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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愤怒,因为刚才的事故。”
长谷川淡淡地说:“如果真有一队无敌战斗机来倒奇怪了。”他转向沙观止,“那么祝沙老爷子好运,我明天会来看你。”
沙观止也不理他,低着头只管装弹,长谷川走开。
沙观止手脚实在不太利索了,一发子弹掉在地上,廖金头帮他捡起来。身后,何莫修推着一辆车通过,四道风隐在车后。
沙观止装好弹,把两支枪掖在腰里,走进劳工营,铁丝网大门在身后关上。
四道风从车后稍微直起点腰来,回头看看沙观止的背影,那个一瘸一拐的苍老身影让他惘然。“你跟我出来干什么?”何莫修疑惑地说。
“你管不着!”他拐进锅炉房,揭了地道盖就往里钻。
“你去找军师干什么?”
“我不是找军师,我是颠人!”
“这怎么行?”
“我就先颠了,你们也全撤出来,这仗没法打了!”
他已经在地道口消失了。何莫修急得有点茫然,迟疑一会儿也钻了进去。
四道风用一种与地老鼠媲美的速度钻进地道,那种前所未有的惶然让欧阳怔住,“喂,天塌下来啦?”
“仗没法打了,我扯呼,你跟着来,大家全撤,咱们换个地方打鬼子!”
“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
“飞机来了,全破烂货,开飞机的,全一色奶毛没褪的小孩鬼子!我叔叔也来了,手托两门这式的大炮,烧得不轻,就算我死他跟前也得照轰个三两炮的!”
说完,他又朝出口的方向爬去。
“请你说得再清楚些!”
“这还不明白!你要我去杀毛孩子吗?杀了毛孩子再被我叔叔一枪崩了?还是你要我杀毛孩子,为杀他们先把我叔叔做了?我这么跟你说吧,那票飞机咱们不用管啦,掉啊撞的自己就玩完啦!”
他话说完已经没入黑暗中了。欧阳瞠然看着,何莫修钻到他身边。
“沙观止来了?”
何莫修点点头。
“扶我起来。”
“你要干什么?”
“我得上去。老四这道伤从来就没好过,倒像我的伤一样越烂越深,该治了。”
“你要杀了沙观止?”
“不,我不会,那样老四只会觉得他在世界上的最后两个亲人,一下全没了。”
3
沙观止在劳工营里逡巡了几圈,他一无所得。劳工们都避着这几个沙门的人,目光里毫不掩饰憎恨与厌恶。
帮徒揪过来一个劳工想打,沙观止伸手止住,“算了,积点阴功吧。”他又苦笑,“积什么阴功?沙门做的最后一件事还是坏事。”他向着工棚走去。
棚里有近百号人,因为机场已近完工,如果没有轰炸导致的抢修,那大部分人是闲着的,龙文章、赵老大和邮差都在其中。沙观止的到来让这棚里的人都沉默了。
沙观止环视一圈,说:“我知道四道风在这儿,也知道你们中间有四道风的人。我不找四道风的人,单要四道风这个人。”他迎着那些冷漠而警惕的目光,“所以四道风的人现在请站出来吧,我要你们捎个话,我不想给鬼子办事,你们放心。”
人群没什么动静,廖金头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再不出来就只有罚酒了。”
他又等了等,然后伸手把身边的廖金头揪过来,枪口对准了他的脑门,“说吧,谁是四道风的人?或者瞧瞧你自个儿的脑花。”
廖金头目瞪口呆,“老爷子您搞错了!我是廖金头!”
沙观止一声不吭地把左轮的机头打开。
赵老大莫明其妙看看龙文章,龙文章脸色阴沉,“他没搞错。那家伙跟谁都有一腿子,一个最会钻缝的老油条。”赵老大恍然大悟。
四道风已经跑到机场边的山上了。他一边扯下身上的号衣,一边往劳工营回望了一眼,这一眼正好看见何莫修和欧阳走进劳工营的大门,四道风目瞪口呆,他别无选择,又把号衣套在身上往回跑。
沙观止仍用枪指着廖金头,和所有人对峙。
廖金头苦着脸,“老爷子,我是一直陪着您的人呀!我是最忠心的……”
沙观止冷哼一声,“你没走,不过是沙门烂船还有两斤钉,钉子没偷光你舍不得。”
“可我真不知道四道风……”
“四年找不到四道风的影子,不是你姓廖的一直跟他通气又何至如此?沙某可以糊涂四年,可就要死了,这糊涂也不用装了。”
廖金头可怜巴巴地看了龙文章一眼,龙文章瞪得他又把头低了下来,他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杀了我也不知道啊!”
“我干吗带四个吃里爬外的东西?”他看一眼那三个帮徒,那几个立刻后退,“就是杀了你,他们三个还能说出来。”
他手上又紧了一下,廖金头的坚持到此为止,“我说!”他看着龙文章,“他……”
身后一个人突然打断了他,那是六品,六品看着沙观止说:“你要带什么话?”
沙观止把廖金头推开,用枪指着六品的额头,但六品又被一个人推开了,欧阳出现在沙观止面前,苦笑,佝偻,忍着伤痛,“沙老爷子,老四不在,您要带什么话?”
“好极了,你也在这,我就怕子弹不够。”对于欧阳,沙观止无论如何是记得的。
“老爷子,您现在恨天恨地,扛挺机枪来也不够的。”
沙观止如获至宝地揪住欧阳,用枪死死顶着他,“这是我的私事,所有人出去。”
“一个个出去,跟平常一样,别让鬼子看出破绽来。”欧阳看看沙观止的枪口,“老爷子也不想让鬼子落着便宜的,是不是?”
沙观止阴沉地点了点头,“我只想你们跟姓长的鬼子一起死了。”
于是其他队员和劳工们一个个从工棚里散了出来。赵老大和龙文章扫视铁丝网外的日军,长谷川并不在,而那些人没想到沙观止一进营就能把人号出来,所以并未觉察。
赵老大说:“放两个人看着鬼子动静,其他人上别的工棚。”
廖金头几个缩手缩脚想开溜,被龙文章一手一个叉住,“你几位跟我来。”几个人苦着脸跟着来到一个工棚。赵老大冲邮差使眼色,邮差向外边张望,暂时没事。
赵老大皱皱眉,“这怎么讲?不能响枪,又不能让鬼子发现。”
龙文章笑笑,对廖金头说:“你们几个知道怎么做了?”
廖金头和几个帮徒摇了摇头。
“我这么说,他出去了你们没好日子过,打跑了鬼子,你们叫汉奸,还是没好日子过。”
廖金头迟疑着看看一个帮徒,那帮徒也在看他,两人用眼神迅速交换了意见。
工棚里,欧阳和沙观止仍在对峙。欧阳看了看枪口,又看看沙观止,“都坐下好吗?我是半死不活,老爷子腿脚也不方便。”
沙观止犹豫一下,枪口仍没离开欧阳,欧阳坐下他才坐下。
“老爷子这又是何苦来的?为一个执念跟整个沽宁作对。”
“你如果又想耍你的如簧巧舌,那就大可不必了。”
“就算杀了我和老四,那股怨气也还会在老爷子胸口淤着。老爷子一世清修,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知道什么叫万念俱灰吗?”
欧阳看看那张怨毒而苍老的脸,眼神充满了同情。沙观止被针扎着一样一枪把砸在欧阳头上,嚷嚷起来:“别那么看我!用不着你来可怜!”
“我只是打心里明白老爷子的苦处。”欧阳苦笑着坐直了。
“用不着明白!沙门完了,我老婆也快死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去他的清修,去他的基业,老子就要站在你们的尸首旁边,让笑话我的人瞧一瞧,老子还是沽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