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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道风几个从劳工营里潜了出来,后面日军正冲进劳工营。他们跑向锅炉房,正在锅炉房的何莫修老远就把门打开了,“欧阳呢?”
“马上就来!”
他们一秒钟也耽误不起,打开地洞盖跳了进去。何莫修站在门口,看着铁丝网上还没被发现的那个破洞,欧阳还是没有出来。
六品躲在工棚后,举起一根横木向冲过来的日军砸去,然后推开欧阳,赤手空拳向日军扑了过去。
已经被日军制服的劳工又跳了起来,和日军扭成一团。欧阳从来就是个识大体的人,看六品一眼便跑开,身上的伤势让他很难快得起来,钻过铁丝网便一跤摔在地上。
何莫修飞奔过来,搀着欧阳跑。几个日军从混战的人群中挣出身子钻过铁丝网,六品不顾一切冲过来,一手一个把他们摁在铁丝上,枪托在他肩背上砸出闷响,六品沉默地忍耐着,他能听到手下那两个人颈骨碎裂的声音。
欧阳和何莫修向锅炉房跑去,劳工营里的日军被六品拿身子堵住了,机场上的日军却分出一队追向他们。
已经近得能看到四道风探出半截身子在锅炉房门口焦急地张望,欧阳却忽然转向,他跑向光秃秃的跑道。
“是那边!”何莫修以为欧阳晕了头。
“地道不能被发现。”欧阳说。
四道风瞪着他,在已经能听到日军的脚步声时钻回地道把口盖上。日军从锅炉房外冲过,欧阳向着跑道奔去,他想把日军引得更远。日军四面八方向这两人包抄过来,欧阳又跑了一段,体力也到了尽头,“好……好了,歇……歇会儿……”
“又破了,你的伤口。”何莫修低头打理欧阳胸口上的血迹。围拢过来的日军莫明其妙,他们从来没抓过这样的两个中国人,一个半死不活,却微笑着闭着眼睛调神养气;一个自己都喘不过气来,却把十几支枪当作乌有,去关心另一个人的呼吸。
地道里,龙文章迅速打开一个长条的油纸包,里边是他的步枪,他持枪警戒着,四道风从他身边经过。“鬼子没跟进来?”
四道风一声不吭,狠狠把脑袋往洞壁上撞去,“完蛋啦!被抓啦!死定了!”
“谁?欧阳?”
“还有六品!还有何莫修!”
龙文章也急了,“他们没进来?能进来为什么不进来?”
赵老大喟然,“他们不想地道被发现,对我们对营里的劳工这都是最后的希望。”
四道风揪住沙观止的衣襟,“好好的又要杀什么人?不说出了营我把脑袋摆在你面前吗?”
“老子要杀谁就是谁,你快趁早把我做了。”沙观止不屑于解释。
四道风气得没辙,又拿头乱撞,赵老大将他拦住,“廖金头还知道什么?”
四道风得了这个提醒,一下愣了,“我从来没把那只苍蝇瞧在眼里……”
“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赵老大略为放松了些。
“所以不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他懊丧得嚷嚷起来,“我没想过他敢告密!”
赵老大刚刚放松的脸又紧张起来。
廖金头已经得到了日军的重重保护,逃过一劫的他有些垂头丧气。营里边死伤狼藉,欧阳和何莫修正被押过来,已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六品也被拖了过来。
长谷川无动于衷地看了一眼,他眼里只有欧阳和何莫修两个,他向廖金头俯下身子,“谁是你说的共党?”
廖金头正对上欧阳的目光,慌乱地将头转开。长谷川也看出来了,只是他喜欢给人施加压力,“廖先生,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中国人中间,你已经没有活路。”
廖金头嗫嚅了,望向欧阳,萎靡不振的欧阳在同一时间暴喝:“六品!动手!”
刚才还不省人事的六品猛地挥倒了拖他的日军,向廖金头扑过去。欧阳也从正面扑去,廖金头心胆俱丧地滚在地上,一脚把欧阳踢开,何莫修紧接其后扑了上来,廖金头刚把他挣开,喉咙一紧,六品的手已经摁在他喉结上。
一个反应快的日军一枪托捣在六品的臂骨上,骨骼传来碎裂的声音,六品的手顿时软了。
一群日军冲过来把这几个人分开,廖金头手忙脚乱地爬开,爬到一个尽可能远的距离,他已经吓得有点错乱,“欧阳大爷!欧阳爷爷!我再也不敢说了!”
他叫的欧阳已经被他踢晕了,何莫修扑在欧阳身上,沉默地挡住殴击的枪托。
长谷川看着廖金头,“把这个人带走,不要给他水和食物,让他觉得我们会杀了他,我相信他知道很多事情。”他又看看那三个人,欧阳和六品都已晕厥,何莫修瞪着他,再也不怕被认出来。实际上何莫修已变得太多,长谷川也无法把他认出来。
“好好照顾他,因为……”长谷川笑了笑,“被审讯需要非常健康的身体。”
“哪一个?”一名日军问。
长谷川想了想,说:“所有这三个。他们很团结,好像是活在一起的,这好极了,他们会感受到三倍的痛苦。”
营里的劳工呆呆地看着这三个人被押走,欧阳破裂的伤口还在流血,六品一只手软软地低垂着,唯一清醒的何莫修忽然把双手高举,做出个V字形的姿势,可显然没谁懂他的意思,反而引来一声呵斥:“把手放下!打死也不能投降!”
英雄做到这个地步也有些无趣,何莫修讪讪地把手放下了。
长谷川微笑,“好像越来越有趣了。”他跟在队列的最后,好整以暇地踏着欧阳流在地上的血迹。
2
思枫发报完毕,在镜子里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脸。看起来她好像不认识那张脸了,苍白,全无血色,皮肤下泛着死人一样的乌青。
她咳嗽,咳得自己坐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她终于止住的时候,就爬起来,仔仔细细擦去刚才咳在地上和电台上的血迹。
客厅里,高昕正对着孩子使劲做鬼脸,那几个月大的孩子也是当仁不让,一鼓嘴对着她使劲吹口水泡。
高昕吓了一跳,“爸爸你快来看!他病了,像金鱼一样吐泡泡!”
高三宝看了,不由苦笑,“他大概是在对你表示好感吧,毕竟你抱了他那么久。”他又非常严肃地说:“屎尿加口水,是初生孩子送给世界的三件礼物,你以后做了妈妈可要懂得珍惜。”
高昕吓了一跳,对那孩子说:“你找点别的东西来谢我行吗?”
高三宝大笑,得意之极,于是高昕知道又上一恶当,“你干吗把小可爱说得这么恶心巴巴的?爸,我觉得他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哎哎,不要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可是这些天你抱他的时候都要多一些……我觉得他妈好像有点怕他。”
高三宝挠挠头,显然他也意识到这个,“只能说各家自有各家经……哎,您早。”
思枫从厅里经过,她很萎靡,走路都扶着墙。
那孩子忽然开始哭泣,思枫看着他,她并非没有爱怜,但更多的是哀伤,她轻轻碰碰孩子的手,带着强烈的距离感,“别哭了,中国军队已经占领潮安,你很快就可以回家……可你的家在哪?”
“真的假的?”高三宝又惊又喜。
“我刚联络过。”
高昕问:“那四道风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他们都快回来了……欧阳也快回来了。”
高昕乐得不行,“不哭了不哭了,你爸爸快回来了,我们吐个泡泡庆祝一下。”
孩子很不配合地哭得更加起劲,高昕终于向思枫求援,“他要妈妈。”
“是啊,他要妈妈。”思枫甚至不抬起自己的手,高昕嗔怪地看她一眼。
门响了,四道风几个闯了进来。
“胜利了?!”高昕兴奋地看着四道风。
四道风脸上掠过一丝阴沉,“收拾东西!准备撤退!鬼子要来了!”
“不是胜利了吗?”
四道风忍无可忍,“胜利!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不敢直对思枫的目光,一直逃避着,当两道目光终于相遇时,四道风颓然低下了头。
此时,伊达一马当先地从司令部里驰了出来,两卡车的日军随在后边,他们要去的地方很明显。
四道风他们并没有多少家当要打理,折回来一趟要带上的只是思枫和电台。四道风在屋里走来走去,他无法宣泄突如其来的全盘落败和挫折感。沙观止的目光也随着他转来转去,像是关心又像是怕他跑了。
“沙老先生,久仰久仰。”高三宝抱了抱拳,沽宁两大耆宿多年来第一次面对。
“久仰的是份恶名,那就不必了。”
“哪里话来?沙老先生能教出这么个贤侄,又哪里会是恶人?”
沙观止有些沉默,看看高三宝,也抱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