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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端来了我们的饮料。
“为我们干杯。”我像外婆教的那样,用两只手指轻轻捏住杯脚(淑女永远不会用手去碰杯壁,那样会留下脏兮兮的手印),举杯说道。罗德尼也拿起他的啤酒,和我碰了一下杯。他很渴的样子,一口气就喝光了大半杯啤酒,然后“哐当”一声把酒杯放回桌面。
“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他说,“我想和你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他停下,看向我。
“你的眼睛真蓝,真好看。”我说,“希望你不会觉得冒犯。”
“有趣,最近还有另一个人也这么跟我说过。不过,言归正传。那两个在酒店房间里的人是胡安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你明白了吗?”
“这很好呀。”我说,“很高兴他能在这边交上朋友。你知道,他家人都在墨西哥,他自己一个人可能会觉得孤单。我能理解,因为我偶尔也会这样。当然不是现在,现在我并不感到孤单。”
我喝了一大口葡萄酒,非常美味。
“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关于胡安·曼努埃尔。”罗德尼说,“他目前还不是注册移民,他的工作签证不久前过期了。但是因为他在后厨工作,所以斯诺先生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胡安被抓住了,他就会被驱逐出境,也没法再给家里寄钱了。你知道他的家人对他很重要,对吗?”
“我知道。”我说,“家人都是很重要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觉得。”他说,“我家人很久前就和我断绝关系了。”他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
“太糟糕了。”我说,我简直无法想象会有人不愿意和罗德尼做家人。
“嗯,”他说,“所以你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两个人,他们不是有个旅行包吗?那其实是胡安的包。不是他们的,也不是我的,是胡安的,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我们都有自己的包袱。”我停顿了一下,希望罗德尼能听出我机智的应答。“这是个玩笑。”我解释道,“虽然他们真的有一个包,但包袱也可以指代人们精神上的重负,不是吗?”
“呃,好吧。总之,胡安的房东发现他的签证过期了,就把他赶出来了。现在他没地方住,我就在帮他处理这些问题,你懂的,就是法律文件什么的,因为我认识些人。我尽我所能帮他,但这些都是保密的。莫莉,你擅长保密吗?”
他紧盯着我,能和他共有这样一个秘密让我感到很荣幸。
“当然了。”我说,“尤其是为你。我的心口有一把锁,专门保管这些秘密。”我在胸前比画了一下。
“好。”罗德尼说,“所以这样的事情还会有更多,每天晚上都有。我会安排胡安睡在不同的房间里,这样他就不用睡大街了。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知道吗?如果有人发现我在做的事情……”
“你就会惹上大麻烦,胡安也会无家可归。”我说。
“对,没错。”他回道。
罗德尼再次证明了自己是一个多么好心肠的人。他出于无私的善意帮助朋友,我感动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服务员回来了,用我的“意大利之旅”和罗德尼的肉酱面填满了空气中的沉默。
“祝我们用餐愉快。”我说。
我吃了几口异常美味的意面,然后放下叉子。“罗德尼,我真的很佩服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罗德尼的嘴里塞满了肉丸。“我尽力,”他说着,嚼了嚼然后咽下去,“但你要是能帮把手就更好了,莫莉。”
“怎么帮?”我问。
“要找到酒店里的空房间变得越来越难了。以前还有人能给我捎个信,但现在他们也不跟我合作了。而你……你不会被怀疑,你知道每晚哪间房是空闲的。你还很擅长打扫!就像你今天说的那样。如果你能告诉我哪个房间是空房,并且还能在别人发现之前把房间打扫干净的话,胡安和他的朋友就不会露宿街头。只要事后打扫干净,就不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我小心地将餐具放下,摆在盘子两侧,然后再次喝了一小口酒。我能感受到酒精作用于我的大脑,让我感到松弛而自由,让我的双颊变得滚烫。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几乎从未有过。
“我很高兴能帮到你。”我说。
他叮当一声放下叉子,抓住了我的手,仿佛一阵电流闪过。“你最可靠了,莫莉。”他说。
罗德尼的夸赞让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早已沉溺在那深蓝色的湖水中。
“还有一件事,你得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好吗?尤其是你今天看到的。一个字都不要提,尤其是对斯诺,还有普莱斯顿,甚至是切莉尔。”
“这是自然的,罗德尼。你是出于正义感而行善,让糟糕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我理解的。就像罗宾汉劫富济贫。”
“没错,我就是罗宾汉。”他拿起叉子,又往嘴里送了一颗肉丸,“我真想亲你一口,莫莉,真的!”
“好呀,但是我们可以等你把食物咽下去再说吗?”
他笑了笑,快速吃完了盘子里的意面。我甚至不用问就知道,他不是在笑话我,而是在和我一起笑。
我还期待着也许可以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吃个甜点再走。但是他吃完盘子里的意面后,就招呼服务员来结账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他帮我扶着门,就像一位完美的绅士。走出餐厅后,他问我:“所以我们说好了?作为朋友,互相帮助?”
“当然。我会在早上告诉胡安他能用哪间房,给他一个房门钥匙。然后第二天早上提前去打扫他和朋友住过的房间。切莉尔出了名的懒散,她肯定不会注意到的。”
“简直完美,莫莉。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我看过《卡萨布兰卡》和《乱世佳人》,所以知道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刻。他会在这时倾身向前吻上我。他似乎是要吻我的脸颊,于是我动了动,暗示他我并不介意吻在唇上。遗憾的是,我们还是有点错位,但我并不讨厌最后那个落在鼻尖的吻。
在那个瞬间,罗德尼吻了我。他吻了哪里并不重要。事实上,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无论是他衣领上的红色肉酱,还是他之后立刻掏出手机的模样,甚至是卡在他牙缝里的罗勒叶。
8
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回忆那天的约会让时间过得很快,同时也让我更加期待今晚的约会。当然,这也帮我避免了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大部分时候我都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但布莱克先生躺在床上死去的景象还是在某个时刻钻进了我的脑海。突然之间,他的脸变成了罗德尼的脸,两人的样子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纠缠在了一起。
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联想?罗德尼和布莱克先生完全不同。罗德尼年轻,布莱克年迈。罗德尼善良,布莱克邪恶。我摇摇头,将这幅可恶的画面赶出脑海。就像擦画板一样把思绪擦干净。
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吉赛尔。我知道她住在酒店里,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应该是在二楼的某个房间。布莱克先生去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会开心吗?还是难过?她是感到松了一口气,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忧虑?她会继承遗产吗?会的话,又能得到多少?如果新闻里说得没错,她就是布莱克家族的遗产继承人,但布莱克先生的妻儿肯定不会同意。而我知道,金钱总是眷顾那些生来富有的人,抛弃那些更需要它的人。
我很担心吉赛尔,不知她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友情就是这样。你会得知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抱有其他人的秘密,而有些时候,这些重负会压得你喘不过气。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距离和罗德尼约见的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我们的第二次约会。总算有点进展了!
我推车穿过走廊,告诉桑莎恩我已经打扫完了所有负责的房间,包括昨天胡安住的那间房。
“你可真快!莫莉小姐。”桑莎恩说,“我还剩下好多呢。”
于是我和桑莎恩告别,在去往电梯的路上再次偶遇了来调查的警官,但是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我。我乘电梯到地下室,脱下女仆制服,换上自己的衣服——牛仔裤和一件印花衬衫。这并不是约会的理想装扮,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花在猫跟鞋和波点上了。再说了,罗德尼是个真正的好人,不会以貌取人。
五点过五分的时候,我准时出现在了苏谢尔酒吧门口,在“请入座”的标识牌前等候。罗德尼看到了我,从吧台后面出来走到了我身旁。
“时间刚好。”他说。
“准时是我的一大优点。”我回道。
“我们去后面找个地方吧。”
“找个私密的地方,是的,听起来不错。”
我们穿过餐吧,找到了后面角落里一个隐蔽而浪漫的卡座。
“这里真安静。”我说着在空椅子上坐下。服务台前的两名女服务员正在小声聊天,因为现在几乎没有客人。
“是啊,刚才可不是这样。来了好多警察,还有记者。”他朝四周看了看,然后目光转向了我。他眼周的瘀青看起来比早上好了些,但还是有点肿。
“昨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太糟糕了,莫莉。你发现了布莱克先生的尸体,还被带到警察局,一定很难受吧?”
“昨天确实是混乱的一天。但是今天好多了,尤其是现在。”我补充道。
“所以,你昨天在警察局的时候,没有提到胡安的事情吧?”
这个问题真奇怪。“没有,”我说,“胡安和布莱克先生没有关系呀。”
“嗯,对。当然了。但是你知道,警察有时很多事,我只是想确保胡安不会受到牵连。”他一只手插进浓密的卷发里,“你能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吗?你在那间房里都看到了什么?”他问,“我是说,你肯定很害怕,但是如果能……呃,和朋友说说,可能会让你好受点。”
他握住了我的手,温暖得不可思议。我很想念肢体接触,尤其是在外婆去世之后。她以前也会这样做:握住我的手,让我和她聊聊天,告诉我没事的,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谢谢你。”我对罗德尼说。毫无由来地,我竟然有些想哭。我努力抑制住这种冲动,对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昨天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我打扫完布莱克夫妇的房间。我去清理浴室,进门后却发现客厅十分凌乱。于是我去卧室检查,发现那里也乱成了一团。而他就躺在床上,我以为他在睡觉……但其实他已经死了,死透了。”
这时罗德尼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捧住我的手。“天哪,莫莉。”他说,“这简直太可怕了……你在房间里还看见了什么吗?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我和他说了保险柜的事情,说里面的钱不见了。还有那天早些时候在布莱克先生的口袋里看到的那张写着“契约”的纸。
“只有这些吗?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
“其实还真的有。”我说,然后告诉他吉赛尔的药落在了地板上。
“什么药?”他问。
“吉赛尔有个小药瓶,那个瓶子里的药就落在布莱克先生床边的地板上。”
“见鬼,不会吧。”
“是真的。”
“吉赛尔当时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她不在房间里。她早上似乎很伤心,我知道她计划出行,因为她的钱包里有机票。”我换了换坐姿,像老电影里的女明星那样用手撑住脸颊。
“你和警察说了吗?药和机票的事情?”
面对罗德尼步步紧逼的追问,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但耐心是一项美德,我希望在罗德尼眼里我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我说了药的事情。”我说,“但其他的没有说。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其实吉赛尔对我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名客人,她……嗯,她已经是我的朋友了。我很担心她,而警察的询问让我觉得……”
“什么?觉得什么?”
“觉得他们可能在怀疑她。”
“但是布莱克不是自然死亡的吗?”
“虽然警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他们还问了什么吗?关于吉赛尔,或者我?”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像肚子里沉眠的巨龙被惊醒了一般。“罗德尼,”我的声音中有着难以隐藏的质问,“他们为什么会问起你?”
“哦,我犯傻了。”他说,“没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将手移开了。我真希望他不要把手拿开。
“我只是有点担心吉赛尔,还有酒店。这件事让我很担心,就是这样。”
我发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每年圣诞节的时候,我和外婆都会在客厅一边听节日颂歌一边拼拼图。拼图的难度越高,我们拼得就越起劲。我现在就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面前摆了一幅高难度的拼图,而且哪里拼错位了。
然后我想到了。“你说过你和吉赛尔不熟,是吗?”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问题惹恼了他,虽然我并无此意。
“我就不能单纯地关心她一下吗?”他反问道。他语气生硬,就像每次切莉尔打算干坏事的时候一样。
我当然不能让罗德尼讨厌我。“对不起,”我身体前倾,笑着说道,“你当然可以为她担心。你就是这样的人呀,你会关心身边的人。”
“没错。”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莫莉,你记一下我的号码。”
我感到一阵兴奋,先前的疑虑瞬间一扫而空。“你要我记下你的手机号?”我做到了,我弥补了我们之间的裂痕,约会回到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