩神,像闲话家常似的说:“灯罩儿,外头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给您老面子。”灯罩看着金海,状似恭敬有礼。
“我兄弟是警察,你在四九城放出风要弄死他,疯了吧?”
“不知道是您兄弟。”
“低头跟我兄弟认个错,把梁子解了。”
“他打了我一枪。”
“所以啊,认个错就行了。”金海还是满不在乎的语气。徐天知道,金海越是这样说话就越是代表他生气了。
徐天盯着罩神说:“矮点身子,我脖子疼。”
罩神也盯着徐天,说:“金爷,我从来没给人低过头。”
“别废话。”
罩神俯下身子。
徐天说:“低头。”
罩神低下脑袋。
金海厉声喝道:“说话!”
徐天突然抄起炕桌,照着罩神脑袋一通狂抡。金海往炕里挪了挪,一直看徐天气喘吁吁地将破炕桌扔了,罩神已经昏过去了。
金海看着他坐回炕边,问:“什么意思?”
徐天喘着说:“出出气。”
“你这气从贾小朵那儿来的吧?”
“一半。”
“这种不懂事的女人搁从前早就不在了。”
徐天直愣愣地问他:“啥意思?”
“随你吧。”金海看着徐天的眼睛,有点泄气,摆了摆手。
徐天把地上的罩神拖起来,往肩上扛,“我带回警署备案,赶明儿入你的狱。”
大缨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柴刀搁在手边,跟一众大汉沉默对峙着。徐天驮起罩神出去,一院子黑道将徐天拦在院子中央。一个像头目的人上前,抽出一柄日本军刀,金海挑帘走出房门,说:“都干什么?”
头目依然挺着刀。
金海盯着头目问:“你叫什么?”
“没名儿。”
“回头我找你。”
头目想了想说:“行。”
金海对众人说:“我兄弟办案呢,散了。”
黑道们犹豫着。
金海厉声道:“都滚蛋!”
头目不动,眼里喷着火,直勾勾地盯着金海。金海迎着那团火,像是要杀人。黑道们不敢把事闹大,赶忙拉着头目出院。
徐天也没回头,将罩神扔进人力车,拉起来走了一段,来到刀美兰家门前,拍了拍门环,喊:“小朵,小朵!”
没人回应,徐天下台阶,拉车离开。
房间里,刀美兰听着隔壁院子隐约的声音,又听见徐天敲门的声音,不想理会,反手打开了话匣子。京韵大鼓响着:“……这正是狭路相逢冤家对了面,反倒来畏刀避剑一味地假装……”铿锵之声压在刀美兰的心里,就像钝刀子割肉,刀美兰透不过气,心思不宁。
胡同里行人少。特殊时期经常限电,原来的路灯几乎成了摆设。为了安全,政府要求家家户户门口都挂只红灯笼。有一些灭了,大多亮着,烛火在红笼里摇摆。小朵本来想去敲金海家的院门,想起刚才被金海气得落荒而逃,举起来的手就又放下了。
贾小朵只穿了一袭小红袄在寒风里走着,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完全没意识到后面跟上来一个人。
京韵大鼓的声音还在飘荡:“这佳人想到其间横铁胆,霎时间就犹如凶神附了体他的面色黄……”这声音不只在刀美兰的话匣子里,它似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它飘到街头,那里徐天正拉着人力车,车上是昏迷不醒的罩神。鼓声绵密,缠绕着他的脚,徐天越跑越快,似要挣脱。
<b>“猛一扑佳人用力尽平生力,听呲的声,刀刺心口穿透了胸膛……这不抖颤颤,摇得金钩声乱响,淋漓漓,红毡翠被透血光……”</b>大鼓声仿佛也飘进了胡同,黑影扑住贾小朵,小朵猛烈挣扎。
小朵终于摆脱出来,往胡同口狂奔。人影在后面跟着,从怀里掏出一只乙醚瓶子,往掌中的毛巾里倒。
夜更静了,京韵大鼓只剩板点。
身着小红袄的小朵跑出胡同,但分不清方向,夜路上有散兵游勇,那是小朵更不敢招惹的人。小朵惊魂未定,沿着墙根快步走,不时地回头。
破庙改成的白纸坊警署里,燕三和一名老警察在喝小酒,俩人就着一盘花生米喝得津津有味。徐天裹着寒风进屋,径直把罩神扛到后面的监房。
燕三喝红了脸,小步跑过来,打开监门。徐天交代燕三:“看好了,别喝大。”
燕三有点兴奋地说:“厉害啊天哥,逮着了!”
徐天将罩神放下,喘了口气,脚踩着警署的地,他不再没着没落了,神秘的鼓声终于从头脑里被清扫干净了。徐天只觉得是刚才跑得猛烈,缓了缓神,并未多想,但说不清心为什么还是悬着的。“咚、咚、咚。”心跳声击打着耳膜,一种寒意从他毛孔里散发出来,遮盖不住。
小朵气喘吁吁地奔跑,终于看见了白纸坊警署的灯笼,她心安多了,甚至扬了个笑,就像看到了徐天。她朝后看了看,感觉危险离自己远了,不由得放缓步子。近了,近了,她甚至看到不远处徐天从警署出来,小朵刚想张嘴喊徐天,黑影从后面冲上来,用沾乙醚的毛巾捂住了小朵的嘴。小朵挣扎着被拖入暗处,很快就不动了,但她眼睛还睁着,意识还清醒,透过乱草她眼睁睁看徐天拖着人力车远去。她企图喊叫,可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要挣扎,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让自己流下眼角的一行泪。
黑影解开贾小朵的红袄,手探入小朵胸腹,但不是抚摸,而是配合另一只手在红袄外面寻找下刀的位置。他两手一里一外配合,隔着红袄不慌不忙地扎了小朵三刀。然后他将红袄里的手和尖刀同时抽出来,合好小朵的红袄。
一根火柴燃起来,照亮贾小朵惊恐的脸和眼角的泪痕,鲜红的血将鲜红的袄染成暗红。火柴点燃一根哈德门香烟,黑影吸了一口,轻轻呛了一下。血不断汩汩流出,泪也是。
珠市口,密集的人力车整齐码放在南城车行两侧。徐天拖车过来,归入车阵,摇摇晃晃地进了院门。车夫们交车晚,总是习惯在徐家开伙吃饭,院子里吵嚷热闹。院子中间立着个可怜的背影,徐天到了近前,才看清是臊眉耷眼的铁林。
“二哥,干啥呢?”
“接你嫂子回家。”面对徐天的明知故问,铁林冻得佝偻着赔笑。
徐天看他可笑的样子,忍不住揶揄他说:“不回家不正好?住胭脂胡同去呀。”
“宝慧不在我睡不着。”
数不清这是铁林第几次站在门前了,他仍旧佝偻着,时不时搓手跺脚驱赶着寒冷,毫不掩饰的卑微里夹杂着一点害羞。日子无非这样,鸡毛蒜皮,琐碎漫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徐天最了解铁林了,他收起玩笑,问:“我爸呢?”
铁林努努嘴:“屋里呢!”
“进去喝两口,多冷啊?”
“喝不成,万一宝慧出来看我没站着,前面就算白站了。”
铁林的佝偻许是动人的,可爱的,会让人觉得就算是打仗,这日子也总是值得过下去的。徐天绕过铁林,径直往厢房走,只剩下铁林冻得直跺脚,对着徐天喊:“不管啊?替我进去劝劝啊。”
房间里,徐允诺架着老花镜,手腕套着一副黄杨木手串,手串中间有块乌黑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徐记。徐天进屋见着老爹,那股没着没落的心绪才平下去一些。
徐允诺面前搁着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还有几个家常菜。窗台上是一架老叶虬劲的盆景,还有几个讲究的蝈蝈葫芦罐。他正用耳朵贴着话匣子在听新华社元旦社论:<b>“中国人民将要在伟大的解放战争中获得最后胜利,这一点,现在甚至我们的敌人也不怀疑了……”</b>
“爸。”
徐允诺要去关话匣子,徐天伸手将话匣子音量拧大,说:“耳朵本来就不好使,听得见吗?”
徐允诺的老花镜滑到了鼻梁上,从眼镜上方瞅着徐天,问:“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