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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但唯子这份笨拙的温柔,有时又让我揪心不已。
购物袋里是一条线一般细的银项链。
正由于这样,我才不知不觉顺其自然到现在。
我对艺术品不怎么了解,也算不上多么喜欢。但我能在画廊里工作,都是因为唯子。
因为太过喜欢,我连伞都没撑便在人群中立刻戴上了项链。
抬头望去,远处的高架桥在大楼之间的间隙里隐约可见,樱花的花瓣混杂着雨水飘散在了夜空之中。在这份喜悦中沉浸了一会儿,我便走向车站。途中路过便利店的垃圾箱时,我将包里免费的招聘传单丢了进去。
电话铃声将我吵醒时,我正在做噩梦。
随处可见的大型商场。贯通上下的下行扶梯。我似乎追在什么人的后面。
奢侈品的楼层、快时尚的楼层、家具的楼层一一掠过。奇怪的是,每一层到处都是商品,却一个人也没有。扶梯也不通向任何一个楼层,一直向着无底深渊延续,看不到尽头。
我的双脚就像不听使唤一样,无论我多么拼命沿着扶梯向下,我和前面人影之间的距离都没有缩短。那个人没有回头,我却清楚地知道是谁。
这时,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
火灾?
眼前出现的是我平常看到的天花板。我出了一身汗。可能因为我突然从深度睡眠中被拽出来,大脑和身体还不是很协调。声音停止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是电话铃声。
我躺着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时钟发现是六点半。十点半才开始上班,现在起床也太早了。天空已经开始发亮,外面传来汽车驶过潮湿的沥青路面的声音。雨似乎还没停。我起床拉开窗帘,果然是阴沉沉的雨天。
我想起醒来之前做的那个梦。我在扶梯上追的人究竟是谁呢?梦里我明明知道是谁,现在却不知道了。
对了,刚才的电话。因为在画廊工作,有时会有一些没常识的人打国际电话过来,完全不知道考虑时差。我边疑惑自己应该设了睡眠模式,边从充电器上取下苹果手机查看界面。原来是工作室负责人土门。
土门?
看到意料之外的名字,我有些犯嘀咕。语音信箱里有录音留言,我便打开扬声器试图播放出来,但手机立刻传出了滴滴滴的电子音。土门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而且这么一大早就打电话?我本想思考一下,但刚起床的大脑就像被雾蒙住一般。
总之我按下通话键打了回去。
“你好。”
“佐和子?”
他似乎在外面,有股嘈杂的噪音。
“出大事了。”
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本身就很奇怪,从他急切的音调中我也察觉出事情非同小可。
“唯子现在很危险。”
“危险?”
“对,有人发现她倒在仓库里。救护车把她送走了,但佐伯联系我的时候好像已经很危险了。”
我发不出声音。
“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里想办法了。佐伯还在陪着,我替他联系你们。总之先来医院看看吧。”
土门说了唯子所在医院的名称。他问我知不知道地址,我说可以用手机查,便挂了电话。
我看见房间的镜子上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唯子倒在仓库了?情况很危险?
我飞奔出公寓,在大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窗外掠过几棵樱花树。因下了场雨,白色和粉色的花瓣便散落在沥青路上。看着这一景象,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天送到画廊的那幅一九五九年的作品。
那幅画的全貌,我闭上眼睛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唯子倒下和那幅作品有关系吗?
就像在刚才的梦中一般,不安涌上心头。
无名现在在哪里?他真的还活着吗?如果知晓无名真身的唯子不在了,无名本身也会消失吗?
我暗暗祈祷,沉浸在混乱的心绪中。
我一到医院便心急火燎地钻进入口的自动门。现在还没有门诊病人,导医台透出一丝光亮,护士们忙忙碌碌地准备着。
“佐和子。”
土门在身后喊我。我没看到佐伯,而土门单手拿着手机,可能在外面打电话。
“唯子呢?”
“这个……”
土门似乎难以开口,低下了头。
“我给你打完电话,她就咽气了。”
怎么回事?
唯子死了?
我不明白,突然听到这些让我困惑起来。
“让我见她。”
我发出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现在不行,还有手续什么的没有办完。”
“我就是要见她!”
我的大喊声在空荡荡的候诊室回响。我看到有位护士瞟了我们这边一眼。
“我要赶紧和唯子联系。”
话一出口,我就反应了过来。
“佐和子,冷静下来。”
土门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的语气说着,并让我坐在板凳上。
我紧紧握住他递给我的手帕。医院里实在太安静了,略微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手放在颈部时候,指尖触碰到了项链。那是我从昨晚就一直戴着的生日礼物。
“佐伯说他想两个人待一会儿,再等等吧。”
我抬起头,看着土门。
“佐伯和你一样,医生告知死亡消息时非常慌乱。”
“请问,她是怎么死的?”
听到我的询问,土门叹息了一声回答:“好像是窒息而死。”
“为什么是那种死法?”
“详细情况还不清楚。”
我用双手捂住脸。
过了一会儿,我去了唯子所在的房间。
佐伯独自靠在墙上,恍惚地盯着远处,似乎完全未注意到我们。唯子的遗体放置在白色的平台上,要说是床未免太硬了一些。
我畏缩着靠近,想伸出手掀起盖在她脸上的白布,突然一股恐惧袭来,让我几乎吐出来。我的指尖冷得像石头一样,始终无法掀开那块布。我们昨天还一起工作,那时与如今面前这样的她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真的,非常抱歉。”
听到佐伯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只见门边的土门身旁站着一位矮小疲惫的年长女子。她应该是从京都坐首班车匆忙赶来的唯子的母亲。她没有回应佐伯的话,看见放在太平间里唯子的遗体时,便放下行李扑了上去。
“唯子!你怎么了?醒醒啊,唯子!”
唯子母亲想抱住唯子时,唯子脸上的白布被碰掉了。她全无生前的模样,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常有人说像睡着了一样,但眼前横放着的唯子的肉体上只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唯子的母亲发出含糊而绝望的喊声。
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却紧紧抓住唯子的遗体,不让遗体从床上滑落下来。在土门喊来的护士将唯子的母亲带到休息室之前,她一直失神地喊着唯子的名字。
唯子的母亲受打击太大,站都站不起来。医生只好借了医院的空床位,让她躺在上面打点滴。但无论怎么问话,她都毫无反应,漠然以对。她不像是故意沉默,倒像是得了失语症。
医生说她血压太低,随时有可能倒下,便先给她开了镇静剂。估计是精神方面的吧,最好能安静几小时。
我踉跄着走到过道上,蜷曲着蹲下。
“没事吧?”
抬起头,便看见佐伯满脸惨白地站在那里。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请问,唯子是倒在画廊的后院吗?”
听到我问,佐伯像是花了几秒回过神来,回答道:“是在品川的仓库里。”
“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不清楚,具体情况警察正在调查。”
“警察。”我自言自语道。
佐伯说明了一下之前发生的情况。
昨晚派对后,佐伯见过客户,十点左右就到了家。他给唯子打了电话,但没有接通。他等着唯子的电话就睡着了。不到四点时,他接到医院的电话,得知唯子被送到了医院,也慌忙告知了唯子的母亲和土门。是深夜前来巡逻的安保公司警卫发现了失去意识的唯子。
我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唯子在派对会场说她身体不太舒服,便提前开车回家了。她特意为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在临别时给了我一个惊喜,至今还温暖着我的内心。没想到那竟是最后的告别,一想到这里我便要哭出来。我还没有正式向她道过谢。
我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在候诊室里休息了一会儿,我便给松井打了电话。尽管我不想说,但我必须要告诉他事实。
“你好。”
“喂,早上好。”
“你还在家?”
“我已经到画廊啦。”
“真早。”
“还有一点工作没处理完。正好装裱工人来了,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不好意思,我现在在医院。”
“咦,你感冒了吗?”
面对松井的胡言乱语,不知为何我居然笑了起来。
“其实,唯子她……”
说到这里,我顿住了。
“怎么了?”
我强忍住快溢出的泪水,组织了一下语言。
“唯子她……去世了。”
松井和今天早上的我一样,似乎也愣住了,不知如何面对。最后他说会让装裱工人过几天再把酬金的账单发过来,之后再详细和他们说明情况。又问我现在能不能去医院,他立刻就过去。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快到中午的时候,唯子母亲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已经可以从床上起来了。这时,到了医院以后一直在抽泣的松井也平静下来,回画廊去了。我代替忙着办手续的佐伯,准备送唯子的母亲去旅馆。我跟她说,先出发吧。她却对我说,去旅馆前她还有一个请求。
“你可以带我去我女儿的家里看看吗?”
唯子母亲的脸上毫无生机,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和我女儿已经十年多没见面了。她来东京以后就一直没和我联系,我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很担心她。现在突然发生这种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和佐伯说了这件事,他便递给我一把备用钥匙,说让我带唯子的母亲去唯子的住处。
“希望你最好能陪在她身边,唯子是单亲家庭。”
听到这条意外的消息,我有些吃惊。
唯子和佐伯分居后住在木黑区的高层公寓里。
坐在出租车里时,我再次偷偷看了眼唯子母亲的侧脸。我从未听唯子提过家里人,没想到她是单亲家庭,这与她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而且不管怎么看,这位母亲与唯子一点也不像。唯子相貌精致、身材高挑,十分惹人注目。而这位母亲长相普通,身材有些矮胖。就算突然得知女儿去世大受打击,但她身上的衰老和疲惫早已深入骨髓。她们唯一相像的只有声音,不过唯子经常说她讨厌自己的声音。
“给你添麻烦了。”唯子的母亲小声嗫嚅道。
“哪里,一点也不麻烦。唯子工作非常优秀,我从心底里尊敬她这位上司,我也很难过。”
但唯子的母亲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的话。
“她以前就喜欢漂亮的东西,性格也比较浮躁。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是强迫她也要把她带回去。”
满腹野心的唯子在信奉本分是真的母亲眼里,肯定是个难以理解的女儿。问过后我才知道,唯子的母亲在当地的养老院工作,独自过着朴素的生活。站在唯子母亲的角度来看,女儿好不容易从大学毕业,最好在本地当个公务员,过上稳定的生活。她却去了东京,之后便杳无音信。简直就是不孝。
我不禁觉得,暗自担心女儿会不会因为生活奢侈而负债的唯子母亲有些可怜。又想到唯子为了摆脱束缚来到东京投身艺术界确实强势和勇敢。
铺满大理石的豪华大门让人觉得就像来到了高级酒店一样。我询问保安如何进入公寓,对方告诉我入口处有内线电话,可以打给管理员询问。我说出名字和房间号后,对方似乎已经和佐伯联系过了,便痛快地为我打开了电动门。进入铺着地毯的门厅,站得笔直的管理员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深深地低下头,向我们表示了哀悼。
“她是永井的母亲,我们可以去永井的房间吗?”
“当然。”
这栋公寓里据说住了不少名流,因此非常注意保护住户的隐私。从入口到电梯之间设置了好几扇玻璃门,每一扇都需要钥匙开锁,在电梯里也需要用到房间的钥匙,而且只能停在所住房间的那一层。
走出电梯,我们与其他住户擦肩而过。我觉得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便回过头去,却不知道是谁。唯子的母亲看到女儿住在这样的公寓里,不禁有些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