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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姨太忐忑地吃着鱼,食不知味。沈世昌四顾,没有看到长根,七姨太说长根正在外面。沈世昌放下筷子,沉沉地说:“叫他进来吃。”七姨太放下筷子开门唤长根进来吃饭。
广济寺小院的门掩着,刀美兰从外寻回来,一路小跑,焦急担忧。田丹沿着围墙慢慢走着,看到刀美兰便迎了上去。
刀美兰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埋怨里全是关心:“哎呀!跑哪儿去了,门锁着是怎么出来的?”
田丹偷偷地擦着眼里的泪:“我就在院子里走走,外面有人力车吗?”
刀美兰握住田丹的手,田丹感受着她手里的温度。“有,天儿留了伙计在寺门口,你要用?你还得歇着。”刀美兰连声嘱咐,扶着田丹往小院走。
田丹“嗯”了一声,听话地跟刀美兰走进小院。天上烟花与信号弹混杂,亮如白昼。田丹站在小院里微微失神,刀美兰提醒她注意门槛,田丹低头跨进去,朝刀美兰笑了笑。
刀美兰回头朝她说:“你先别上炕,我把褥子铺一下。”刀美兰说着话,放下锁上炕展褥子。
田丹看着炕边放着的钥匙,又看着刀美兰忙碌的背影,她在心里悄悄地对刀美兰说了句抱歉,轻轻拿起钥匙出门。
刀美兰展好褥子从炕上下来:“来,你快上去躺着。”
屋里没人回应,刀美兰转身一看,厢房里没人了。刀美兰慌了神儿,向外跑去大喊:“田丹!”
田丹扶着门站在门口,从外锁了小院的门,刀美兰在里面拉院门,不住地喊着田丹开门。
隔着一道门,田丹靠近门缝说:“刀阿姨,告诉徐天我去北池子四十三小学汇合同志了。”
刀美兰几乎是在哀求她:“不是明天一早吗?”
“我怕沈世昌今天晚上再做不好的事。”
刀美兰拍着门:“我跟你一起。”
田丹将钥匙隔着门缝递进去:“不要,您在这里很安全。”
刀美兰急得几乎又要掉下泪来,说:“你身子骨还虚呢!”
田丹安慰着刀美兰:“我慢慢走,外面有车。”
刀美兰透过门缝看见田丹走了,她步履缓慢地经过院子。刀美兰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劝回田丹了,她呢喃着田丹的名字,却像是看到了倔强的小朵。那天晚上,她不知道小朵是不是也离开得这样坚决,抑或有些踌躇……
长根站在餐桌边,七姨太添了一副碗筷给他,招呼他快坐。长根低着头没动,沈世昌看着长根,目光柔和地说:“鱼是你杀的,今天过小年。”
七姨太看看沈世昌,又看看长根,直到长根忐忑地坐下才松了口气,赶紧张罗着:“吃,都凉了。”七姨太希望自己能用热情抵消掉所有的苦涩。
“谢谢先生太太。”长根身体微微前倾,屁股只坐半个椅子。在沈世昌面前,他时刻保持着有序的尊卑。
七姨太提醒:“老沈,过小年不叫小四?她一个人在东交民巷多冷清。”
沈世昌抬头看向长根,长根放下筷子立即起身:“先生。”
沈世昌问:“我们是不是一家人?”
长根僵着,半晌才回答:“是。”
沈世昌的目光仍旧柔和,他意有所指地道:“不管你做了什么,做好还是没有做好,故意做坏还是不得以而为之,我们始终是自家人。”
长根死死地握着筷子,低着头,他的心碎成了一片片,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他不知道自己这样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沈世昌接着说:“就好像无论我做什么,好还是坏,你也把我当自家人。”
“是,先生。”长根眼睛都红了
沈世昌又问他一遍:“田丹到底死没死?”
七姨太赶忙拦住:“哎呀,家里过节又说死啊死的……”
两个男人都没吭声,七姨太岔开话题:“老沈,北平到底住不住得下去?要是实在不行,到上海也一样的。”
沈世昌没回应,还盯着长根。
长根脑子里天人交战,艰难地说:“您在司法处看过她了。”
“火化了吗?”
七姨太不满,小声嘀咕着:“真是晦气……”
沈世昌冲七姨太大吼:“你闭嘴。”
这一吼,把长根憋着的话逼了出来:“火化了。”
“徐天怎么说没有死?”
长根慢慢抬起头直视沈世昌:“他说什么我不知道。”
沈世昌低下头:“我相信你。”
“……先生,有句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什么都能说。”
“如果您愿意到四川住,明天我跟下面的兄弟说一声,十来个人保您和太太,一路上还是太平的,您这些年给的钱,我在江油老家买了个院子。”
沈世昌盯着长根,眼神犀利:“你的意思是我在北平待不下去了。”
“……换换地方住。”
七姨太脑子乱乱的:“四川就不要去了,上海蛮好,共产党总是不太牢靠,家里的钱带到哪里不能过舒服日子?”
沈世昌命令长根现在带上人去平渊胡同把那两个女人抓回来。长根红着眼说:“没有用了,先生。”
沈世昌的眼神变得阴冷起来,道:“徐天能为她们杀田丹,就能为她们到这里来送命。”
长根僵着不动。
“几十万部队撤出去起码得三天,还有时间处理,他那些车夫说的话没有人信,只要金海和徐天两家人死绝,北平一样可以住下去。”
长根死死握着拳,掌心都有了痕迹:“如果田丹还活着呢?”
“我相信你做事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