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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先生:“有意思。你们芦家的人都很有意思。”
芦焱:“我不会拿枪,也学不来你们那些污浊不堪。一棵树就是我的手段,那里的人穷得把空瓶子都当宝贝,可他们现在在工作,四年前那里还只有鸦片和土娼。屠先生,你懂了吗?你的王国不过是集合了无业游民,流氓恶棍,最晦暗的暴力和野心。你恨青山,因为他拿着能杀你的枪——耕者有其田,劳者有其食,每一个效力的人都有一份工作和安乐。你的王国还存在吗,屠先生?你跟红色永远不可能和解,因为他们会融化你的冰山!”
屠先生看起来很不高兴,因为他很明白芦焱正在切中要害。
芦焱:“等我们把我们的事业从一棵树做到上海,你就完了。屠先生,你也得学会为你的食物把手上磨些茧子,而不是窝在阴沟里做一个空想到死的白痴智者。”
他伸出手,手心里放着那颗昨天从时光手上转到他手上的药:“所以把这个送给你。它在很多惨死在你手上的人手里待过,可谁也舍不得吃了它,因为能有个自己决定的死法,真是很奢侈。”他把那药递给屠先生,“现在我送给你一个死法,希望那天来了的时候,你能记得它。”
时光盯着那颗药,盯着屠先生接过那颗药。
屠先生:“我会记得,天天都会记得。谢谢你送给我要卧的薪,要尝的胆。”他转身离开,“割掉他的耳朵,让他不能再做暗流,然后放了他。”
芦焱抗议:“我才不是暗流!在你眼里,无处不是阴谋,无人不是暗流!”
屠先生走了,只留下几个行刑者和处理现场的人。芦焱看着芦淼,看着门闩,他在笑,直至行刑者搬来应用的工具,抓住他的肩膀。时光远远地回头,看着芦焱被摁倒。
…………
一辆车驶过,芦焱被从车上推下来,他的头上套着一个黑布袋子。几个青年队开车走了。芦焱扯下头上的黑布袋子,他的耳朵已经被精确地割去,精确地包扎了。
他辨认着方向,有了一种与青山与门闩与每一个种子类似的苍凉。
芦焱:“家,我要回家。”
对一个像候鸟一样靠直觉走回西北的人来说,山野和城镇没有区别,芦焱在泥泞的山道上摔倒和爬起,爬起和摔倒。喝雨水,嚼树叶,只是要活着走回去。
一个人从树丛中冲了出来,他抓住芦焱,在泥泞里拖行。芦焱挣扎,因为对方在把他拖向后方。
芦焱:“走开!别管我!不要管我!”
他残余的体力和体重让对方就像在拖一个小孩。
芦焱啜泣:“你不要来!你为什么要来?你来就是死啊!哥哥已经没了,就剩下你了!”他咆哮,“我恨你!可就剩下你了呀!”
屠先生在工厂的废墟中拔步,时光在一堵断垣后站了一会儿,走过去。
时光:“先生……”
屠先生:“我正在看废墟。我一直很喜欢看废墟,它总是在告诉我们,有东西被摧毁,有东西要重生。我告诉废墟,我们就是要重生的那个……但是,每一个废墟里出来的人都想重生。”
时光:“我已经准备好,可以去杀阿部了。”
屠先生:“我喜欢你那个以毒攻毒的主意。可你知道为什么要你亲自去做吗?”
时光:“因为要告诉我们的政敌,我是不容他们怀疑的继承者。”
屠先生点点头:“事成后你不用马上回来。知道我要你去做什么?”
时光:“去追踪芦焱。”
屠先生很满意:“为什么?”
时光:“因为放他走就是一桩交易。”
屠先生更加满意:“什么交易?”
时光:“我们给若水递出了一个交易的信号。如果他还想要他最后一个儿子的命,就不要再耍滑头了,实打实拿自己的命来换。”
屠先生:“全对。他们刚刚来报过,芦焱没有回上海,他迈出的第一步就是向着西去。我从没见过被割掉耳朵的人还有这么好的辨向能力。”
时光想起那个在大沙锅狂走的家伙:“他这么些年来就没走过别的方向。”
屠先生对此并不关心:“去做那个杀了青山、阿部和若水的人吧,让所有人提起你就发抖,像提起我一样。”
一辆车停在路边,芦之苇一直把芦焱拖到这里。
芦焱仍在挣扎:“……你蠢吗?白活一辈子?一辈子都在设陷阱玩阴谋,你就看不出这是他们给你设的套吗?跑啊!跑啊!爸爸!你个老汉奸!”
芦之苇连呼哧带喘:“跟我拧跟我拧!老子年轻的时候也是横拖八马倒,倒拽九牛回……”他喊司机,“帮忙啊!吹牛归吹牛,你真当老子是李元霸吗?”
司机帮忙把芦焱塞在后座上,喂食,喂水。
芦焱:“谁要你管我?走啊!”
芦之苇:“你老子是那种扔下儿子跑路的贱货吗?我先跑了,是要留下点翻本的本钱!蠢成你那样,一次把所有牌交到对家手上,还玩个屁呀你?”
芦焱:“那我哥呢?你倒是翻个本啊!把他翻回来呀!”
芦之苇一下显得苍老了许多,他点燃了一根雪茄,不停咳嗽。
芦之苇:“我没扔下你哥,是你哥扔下了我。他从来没离开过上海,可走得比你更远更绝。我知道他是拉和老陈时,他已落到小屠手上了,什么都晚了。我搬起石头第一下就砸断自己一只脚,现在我不想砸断另一只脚。”
芦焱:“你总是让自己成为最可怜的人,然后,你做的恶事就都有了理由!”
芦之苇苦笑:“儿子,我演戏,是为了活下去。可到死定了的时候,我还费劲巴力演什么呀?”
芦焱大声揭露:“又在演戏!”
芦之苇摇着头埋怨自己:“假了一辈子,你现在还来认什么真?”然后他盯着汽车大叫起来,“怎么回事?让你加足油!油表怎么空了!”
司机忙不迭过来看:“不会的,才跑了多远……”
芦之苇扳断雪茄,把里面藏的一根针扎进司机的颈根,他倒在驾驶座上。芦焱目瞪口呆,他是第一次看见他老爹杀人,杀得闲庭信步。
芦之苇:“现在可真是众叛亲离喽。这家伙就等着拿我的脑袋卖个好下家了。你爹我再没后手,降他不住了,这时候还是先下手的好……”
芦焱:“还在演戏!你怎么那么坏呀?”
芦之苇:“被坏人逼的。”他搀起芦焱,“咱爷儿俩安步当车吧。”
芦焱大叫:“走啊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跟着我吗?赶紧把你那帮手下叫出来,跑啊你!”
芦之苇:“没有手下,手下都被我填进坑了。你干吗这么着急?”
芦焱:“你是我爹!若水我恨不得他死了,为了死个若水要搭上我爹,不值!”
芦之苇笑了:“那我怎么会舍得让这样的儿子死了。”
芦焱:“我也舍不得你死!你死了世界上就没有这么混蛋的人了!你走啊!”
芦之苇:“我舍不得我最后的儿子死,我还有后着。最后的后着。”
芦焱愤怒地嚷嚷:“我就知道!”
芦之苇:“儿子,看好啦,看爹最后的绝招。”
他扑通跪地,望着树林茂密之处一个一个头磕了下去:“小屠,你我之争,我彻底服输。你想拿走的,连你以为你拿不走的,我全都给你。我只要这小畜生活命。你不能把我哄出来,又把他的命拿走。你听好喽,我可就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