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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乱世中抓来一根救命稻草而已,老爷子如果不是自尊太过,就会明白想要的其实只是一点亲情。”
“闭嘴!你再说我真杀了你……我本来没打算杀你,留着你跟姓长的鬼子作对,我只想杀了四道风,再把自个儿杀了!”
“其实您该恨的是我啊,为什么只惦着老四?鬼子没来时就是您叔侄相依为命,您没忘了,他也没忘……”
沙观止是没忘,而且记忆比欧阳想象的更为强烈,他再次把欧阳打得摔在地上。欧阳昏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来,他发现自己的伤口又破了。
廖金头和几个帮徒一头扎了进来,“老爷子,四道风的人要杀了我们!”
“你们死活自己管去!”
廖金头扑地跪下,“老爷子指条生路吧!”
沙观止一脚踢了过去,手却被一个帮徒一把抓住。廖金头狠狠一拳砸在沙观止还缠着绷带的脚掌上,沙观止痛得顿时摔倒,一支枪被抢了过去,他想扣动另一支枪的扳机,可那支枪也被帮徒抓着。
廖金头凶相毕露,一脚踢中沙观止腹部,龙文章几个也从窗户里跳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劳工。
大家对沙门积怨已久,几十双壮小伙子的拳头挥舞,沙观止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剩下的那支枪也立刻被抢了下来。
出手最重的还数那几个沙门帮徒,一个帮徒一脚踢得沙观止险些晕去。廖金头后退了一步,从怀里掏出一根棍子瞄准了沙观止的后脑。
欧阳被何莫修扶了起来,眼前人足纷沓,“住手!”他发现自己喊不大声,转对何莫修说:“让他们住手!”
何莫修正要说话,只见廖金头一棍对沙观止狠狠敲下,他没轻没重地伸手去拦,一只手被打得几乎断折。廖金头一把将何莫修推开,第二次对着沙观止出手,忽然他整个人腾空飞了起来,脑袋险些把板壁给撞穿。
四道风仿佛从天而降,他没管廖金头的死活,拳脚交加地往人堆里砸去,一头扑在沙观止身上。
“住手!”欧阳的这一声总算被人们听见,殴斗停了下来,最后一个还想动手的帮徒被六品一把甩开。
日军狐疑地在铁丝网外瞧着,棚里的动静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
邮差猛推了一个劳工一把,“跟我打架!”
那劳工会意,跟他假模假式地打起来,日军愉快地看了会儿,走开。
沙观止这一会儿被收拾得够呛,带着脸上身上的淤青,被四道风扶了起来,他已经被打得晕头转向,找不着他要找的人,甚至看不见眼前的四道风,“杀了他,杀了姓廖的……”他这会儿就是个无依无助的七旬老人。
四道风心痛得嘴唇打战,“好的,叔叔,跑不了他。”
廖金头从墙边爬起来,正对上四道风的眼神,他打个寒噤,话都不敢说。
“你可来了,小四。”四道风的声音让沙观止立刻想起自己魂萦梦绕的仇来。
“我来了,我再也不躲着您了,我不知道您找我找成这样。”
沙观止开始找他的枪,不在腰上也不在手上,他忘了他的枪刚被抢了。
“他的枪呢?”四道风问。
“老四……”龙文章知道他要做什么,想阻止。
“他的枪!”
两支左轮被人们递了过来,四道风把它们塞到沙观止手上,沙观止抓紧枪,如同抓住两个巨大的保证。“我不逃了,我不知道,叔叔,我不知道我活着就会把您害成这样。”他跪了下来,帮着沙观止把枪口对好了自己的额头。
沙观止茫然看着他,扳机上的手指紧了又松。
“开完枪您就知道您什么都没了!杀了他您就知道您恨的其实是鬼子!那时候笑的也只有鬼子!”欧阳一脸焦急。
沙观止似乎听了又似乎没听,身子一软倒了,四道风把他抱住。“你们出去!”
“老四……”
“你也出去,”他看着欧阳,样子看起来冷静了些,“这事不能再靠你挡着了,他是我叔叔,是我一直当爸爸一样的人。”
欧阳深深看他一眼,又看看几乎丢了半条老命的沙观止,很不放心地出去了。
4
一场喧闹后,夜晚的机场显得格外安静。几个想家的劳工坐在工棚外看着黑沉沉的夜色,远远的南边传来隐隐的轰炸声。几个四道风的人都在棚里,六品正埋头捣着草药,龙文章看得气不过,“给那老头子治伤的?”
“也给军师,伤口又破了。”
龙文章看看苦笑的欧阳,无奈的赵老大,茫然的何莫修,忿忿地说:“这事我做错了么?在这种地方,拿枪指着你的头,不是明摆着站鬼子一边吗?”
“没有对错,只是些人情之常。”欧阳说。
“国难当头,哪顾得那些鸡毛蒜皮?”
“龙文章,你哪都好,就是太瞧不起鸡毛蒜皮,自然也就瞧不起鸡毛蒜皮的升斗小民,你满心救国救民于水火,最后倒成了找个大道理就毙掉了一切人。要不要我告诉你共党生存至今的诀窍?不外乎听人说话,如果你真聪明就把自己放低一点,想想升斗小民,人之常情……”
“说说还是我不对。”
“不是说对错,只是说做人的平和……”
欧阳的话没说完,邮差一头冲了进来,“南边在轰炸!”
龙文章瞪他一眼,“不可能,南边都是山,他们炸山干什么?”
“你自己听!”
龙文章蹿到门口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不是飞机轰炸,是地炮开火。”他难以抑制地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他手忙脚乱地擦着。几个人莫明其妙地看着他,不知他忽然何来的喜欲狂与悲苍凉。
“鬼子炮我听熟了,不是鬼子炮,是地面开炮,从南向北打。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的共党同志?还有你这个傻六品!”他抱着六品狠亲一下,“是我军在开炮!我军就要光复!国军就要光复啦!”所有人呆呆地看着他,不知该悲该喜。
另一个工棚里,偌大间棚被四道风和沙观止独占。四道风正在给沙观止打理身上的伤口,他拿了个盆跪在地上给沙观止洗脚。现在的沙观止已经完全掩不住老态,他疲倦得都坐不直了,但看起来反而有些温顺。
“您这是枪走火打的?”
“嗯。”
“枪是为打我挂身上的?”
“哼!”
“您倒真够糊涂,您出门最远走到药铺,沙门方圆一里地我是说死不去,您掖这两门炮做鬼呀?难不成我还怕您要打人没了靶子?”
沙观止恼羞成怒,“你再说我现在就打!现在就打!”他拿了枪跟四道风比画,四道风看也没看去窗边倒水,“早跟您说,眼看七十的人了,要玩枪也换把靠得住的,非弄这么两把老古董,又沉又打不准,我那日本撸子一大堆,要不要给你拿两把?”
“打不准?我倒打给你瞧瞧!”他指了四道风,四道风低下头看他伤口,那等于把脑袋顶他枪口上,沙观止愣了一会儿,总没办法对着一个正给自己治伤的人开枪。
四道风心疼地看着,“这离着沽宁二十里地,就您算是出远门了。出远门也不带个药,沙门那么多人就没谁帮您记着?”
“你当我是来养病的?我是来跟你同归于尽的!带药干什么?”
四道风瞧着他叔叔苦笑一下,沙观止从没见过侄子笑得如此凄凉,不由愣住。
“您就那么想杀我?我不过杀了一个满沽宁都想杀的人。”
“那是你大师兄!”
“咱们不说这事好吗?您青筋都快爆了,我知道亲近的人死了是什么味道。”
沙观止重重地喘着粗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蹲这儿也不是等您来的,我有事,是打鬼子的事。我跟您打个商量好吗?”
“跟你没什么商量好打。”
“等出了这劳工营,我由您发落,三刀六洞还是三枪六洞随您便,可不是现在。”
“我不答应,那太便宜你了。”
“便宜我总比便宜鬼子好吧?”
沙观止看来有点同感,但立刻坚决地摇头。
“我要睡了,今天把我累的。”四道风说。
“不许睡!”沙观止用枪敲了敲床铺,“跟我把这事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