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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唯子两个人去参加了一家座落于高楼的美术馆的开业派对。大多数美术馆会在新策划的展览开放前夜,邀请媒体和众多宾客参加宴会。客人不是来看展览的,而是来社交的,以便从其他受邀的收藏家和商人等美术界圈内人士那里获得最新信息。所以有不少人虽然在开馆的时候也来了,之后还是会再来一次专门看展览。
“真好,我也想去。”
留下来值班的松井闹起了别扭。我一直都不太习惯派对的氛围,要是可以,我倒是希望他替我去。
我在开馆后大约一个小时的时候到达了会场,里面有不少受邀的宾客。交谈声与碰杯声此起彼伏,相貌齐整的服务生忙不迭地供应着红酒和鸡尾酒。
盘子上的食物如同玻璃工艺品般精致,小到一口就能吃完。倒不是说能勾起多少食欲,光是其精美的外表便令人着迷。习惯这种社交场合的人穿着时髦的服装,找到认识的人打个招呼,兴致勃勃地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平常展厅里挤满了携家带口的观众和参加修学旅行的学生。只有今天晚上,美术馆为客人特别设置了立式酒吧吧台,让这里变身为能够独享东京夜景的空中庭园。
“啊,唯子。”
过来聊天的是相熟的收藏家香月夫妇,他们多年来一直购买无名的作品。不巧的是,真里子也在。但真里子却当她在屋顶的讽刺不存在一般,热情地说道:“这不是唯子吗,你好吗?”
紧接着,新加坡的赵氏夫妇也来和唯子搭话。唯子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和众人打招呼,问道:“各位已经见过了吗?”并为赵氏夫妇翻译。
“这两位是香月夫妇,他们收藏了丰富的当代艺术品,十多年前起就已经开始购买无名的作品了。赵氏夫妇现在住在新加坡,不久前在艺术博览会上购买了无名的作品。这位是经营画廊的真里子。”
“很荣幸见到各位。”
大家笑着相互握手。
“香月夫妇也收藏了无名的作品吗?”
“是的,当时的价格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左右。”
“太令人羡慕了。”
赵氏夫妇瞪圆了眼睛。
“香月夫妇培养起了无名作品的市场,我还想报答他们的恩情呢。”
“那可真是一桩美谈,其实我们也想去看看无名的作品呢。”赵夫人说。
“多谢您的关注。”唯子客气道,接着忽视了强作笑容的真里子,露出欣喜盼望的表情,说道,“我们随时欢迎您的光顾,这次您待的时间短吗?”
“不短,这次过来休假一周。我们都很喜欢日本的文化,也打算去京都看看。对了,唯子你的故乡也是在京都吧?”
“没错,如果您需要帮助,请尽管告诉我。”
“您在东京这几天要是有空,还请来参观一下我们的收藏品。前段时间我们在青山的展厅举办了一个展览。”香月先生也从口袋里取出卡片说道。
递出的卡片上印着他们引以为傲的展品的照片,香月先生兴致颇高地解说道:“日本很多收藏家喜欢私下收藏艺术品。但我们不仅会将艺术品装饰在自家的墙上,还希望给更多的人看到。我们想创造一个可以分享自己想法的空间,也为自己提供与他人交流的机会。”
“也请各位来我的画廊看看,我们邀请了非常优秀的法国艺术家来办个展。”
真里子也不屈不挠地推销着。但这时赵先生的手机响了,夫妻俩便离开了。
“香月先生!”
正要冷场之际,一名路过的男性和香月夫妇打招呼。他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微笑着回道:“晚上好。”
“各位,晚上好。”年轻男子说着递出了名片,“我刚开始收藏不久。”
看名片似乎是一家风险投资公司的总经理。
“您好。”唯子也递出名片。
“哎呀,各位都是有钱人。我这种级别的难免有些紧张,只能不停地喝酒了。”风险投资公司的总经理带着酒气说。
“对了,唯子,无名的近况如何?”香月夫人似乎想重拾话题,问道。
“这个嘛,他还在埋头创作。为了在世上多留下一些作品,很是拼命呢。”
“永井小姐,您是无名所属画廊的负责人吧?”
满脸通红的风险投资公司总经理像估价般地将唯子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
“对。”
“其实我也想问问无名的事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告诉我?”
“您请问。”唯子满脸笑容地回答。
“无名太受欢迎了,那些作品真的都是他本人画的吗?”
风险投资公司总经理直言不讳地问道。
“那是当然。”
“我听说无名重新得到肯定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请问无名的名气为什么突然提升了呢?”
唯子紧闭嘴唇思忖了一会,又保持着微笑回答:“有意思的是,其实无名近来名气有所提升的原因和他之前被低估的原因是相同的。”
“哦?”风险投资公司总经理环抱着手臂说。
“首先,无名回国后遭到不当对待是由于他的母亲是中国人。因为不是纯粹的日本人,他吃过不少苦头。”
“哦……”
“第二是因为他色弱。”
“咦,是这样吗?”
“没错,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无名的确生来就存在缺陷,他很难看清某些特定的颜色。相对地,他有种特殊的能力,可以极为清晰地辨别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的颜色。所以墨这种材质是无名最擅长的武器。以前墨给人的印象是朴素守旧,但因为中国市场的打开,这两个原因反而使无名的名气有所提升,确实令人惊讶。”
“没错,他的中国血统和仅有黑白两色的画面都是他的特征,如今也为他带来了正面评价。”香月夫人说。
“您可以在拍卖行的网站上搜索川田无名试试看,肯定能找到许多条信息,买方实在太多。经历过漫长的严冬后,他的真实名气将不会止步于此。”
艺术家本人不在场的好处是,有些话让人很难分清是真话还是假话。根据我的观察,面对唯子如此大胆的营销言论,香月夫妇和风险投资公司总经理都听得十分入迷。而真里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归功于一直以来支持无名的各位收藏家。每幅作品都是无名拼尽全力创作的,尽管每天都有新的客户前来咨询,但如果没有香月先生这样一流的收藏家赏识,他的苦心也会白费。”
“不过你们还是会优先出售给美术馆吧?”
听到风险投资公司总经理的问话,唯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也不是的。出售给个人的作品可以与收藏家相伴,而且也更容易出借参展,从而让更多的人看到。因为有这方面的考量,如今无名的作品已托付给了世界各地的收藏家,实现了真正的全球化市场。”
“太厉害了!”香月夫人感叹道,又提出了问题,“唯子,你是如何发掘无名的才华的?”
“发现新的才华相对比较简单,真正的发掘是支持艺术家的才华,提高他的名气。所以真正意义上发掘无名才华的人,其实是各位啊。”
香月夫妇互相看了一眼,自豪地笑了。
唯子在社交场合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能力,客户自然而然地就会聚集到她的身边。充满自信,甚至有些自命不凡也没关系,毕竟她销售的是摇钱树一样的艺术家。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唯子似乎在看着什么。
我沿着她的视线发现了一名男子。再看向唯子时,她的目光已紧紧被那名男子所吸引。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大概是在艺术博览会或者是展览的时候吧。他身材修长,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胸口还露出一点红色的方巾。这时,我注意到他把目光投向了这里,便迅速移开视线。
“佐和子,拿点喝的。”
听到唯子的话,我才回过神来。
“红酒可以吗?”
“不用,饮料就行。对了,来点巴黎水吧。”
我独自离开了那里。透过玻璃,我重新看见了一片壮阔的光之海洋。
望着眼前的美景,我脑海中浮现出傍晚运到画廊来的那幅一九五九年的作品。
哪怕玻璃外的这座城市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完全变为新的城市,哪怕时光流逝,直到面前如此耀眼的光景消失,那幅画的价值都不会改变。
当然,任何作品与万事万物一样,也许都不会拥有永恒的价值。但在我心中,唯有那幅作品的价值无法动摇。
忽然,我透过玻璃看见了一位认识的男子。回头一看,发现的确是无名的工作室负责人土门。他在这个名流集聚的派对中有些格格不入,看起来就像个随处可见的普通老爹,如今正不悦地举着酒杯站在入口附近。
难不成他找唯子有什么事吗?距离他十几米开外的我完全没注意到,土门将酒杯递给走近他的服务生,便消失在了入口尽头。
我想起我还要为女王大人拿饮料,便穿过人群走向供应饮料的吧台,点了一杯碳酸饮料。我忽然想到,嗜好喝酒的唯子为什么今天不喝红酒了呢?
“你好,打扰一下。”
向我搭话的人是刚才唯子盯着看的男子。他眼角微皱,看起来比较老实,一股男士香水的气味扑鼻而来。
“我们以前见过吗?”见我沉默以对,他又说道,“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他的声音,我大吃一惊。他是与我仅有一面之缘的唯子的丈夫。
“非常抱歉,我是您夫人的助理。”
我自我介绍后,他思考了似乎有三秒钟,才又露出绅士的笑容道:“是你啊,不好意思。我们在画廊见过吧。”
大约一年前,唯子在介绍他时坦言这位是她的丈夫。但因为唯子几乎从来不谈论自己的私生活,我便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不过,看到他参加了这次派对,我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您从事和美术相关的工作吗?”
“不是,我是金融行业的。”
唯子的丈夫说着从口袋里抽出名片给我。他叫佐伯章介,看来唯子在工作中使用的还是旧姓。
“我是一名理财顾问,艺术品收藏的咨询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您和唯子是通过工作认识的?”
“没有,我认识我妻子以后才开始接触艺术品方面的业务,不如说是和她现学现卖。她和我说过不少画廊的事情。你们最近越来越忙了吧,好好干,毕竟现在无名的名气势不可挡,没有哪位艺术家比他更适合亚洲市场了。”
我拨弄着佐伯的名片,问他:“请问,您觉得无名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里?”我想起松井今天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应该是他满身谜团这点吧。毕竟艺术家本人从来不露面,作品却层出不穷,只能说他太神秘了。”
我笑着问他:“你见过无名吗?”
“没有,我从未见过。”
“要是能见一面就好了。”
“希望吧。”
“你肯定能见到的。”佐伯微笑道。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王子一样,笑容的杀伤力极大。
“毕竟只有唯子才能见到无名,你应该也很难接受吧。”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佐伯的脸上还是浮现着一副得体的笑容。
“哪里,我从未这么想。”
我想笑着搪塞过去,但平常的不满仿佛无所遁形,让我有些急躁。说曹操曹操到,我看见唯子从远处向这边走来。
“来啦。”佐伯稍微举了一下手。
“是你啊。”
“我就觉得能见到你。”
“好久不见。”
“我今天早上刚到羽田机场,那幅作品已经送到画廊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们。那幅作品,指代的答案只有一个。原来佐伯知道一九五九年的作品现在在画廊里。
“嗯,顺利到了。我回头和你联系。”
唯子说完便转身走了。我向佐伯点点头,跟上了唯子。
“您丈夫真优秀。”
“我们是分居状态。”
“这……这样啊,很抱歉。这是您的饮料。”
“太慢了,我不喝了。”
现在正是派对最热闹的时候,会场里的宾客正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气氛十分热烈。由于又看到了熟人,我便暗自揣测现在是不是搭话的好时机。正想和唯子说的时候,她倒是先开口了。
“我回去了,不太舒服。”
“没事吧?”
“好像有点累了。”
“我马上给您把包拿过来。”
我赶忙去寄存处取来寄存的物品,再交给唯子。乘坐电梯回到地面,走到室外时,冷风便从大楼之间的间隙灌进来。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白天的暖意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幸好以防万一带了伞。”
我将折叠伞递给唯子,正想去大路上拦出租车,唯子却阻止了我。
“不用了,我今天开车了。”
我心中了然,难怪唯子刚才选了巴黎水。
“对了,这个给你。”
唯子说着停了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购物袋。
“今天是你生日吧。”
我来回看着已经先行一步的唯子的背影,以及收到的这件小小的礼物。
实在太突然了。
唯子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稍微挥了挥手,说了句“辛苦了”,便撑开伞飒爽地离开了。
“非……非常感谢。”
我还没有说完,她便消失在了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