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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几笑笑。七十多岁的人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他对婉喻的爱一定要从他的浪荡说起。
“给,这个还还给你。”邓指把一样东西放在老几手上。
那块欧米茄。老几告诉他,这是他送给他的礼物,退礼物等于打人脸。
“这块表捣蛋。”邓指指着表笑道,“没有它我一辈子都给女人蒙在鼓里。我宁愿一辈子给蒙在鼓里。所以我得把它还给你。就算我借来用了十多年,测量了一下女人的心。你要回你老婆那儿去了,戴着它回去,本来就是老婆给你买的。”
老几没有问,邓指在降级之后,到了牧业中队,是否和牧业中队长对质或决斗了。他没有这种胃口和情趣来打听这种事。
“别搞那么清楚。一个男人一辈子就一个老婆。到了这岁数更明白了,能和你说说话的就是你老婆。我家小三儿出去上大学了,找了个相好,嘿,也是咱这儿出去的,跟他妈一样的女人!你回到上海,跟你老婆好好过。没剩他妈的几天了。”
邓指有点累了,脑袋在枕头上开始往下出溜,老几帮着他躺平。等到颖花儿妈提着一个装着罐头和苹果的网兜回来,邓指已经昏睡过去。
老几告辞出来,迎着正南边的太阳站了一会,泪水花了他的眼。
两个礼拜后,老几的假牙到货了,婉喻的信还没有来。在牙医的指导下,他把假牙装到嘴里,有一点松,但女牙医说松一点好,舒服,不磨牙肉,好比大一点的鞋子不磨脚一个道理。
这套跟大鞋子一样舒适的假牙使老几马上尊严起来,也漂亮起来。可以算个看得过去的老先生。老几在招待所的食堂搭伙,时常看见邓指的媳妇在那里帮厨。她一见老几就笑得眼睛弯弯的,让老几把新涤纶裤子脱了,她给他放出一个边来,否则他那么冷的天穿着长裤衩似的。老几谢了她的心意,回到招待所找了针线,把裤子改长了。犯人的生活真锻炼人,现在他可以做女人的活,更会做男人的活,七十多岁的人,肌肉还是五十岁的。他一边飞针走线,一边想到邓指媳妇的可怜,当时他一句真话出来,邓指的手枪可能就要了她的命。她一直记着老几的救命之恩呢。
到了大雪封山,通往大荒草漠外的公路交通都断了,邓指的媳妇问老几,为什么还不回家;其他“特赦”的老无期都走了。老几说他在等妻子的来信;妻子一定要做一番安排才能迎接他回去。
邓指在年底的时候病危了。第一次抢救过来之后,他还是很精神。脸色已经不是人的脸色,原本很小的眼睛现在肿成了两条线,露出来的是曾经的邓指那副逼人的目光。
“老陆,家里来信了吗?”
老几摇摇头,笑笑。他一点不担忧,婉喻从不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