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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小屠已经把自己伤得够狠了,你不该再像他一样。他叫你时光,因为他很怀念与人无害的那个时候,你叫时光,我看得出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时光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看一眼他的手下。
时光:“他交给你们了——给我个住的地方。”
是前陈亭组长,那个一直缩在一边的家伙连忙给他引路。青山看着时光走开。那个年轻人适应着自己的假腿,每一步都会在伤口上造成摩擦,走得艰难又痛苦。
前陈亭组长打开门,看了一眼时光,他怕时光不喜欢这间装潢过度的房间。
前陈亭组长:“我住的狗窝……不,我住才是狗窝。”
时光:“出去。”
一天下来足以让前陈亭组长学得乖觉,他立刻带上门出去。时光立刻坐下了,那条假腿实在已经折磨得他够呛。但他又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刚解下的假腿。时光沉默地用他的假腿捣毁这个房间。一个人影到了门外,在碎裂声中停止不前。
时光:“说话。”
九宫:“屠先生电文。”
时光犹豫了一下,看看这间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房间。
时光:“到后院等着。”
九宫在后院戳着,一直到时光到来。时光已经系上了假腿,并且整理过自己,又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时光:“说。”
九宫:“先生电文:青山很会气人。”
时光:“……这个我知道了。”
九宫:“送他。你送。”
时光:“我送?”
九宫:“是的。”
时光焦躁地看着惨淡的暮色。
时光:“你们怎么看?”
九宫:“先生一向言简意赅,他说的送,又出动到你亲自上阵,自然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用其极。那老头奸诈至极,洋洋洒洒无非是找了人的软肋下嘴,要人生气,他好得利……”
时光:“他咬的是我。你也觉得我是软肋吗?”
九宫已经看出了时光不善的面色。
九宫:“不是。我辈精诚赤忠,出生入死,死而后已,那老赤匪的妖言必将不攻自破。”
时光:“真是到了个是非之地,你们说话都阴得发潮了。”
九宫沉默。
时光:“我喜欢大沙锅,这里跑不开。”
九宫:“小天山已经死了。”
时光:“……我杀的……谢谢你的提醒。”
时光:“明晨上路。送他上路。我送他上路。”
九宫:“是。”
时光阴郁地走开,没有人会像对人一样和他交流。
黄亭日军监狱,那扇被血液涂抹的大门,芦焱们被枪托甚至是刺刀推搡了进去。那是一个半地下的土洞。门刚关上,树海就轰然砸到了地上。这个土洞仅有一扇小小的窗,窗外晃动着日本兵的脚和狼狗的爪子。洞里闪动着黑黝黝的影子,人满为患。
芦焱使劲拖动着树海庞大的身躯:“努桑哈,帮忙!”
努桑哈帮忙,又忽然放了手,树海又摔到地上,他开始抽搐。
芦焱:“帮忙啊!”
努桑哈:“没用的!他活不长!被关起来的蒙古人都活不长!”
芦焱:“你呢?你也在等死吗?”
努桑哈:“我爸爸是汉人。吃土我都活得下去的,他不行。”
芦焱:“你自己要来的!暴利!暴利是要拿命换的!有本事拿自己的命,别拿树海的!帮忙!”
努桑哈帮芦焱把树海拉到屋角。
芦焱:“水袋。”
努桑哈:“太浪费了。这地方不给水的,你没看出来?”
芦焱看一眼那些饥渴难耐的人们:“水袋。”
努桑哈终于去拿他半瘪的水袋,然后看着芦焱愣住。背后的一只手盘住了芦焱的颈子,一把刀顶上了他的喉咙。那其实不能算刀,只是一块锈铁片磨制的利器,但一样能置人死地。
身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离他远点。他得伤寒了,你以为刚拖出去的死人怎么死的?”
芦焱听着那个让他熟悉又让他陌生的声音。
芦焱:“您哪位?”
小欠:“何思齐先生,不管你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都可以省省了,现在你我都一样了——放开他。”
颈上的铁片松开了,三棱和林德松开了芦焱。芦焱转身,看着那个黑漆漆的人影。
小欠:“伤寒、刺刀、狼狗、机枪,都分不清红的白的。何思齐先生,你在两棵树撑过来了,你在这里也能撑过去吗?”
芦焱:“你是谁?”
小欠:“贵人多忘事了。”
芦焱看着,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向他凑近,出现在亮光之下。不过那张脸现在绝对不是小欠的老实巴交。
芦焱:“欠老板?”
小欠:“屠先生的死敌,若水先生的死士,小欠。”
芦焱几乎没怎么发愣,这个世界……什么乱子都得习惯:“狐狸追兔子,把自己一股脑儿追进狼窝里?我开始相信这世上真有姓欠的了。”
小欠:“是狐狸掉进了狼窝里,然后兔子也掉了进来——别说欠不欠了,反正咱们现在都一样了。”
芦焱扫了一眼身后,人事不省的树海是指望不上了,而努桑哈躲得更远,他一生都信奉躲开而不是冲上去的生存哲学。于是芦焱孤立地去面对那三个人。雨水在那三个人身上浇淋出发亮的轮廓,在又一次的闪电中,芦焱看见小欠阴沉的表情,另外两个人的表情芦焱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三棱:“欠老板。”
小欠喑哑地应了一声。
三棱:“我这顶着他的肋骨间,我能一直捅进去,连骨头都碰不到。到心脏我会停一下,等他叫我再捅破他的心脏。”
林德:“他叫之前我会割断他的声带。”
小欠:“他不会叫的。”
他阴沉而暧昧,他很清楚他的手下是什么意思,那不是威胁,是恨之入骨。
林德:“杀了他吧。为了他我们才搞成这样。”
三棱:“杀了吧。”
小欠:“不行。”
回答很明确,但顶在芦焱身上的利器并没收回。
小欠:“他不像个要死的样子,我们也不像,离完事还早得很。”
林德:“我在这里待了几年,从没见人活着从这里出去。”
小欠:“我们是若水先生最好的手下,多年训练,多年忍耐,不会死掉。”
林德:“告诉你吧,日本人看见老鼠会尖叫一声,可是看见我们连声音都不会出。他们觉得杀我们理所当然,连老鼠都不如。”
小欠看着他的这位同人,他意识到林德正陷入一种危险的狂躁之中。
林德:“我宁可被他们当作探子枪毙,也不想被这样无声无息地捏死。”
小欠:“这是战场,如果你向他们坦白你的身份,就是汉奸。在战场上,如果我的同袍一枪没放就被撂倒,我会说,这就是命。”
林德:“去你妈的命!”
芦焱哂笑。小欠示意三棱拿过林德手上的锈铁,林德没反抗,而是失魂落魄。
小欠:“不要笑。”
芦焱:“可我就是想笑。不知道笑什么,就是觉得荒唐,好笑。一个人处心积虑要害另一个人,藏头露尾很多年,结果他过马路要去捅人一刀子的时候,被车撞了。你说这是不是命?”
小欠看了他一会儿,他心情不好,但居然没有愤怒:“我是来追你的,我肯定你就是真正的种子,现在,至少部分达成目的。”
芦焱又在笑,小欠没理会。
小欠:“所以暂时我们是一起的,因为我们都有必须瞒着日本人的秘密。我会保护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你离那个伤寒病远点。如果让我花费这么大代价的人死于病菌而不是子弹,我也会觉得荒唐——找找他身上有没有那份搞得天下大乱的种子。”
三棱和林德又一次抓住了芦焱,他们开始搜查。
芦焱挣扎:“你们干什么?他叫树海,他与我们无关,只是一个会摔跤却不会打架的蒙古人。他真是吃草的。他叫树海可他的家乡没有树,他心里有海,也许不是树海是草海,管他呢,他心里有海……”
他这通语无伦次的结果是三棱撕下他的一块衣服,堵进他的嘴里。
林德回报:“没有。”
小欠:“我只是侥幸一下,毕竟他被那么多人搜过了。”
然后他看着瞪着眼的芦焱:“我知道你的朋友与我们无关,所以,他心里有什么,也与我们无关。”
芦焱被那两位扔到屋角,三棱和林德真是恨透了芦焱,重重地坐在芦焱身上。而小欠冷冷地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努桑哈,努桑哈低着头在翻土砖。
芦焱还在嚷嚷,只是模糊难辩:“我认输了!放开我!别让我看着他死!”
小欠:“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芦焱:“努桑哈!努桑哈!”
努桑哈抬头,他抓着一只蝎子,若无其事地把它给嚼巴了。这真是叫小欠都觉得恶心,但也让他肃然起敬。
小欠:“看见了吗?那家伙说他吃土都活得下去,看来是真的。想出去,跟他学。”
芦焱已经不再嚷了,三棱和林德的分量压得他眼球都快出血了。他瞪着树海。这更像一屋子人在观察一个人的死亡。
树海的抽搐渐渐平息。
陈亭据点,时光站在屋檐下听着水声。他的眼神和小欠一样,阴郁而茫然。他身后的九宫和他一样,不眨眼地看着一扇窗户。窗户里人影幢幢,热气和水声。
青山正在两个天外山的炯炯目光下脱去衣服,露出衰老的筋骨。
旁边是偌大的澡盆、屏风、热水、毛巾、香皂,一个人洗澡所需的一切。
青山:“你们日子好过呢。水这么热,肥皂是香的,我都不想回大沙锅了。”
那两个人不可能给他任何答复。他脱一半就停了,一个很放松的老人和两个紧绷绷的年轻人大眼瞪着小眼。
青山:“你们时光洗澡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你们看着吗?”
天外山:“时光从来不洗热水澡,从来不需人伺候。”
青山:“在西北?最冷的时候?也是凉水?”
天外山:“是的。”
青山:“真是的。小孩屁股上三把火。”
天外山:“……”
他们只盯着一个地方,青山曾经拍打过的腰间,声称种子所在的地方。青山又在脱衣服,堪堪地就脱到了那个部位。他又停了。再一次大眼瞪着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