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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走廊的一端,从四〇七号房间开始打扫。好在客人已经退房了,屋里没有其他人。枕头下有五美元小费。我拿起那张纸币,默默道谢,然后收进了口袋。“不要小看零钱。”外婆是这样说的。我拆下旧床单,铺上新的。不得不承认,今天我的手有些打战。布莱克先生蜡黄而冰冷的面庞总会时不时闯入我的脑海,紧接着我就会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想起昨天的一切。但我大可不必这么慌张,今天与昨天不同,是崭新的一天。为了缓解焦虑,我努力让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而如今没有什么事能比罗德尼更让我开心了。
我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回想自己与罗德尼逐渐升温的关系。我还记得刚入职的时候和他并不熟悉,但是每天去取报纸的时候我都会尽可能多停留一会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友善——或者该说是“情投意合”?但真正让我们变得更加亲密的事件,则发生在一年半以前的某天。
当时我正在三楼打扫卫生。桑莎恩负责一半,我负责另一半。三〇五号房的客人刚退了房,前台打电话来说需要清理。虽然这间房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但我还是进去了。我一推车进门,就看到屋里站着两名高大的男性。
外婆教过我不要以貌取人,所以当我看到这两个剃着板寸、脸上还有奇怪文身的壮汉时并没有想太多。也许他们是一个我没听说过的著名摇滚组合?或者是文身师?还是世界知名的摔跤手?考虑到我很少接触流行文化,对此一无所知也很正常。
“非常抱歉,先生们。”我说,“前台通知我说这间房已经空出来了,很抱歉打扰到您了。”
我露出了标准的礼节性微笑,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但是没有人说话。床上有一个海军蓝的旅行包,我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人正在往包里放什么东西。像是某种机器或者工具。而现在他则是拿着那奇怪的东西愣在了原地。
漫长的沉默开始令人感到不适,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两个人从他们身后的浴室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是罗德尼,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子卷起,露出形状优美的前臂。另一人是胡安·曼努埃尔,手里正拿着一个棕色纸袋,大概装着他的午餐或者晚餐吧?罗德尼双手握拳,他和胡安见到我明显都很惊讶。说实话,我见到他们也一样惊讶。
“不是吧,莫莉,你怎么在这儿?”胡安说道,“你得快点离开。”
罗德尼转向胡安:“怎么你突然就变成老大了?这里你说了算吗?”
胡安倒退了两步,忽然对自己的脚很感兴趣,盯着它们看得很入神。
我决定此时应该站出来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理论上,”我说,“罗德尼是酒吧经理,所以职位级别上比我们高。但我们每个人都是重要且独特的个体,这一点不容忽视。”
两名壮汉的目光在罗德尼、胡安和我之间来回梭巡。
“莫莉,”罗德尼说,“你来干什么?”
“不是很明显吗?”我回道,“我来打扫卫生。”
“我知道,但是这间房应该不是你负责的啊。我和楼下的人说过……”
“和谁说?”我问。
“好吧,这个不重要。”
胡安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莫莉,不用担心我,你就下楼告诉——”
“好了。”罗德尼说,“快放开她。”这是命令的语气。
“哦,没事的。”我说,“胡安和我很熟悉,而且我也没有感到不快。”这时我才突然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罗德尼嫉妒胡安和我的关系。这是男人之间的竞争意识。这是好事,我想,因为这揭示了罗德尼对我的真心。
罗德尼不悦地看着胡安,然后说出了一句令人出乎意料的话。“你妈妈怎么样了,胡安?”他问,“你家人都在马萨特兰,对不对?我在墨西哥有些朋友,很好的朋友。他们肯定很乐意帮忙去照看你的家人。”
胡安松开了我的手臂。“不用,”他说,“我家人过得很好。”
“好,那就要保持下去。”罗德尼答道。
罗德尼在关心胡安的家人,真是个好人。我越是了解他,就越能看出他原本的样子。
两位陌生的壮汉开口说话了。也许我们能正式认识一下彼此,这样我就可以记下他们的名字,日后也许还可以在清理完房间后为他们留下几块巧克力。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问罗德尼。
“这他妈的是谁?”另一个人问。
罗德尼向前一步:“没事的,别担心,我来处理。”
“你最好给老子快点,别耍花样。”
不得不说,这持续不断的脏话让我大受挫败,但我是经过训练的专业服务人员,懂得如何应对各式各样的客人——无论对方是否有教养,用词高雅还是粗鄙不堪。
罗德尼挡在我前面,低声说:“你不应该看到这些的。”
“看到什么?”我问,“看到你们把这房间弄得多乱吗?”
其中一名壮汉开口道:“姑娘,我们可是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过,”我说,“你们的工作成果远未达标。请看,地毯需要吸尘,上面到处都是你们的鞋印。前门堆积的物品也需要归类整理。还有厕所,简直像被象群踩踏过一样。更不用提这张茶几了。有谁没拿托盘吃了一个甜甜圈吗?还有这些油腻的手印,弄得玻璃上到处都是。我无意冒犯,但是你们怎么可能没注意到这些呢?除此之外,我还必须清洁每扇门的把手。”
我拿起一瓶清洁剂和一条毛巾,开始擦拭桌面,几乎一瞬间就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两个壮汉面面相觑,嘴巴大张。显然,他们为我高超的清洁技巧所折服。胡安却显得有些尴尬,还在盯着自己的鞋面看个不停。
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我又说不上来。罗德尼背对着我转向他的朋友们说:“莫莉……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你们能看出来,对吧?她非常……与众不同。”
罗德尼这样夸我,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我努力看向别处,尽量不要让人发现我脸红了。“我很愿意为你的朋友们打扫卫生,”我说,“这是我的荣幸。只要告诉我他们入住的房间,我就可以把它加入待清洁名单中。”
罗德尼再次对那两人说:“你们看,她能帮上很大的忙,不是吗?而且她很低调,对不对,莫莉?”
“低调是我的座右铭,我的目标是为顾客提供切实却隐形的服务。”
那两人推开了罗德尼和胡安,走向我。
“所以,你不会多嘴,对吗?不会乱说?”
“我是一名酒店女仆,不是讲闲话的人。我的工作就是安静地打扫房间。完成工作后悄然离开,这就是我的职业精神。”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可以吗?”罗德尼问。他们点点头,转身去取床上的旅行包。“你呢?”罗德尼转向胡安,“你也没问题了吧?”
胡安点点头,但是他的嘴仍然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好了,莫莉。”罗德尼那双锐利的蓝眼睛看向我,说,“没事的。你就照常工作,可以吗?你把这里打扫干净,没人会知道胡安和他的朋友们来过,而且不要多嘴。”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开始工作了。”
罗德尼靠了过来。“谢谢。”他低声道,“我们之后再好好聊一聊这件事。晚上能见一面吗?我会解释清楚的。”
这是罗德尼第一次向我提出私人邀请,我几乎不敢相信。“当然!”我说,“这是约会吗?”
“呃,当然。晚上六点我在大堂等你,然后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那两名壮汉拿起旅行包,推开我,出门前在走廊里左顾右盼了一番,然后示意罗德尼和胡安跟上。他们四人离开了房间。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我沉浸在工作中,甚至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我的心早已飞向晚上六点的约会,却忽然想起我是穿着旧长裤和外婆的高领上衣来上班的。这样可不行,这可是我和罗德尼的初次约会。
我打扫完手头的房间,推车进入走廊,寻找在三层另一侧的桑妮塔。
虽然她正在打扫的房间门是敞开的,但我还是敲了敲门。她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我。“我有点事要办,如果切莉尔上来,你能告诉她……我会马上回来吗?”
“当然了,莫莉。现在早就过了午休时间,你都不停下来休息!你要知道,你也是可以午休的。”说完她便继续开始工作,嘴边哼着歌。
“谢谢。”我说,然后冲出房间到电梯旁,下楼从旋转大门离开了酒店。
“莫莉,你还好吗?”我路过普莱斯顿先生的时候他问道。
“好极了!”我喊道,然后小跑着向转角的一家时装店冲去。每天上班我都会经过那里。店面柠檬黄色的标牌很可爱,橱窗里的模特每天都会换上时髦的新衣服,我一直很憧憬。平时我不会去那里买衣服,那是给酒店顾客(而不是他们的女仆)准备的消费场所。
我推门走进商店,店员迎上前来。
“您需要帮助吗?”她问。
“是的。”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急需一套衣服赶赴今晚与潜在浪漫对象的约会。”
“哎呀。”她说,“那你运气不错,浪漫正是我的专长。”
大约二十二分钟后,我拎着一个大大的黄色纸袋离开了时装店。袋子里装着一件波点上衣,一条紧身牛仔裤,还有一双“猫跟鞋”——据我观察,鞋子上并没有猫的图案。虽然店员说出的金额让我几近昏厥,但她都已经打包好了,这时退却似乎有些不合适。我用借记卡付了款,然后冲回酒店,努力不去想自己刚刚花掉了未来房租这一事实。
十二点四十五分,我准时回到了酒店。普莱斯顿先生注意到了我的购物袋,但并没有就此发表意见。我冲下楼梯到客房服务总部,把新买的衣服锁进柜子里,然后回去工作。整个过程中都没有遇到切莉尔。
那天下午六点整,我穿着新衣服出现在了酒店大堂。我甚至用在“失物招领处”找到的卷发棒烫了烫头发,让发丝变得更加顺滑——就像吉赛尔那样。我看到罗德尼来到大堂,正在四处寻找我的身影,他的目光扫过我,然后又看了过来。他没能认出我。
他走上前来。“莫莉?”他说,“你看起来……不太一样。”
“好看还是不好看?”我问,“我完全将选择权交给了一家本地商店的店员,希望她没有做得太离谱,时尚并不是我的长项。”
“呃,你看起来……很不错。”他错开了眼神,“我们走吧?我们可以去街那头的橄榄花园餐厅。”
真是不可置信!这就是命运吧。这一定是某种征兆。橄榄花园是我和外婆最喜欢的餐厅。每年我们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去那里,享受无限量供应的蒜蓉面包和沙拉。上次去的时候是外婆的七十五岁生日,我们点了两杯霞多丽葡萄酒作为庆祝。
“祝贺您,外婆!您已成功跨越四分之三个世纪,至少还能再活二十五年!”
“外孙女说得对!”外婆说。
罗德尼居然会选择我最喜欢的餐厅,我们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离开酒店的时候普莱斯顿先生看着我:“莫莉,你还好吗?”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我。我穿着这双新买的猫科动物鞋,走路摇摇晃晃的,罗德尼在我之前冲下了楼梯,正站在路边等我,查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没事的,普莱斯顿先生。”我说,“我很好。”
走下楼梯之后,普莱斯顿先生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要和他出去约会吧?”
“其实,”我也小声回道,“正是如此!那我就先……”我抓住他的手臂捏了捏,踉踉跄跄地赶到了罗德尼身旁。
“我准备好了,走吧。”我说。罗德尼手机上的信息似乎很重要,他往前走的时候眼神并没有离开屏幕。远离酒店之后,他才收起手机、放慢脚步。
“抱歉,”他说,“酒吧经理的工作永无止境。”
“没事的,”我回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你是一只忙碌的蜜蜂。”
我引用了斯诺先生在员工培训中的比喻,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在去餐厅的路上,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所有能想到的话题——比如真正的羽毛做出来的掸子比人工羽毛的好用,还有那个和罗德尼一起工作的女服务员(她总是记不住我的名字),当然,还有我最钟爱的橄榄花园餐厅。
在漫长的十六分钟又三十秒之后,我们到达了餐厅正门。“女士优先。”罗德尼绅士地为我打开了门。
一位年轻的女侍者领着我们走到位于餐厅角落里的卡座前。看起来很浪漫。
“想喝点什么?”罗德尼问。
“好呀,我想来一杯霞多丽,你要一起吗?”
“我一般喝啤酒。”
服务生过来的时候我们点了饮料。“现在可以点餐了吗?”罗德尼看了看我,问,“你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当然,我早就想好了。我每次来都会点它。“请给我来一份‘意大利之旅’,”我说,“千层面、通心粉、帕尔玛干酪和鸡肉的组合永远不会出错。”我用尽可能挑逗的眼神看向罗德尼。
他看着菜单:“我要意大利肉酱面。”
“好的,先生。您需要免费的沙拉和蒜蓉面包吗?”
“不,不用了。”罗德尼回道。不得不说,这让我有点失望。
服务生离开了,留下我们坐在吊灯暧昧不明的橙黄色光晕中。这么近距离看到罗德尼的脸,让我瞬间忘记了蒜蓉面包和沙拉。
他胳膊撑在桌面上。我暂且忽略了这一有失礼节的动作,仅此一次,因为那完美的小臂线条。
“莫莉,你可能在想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为什么会在房间里。我不希望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出去和别人乱说——我想和你当面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