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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之苇看看他,阴笑:“那哪能?剪个人脑袋贴上去,还是要再翻拍一次的。”
芦焱纳闷:“没省钱啊?”
芦之苇:“还更费了。”
芦焱看着父亲的脸,忽然感觉父亲又变了,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芦之苇:“果然是历些沧桑才长心眼儿啊,像小家这样闷在楼里的就是好蒙,你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也好,我曾给老天发过大愿,哪怕你把家产败尽,只要不是个傻瓜——看来放你出门还是对的。”
芦焱:“怎么能说到这事上来?”
芦之苇:“没什么。既然你一眼能瞧出蹊跷来,那就瞒不住你。瞒不住的事还瞒,我就是傻子。”他简单地结束,“她妈大概是死了吧?”
芦焱“啊”一声,竭力想在他这花样无穷的父亲身上看出个究竟。
芦之苇:“我不知道怎样死的。你口口声声把她住在南京的妈妈给接过来,你就没寻思过南京这两字表示什么?我那边刚把人安顿好,日本人就带兵杀将过来,连伺候她的用人都杀绝了,房子尽为瓦砾,你觉得一个老太太能在尸堆里苟存?我只好找人把多年前的照片变着花样换,再带点口信特产什么的,还有就是她绝不能出这门。”
芦焱看着父亲,迷茫着,突然一声嘶吼:“我们能这么缺他妈八辈子的德吗!”
芦之苇皱了皱眉:“你声音还可以再大,把小家叫来。她知道了这事,不外乎三种可能。其一,立马死了;其二,冲去南京找,然后死在路上;其三,杀了我,然后死在你面前。三三之数,我倒好奇会是哪种。”
芦焱愣了半晌,去关上半开的门。而芦之苇笑了,不光得意,亦有苍凉。
芦之苇:“怕她听到?我儿子学会妥协啦?他跟他哥换了名字,火上之芦苇,——现在他知道火也不是那么好的,有光有热,可离得太近了,要成灰的。”
芦焱愤怒,但声音低了很多:“……你怎么能这样!”
芦之苇:“那就我成灰你也成灰,连你哥也成灰,如何?火上的芦苇——你哥告诉我,你要他的名,我就想,老子的骨血,真他娘种性强韧。可又如何?全家闷头儿去死,没一个想着活?我能怎么办?甭管小家受不受得了明白,就给她一个明白?儿子,明白这事,世上能担当的人不多。来人间一趟,谁都想做个真正的明白人,可我又怕你成了个明白的妖怪。”
芦焱:“……像你这样的妖怪。”
芦之苇:“我是为了护住这个家,你不在,你哥也不在,你们回来时这个巢还得在。我只是为了小家好,人为了活着什么都得忍住,哪怕人拿把刀来撬你的牙。”
芦焱:“我只知道在你的考虑里,那女孩一定是最末一位的,甚至连最末都排不上,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芦之苇过来给他打开了门:“那你去告诉她。让我看见你还有十几年前的那股血性,还有蠢劲。”
芦焱死死地盯着父亲,他甚至从父亲的眼里看不出任何心虚。
应小家站在远处的窗口,看见芦焱过来,连忙装作清理窗帘。芦焱很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但他背后却生了眼睛一样,感受着那女孩随他迈过的每一步而生的失望。芦焱站住,应小家几乎已经把头埋在了窗帘里。
芦焱:“我……哪天我教你识字吧。”
他快步逃也似的走开。应小家将头埋在窗帘里哭泣。
时光站在青年队基地的废墟里,看着砖瓦堆中生出的一丛草,这丛野草比那些鲜花艳草更让他喜欢。废墟的另一头,双车正在给几个青年队递烟点火,套近乎,看见时光,便夹烟带火地凑过来,想起时光并不抽烟,连忙把烟踩灭。
双车:“时光老弟永远是这么早,闻鸡起舞光复河山的样子。”
时光:“你也早啊,才知道抽鸦片的也可以起这么早。”
双车忙看了看那几个青年队,确定他们没听见,又远远地摇手跟他们打招呼。
双车:“你知我知,天地都不知。”
时光:“我现在明白了,上海这样的天地,双车兄才是游龙啊。”
双车:“什么游龙?地头蛇罢了,在时光老弟面前干脆就是一条蚯蚓。”他刻意放大声音让那边听到,“我现在知道啦,这儿虽然出了上海几百里地,可双车还是朋友遍地的,喝花酒,抱婆娘,七情六欲,酸甜苦辣,这些小兄弟戎马劳顿,真想带他们去见识一下。”
那边僵硬的脸们有了笑纹,让双车很受鼓舞。
时光:“告诉你,他们只是套你话,回头全做了记录上呈。”
双车的脸僵了:“……不会的,那哪儿能?”
时光若有所思:“一定会,否则就会有人把他们报上去。不过放心,不会怎么样,在混蛋地方待久了就会变成混蛋,混蛋地方也需要混蛋,先生心知肚明。”
双车眉开眼笑:“你这评的真是入木三分!时光老弟,我一直当你是天才,不敢和你过近……”
时光:“我是蠢材。”
双车:“那我就是劈柴。我最近才知道你那狠是对敌,对我这样的自己人都是善意。晚上,就今天晚上,我带你找个好地方松松骨头。”
时光很想拒绝,并看了青年队一眼,那帮青年队明摆着是把他当成外人了,这让他颇觉落寞。
时光:“到这里你还有地方喝花酒?”
九宫:“我是混蛋啊,世上还是混蛋居多,到哪儿都有混蛋作陪的。”
时光:“……我们出不去。”
九宫:“出得去!我和九宫都能自由出入。”他笑了笑,“不过带不带他你定啊,好像他又出去公干了。”
时光愣了一下,九宫都有事做,而他没事做,这真让他妒忌。
时光:“先生没给我下一步指令,我出不去。”
双车:“谁说的?他们说我们几个爱进就进,爱出就出,这里跟自己家一样的。”
一辆车驶来,几个青年队抬着一具包裹的尸体下车,不和人说话,但神情里充溢着惊喜。紧随其后的九宫表情更不同往常:不敢置信、憧憬、压抑的狂喜。时光听见迎出来的青年队充满艳羡的低语。“他们杀了若水。”时光震惊地看着带领小队回屠先生汇报的九宫。
九宫亲手解开了那个包裹,然后退到一边等待。时光和双车在远处观望。屠先生从屋里出来,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立刻走开了一些,他杀人如切草,可并不喜欢死人。九宫的晕晕然和那几个青年队脸上的自豪没能保持多久。
屠先生:“假货。”
九宫:“……小欠是在跟他说话,而且绝非装模作样。”
屠先生:“你听见这个死人亲口在说话?”
九宫:“是在澡堂,很厚的蒸汽。小欠装作擦背的,一边擦背一边跟他说话。”
屠先生仿佛亲临现场:“他只是提供了一个背给小欠擦,说话的是若水,也许在蒸汽里,也许隔着一道墙,也可能在水里。他总是这样的,随时把别人脑筋拽到一个错的方向。”
九宫闭嘴。其实他觉得自个儿杀了若水时倒不相信自个儿了。
屠先生:“小欠呢?”
九宫:“照先生吩咐由他自生自灭着。我们的钓丝已经太少了,如果冯河虎那头还是挟着一个若水的下落跟我们漫天要价,恐怕就这一条了。”
屠先生不再理会这事了:“陪我出去走走,一股死人味。”
屠先生出去,九宫们跟着。时光和双车站在过道上,当屠先生过来时,双车往后缩了缩,时光往前挺了挺。
时光:“先生。”
屠先生径直过去,似乎听不到这个声音,也看不到这个人。九宫也似乎听不到时光的声,看不到时光的人。时光茫然看着屠先生的背影,心都要碎了。他得为自己想想法子。
时光:“喝酒的时候别找女人。”
双车怔了一下,明白时光说的是喝花酒:“对对!时光老弟这样的人品,一般的俗脂庸粉……”
时光:“国色天香也不要。只要有几个人……”他看着屠先生的背影在过道上消失,心痛不已,“只是要几个说话的人。”
芦焱坐着,揉着自己越来越少笑容的脸。他看着这破屋里的人:门闩正襟危坐着,旁边放着满竹筒的笔,幸存者阿允正把整摞的纸搬过来,岳胜站在门口把风,他永远在警戒。所有的人都很庄严,因为芦焱正要开始做的事。
芦焱:“那我就开始吧。它很漫长,搞不好比我们走过来的这一路还要漫长。”
没人说话。只有门闩很庄重地把一摞纸放到了自己跟前,拿起了蘸水笔,阿允拧开了墨水瓶。但是芦焱望着草棚顶苦笑。
门闩:“不要是提笔忘字吧?”
芦焱:“那怎么会?我只是……”他揉了揉眼睛,“只是这一路上,我越来越明白,我们做这件貌似荒唐的事情,我们这些把自个儿当蝼蚁的种子,图的什么,为了什么。很高兴和你们一起,种子。”
门闩从笔上腾出手跟他握了握:“送死的人来了。”
芦焱把手松开:“天堂和地狱结成同盟,对付这世上软弱可欺的人们,所以我们要创建一个善良些的世界。种子让我们复苏,而我们是新中国的种子……”
门闩:“如果感慨完了,可以开始了吗?”
芦焱:“那就开始吧。”他舒了一口气,念出以下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砂JK54话XD33晶KA3家QF75碴子01NG参天SS……”
门闩根本忘了记:“汉字加数字再加字母的密码?”
芦焱:“要再说一遍吗?如果你们是真的,应该就会有译码员。”
门闩:“有,青山早把他放在一个相当安全的地方了。我只是说你怎么把它们记下来的?”
连岳胜看过来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只怪物。
芦焱苦笑:“你们在一棵树等过天亮吗?”他怀念地叹口气,“因为人这辈子太短,而每一个黑夜又太长——砂JK54话XD33晶KA3家QF75碴子……”
门闩这回不再发呆了,埋头苦记。
芦焱回到商会,魂不附体地由着上司骂。
上司:“就算你饭钱都挣不着也不至于觉都没得睡吧?省出了吃饭时间不是正好睡觉?你小子老穿成这样不是半夜还去舞厅钓富婆吧?那也换张脸啊!”
芦焱黑着眼圈打哈欠。
门外:“喂,上头叫芦焱去!”
上司:“他顶什么事?马上我去。”
门外:“是上头的上头的上头!会长级的,点名芦焱去。”
上司:“还不快去!”他又把芦焱叫住了,把一张薪水单给他,“你这月的薪水。钱是一文没有,可薪资条还是要给一张的。”
芦焱把薪水单放进口袋里,怏怏地走开,一边擦着脸上的唾沫星子一边继续他的哈欠。
芦焱去敲卞融副会长的门,没人应。卞融今天居然在算账,她瞄芦焱一眼,继续看账,很敬业的样子。
卞融:“你等一下,我正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