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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到家几周之后的一个星期天,我把利萨在美国拍摄的照片拷贝到了笔记本电脑上。我没有按照正常的顺序来看,而是从最后一张开始回看。尽管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我是害怕看到拍摄于旅行刚开始时的照片,准确地来说,是害怕看到那时尤利娅的照片。我快速地翻看着在拉斯维加斯赌场拍摄的照片。然后出现的是墨西哥餐厅里那个唱歌的牛仔的照片。我和卡洛琳把玛格丽特酒端到了唇边,对着镜头开心地挥着手。下一张照片镜头对准了尤利娅,她的前面摆着那盘她碰都没碰过的墨西哥卷。我强迫自己去看我女儿的眼睛。我看到了她那令我感到恐惧的眼神,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在度假屋那件事情之前,尤利娅的眼神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无拘无束。其实是完美无瑕,我马上纠正自己道。我就这样看着我女儿那完美无瑕的目光,并试着放松自己的思绪。我很确定,一旦开始思考,我就一定会迷失自我。
我闭上眼睛用指节使劲地揉着我的眼睑。半分钟,也许更久。然后我又睁开了眼睛。突然我发现了另外一些其实不容易被忽视的东西。尤利娅一直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女孩总是会招来一些成年男人尾随的目光。但是在这家墨西哥餐厅的露台上,她看起来就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无拘无束的女孩了。她的眼神也说不上是悲伤,倒更像是严肃。尤利娅已经十四岁了。她对着相机时不再像一个小女孩,而更像是一个少女,一个经历过风雨的少女,懂事的少女。岁月让她变得更有风韵。她从一个常见的漂亮小女孩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美人。
我点击鼠标继续翻看更早的照片。我眼前出现了到处长满仙人掌的荒凉景色,加油站和汉堡王快餐店,还有望不到尽头的一列列货车。有一张照片是卡洛琳、尤利娅和我在科罗拉多大峡谷的一个景点拍的,我们一起坐在野餐桌旁。尤利娅在这之前一定刚刚大哭过。我再也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东西了,她泣不成声地说。但是从她的表情上我已经意识到,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地改变,这种变化肯定在威廉姆斯的露台上就已经发生了。我又向前翻了几张照片,一张是在拉什莫尔山脚下,在巨大的美国总统石雕像前,尤利娅用探究的目光看着镜头,就好像她在寻找些什么一样。或许她是在寻找她自己,我现在想。
那里的照片就这么多,接着映入我眼帘的是芝加哥的摩天大楼,从西尔斯大厦俯瞰密歇根湖的景致。至少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其实还有一些其他的照片。一张施普霍尔机场指示牌的特写,指示牌上显示着我们将要搭乘的那趟航班的信息(KL0611-Chicago-11.35-C14),紧跟着是一张鲜花的照片,一种我不认识的花。相机屏幕显示这张照片的编号是六十九。还有六十八张就到头了……我继续点击:一只停在白色围墙上的蝴蝶;一头棕色的奶牛,它的鼻子上拴着一个大大的鼻环。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数码相机可以拍摄几千张照片。利萨最少在美国拍摄了三百张,还有六十九张上一个假期的照片。在度假屋里。而这中间却明显一张都没有。
几张照片之后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脸,那是在山里的一个小酒店的早餐桌旁。我的眼睛里还滴着血水,那天早上我刚自己对着镜子把它处理了一下。我犹豫了一下是否应该把它删除。这些照片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或者更确切地说,这些照片的存在改变了我对于度假照片一般意义上的认识:当人们知道拍摄这些照片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人们就不再会觉得这些普通的度假照片是那么普通了。无忧无虑的度假照片,万里无云的天空。我十三岁的女儿趴在游泳池里的一只绿色充气鳄鱼上。我开心的女儿——那时候还是。
但是那些拍摄于美国的照片唤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想亲眼印证一下这是不是事实:尤利娅一年前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而现在,她已经长大了。
我继续向前翻看照片。我看到了尤利娅和阿历克斯一起挤在一张躺椅上听着尤利娅的iPod,他们每个人的耳朵里各塞着一只白色的耳机。拉尔夫正在把剑鱼剁成块。拉尔夫、阿历克斯和托马斯正在打乒乓球。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海滩那里,尤利娅和阿历克斯将自己浸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尤利娅在对着相机挥手,阿历克斯将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卡洛琳躺在浴巾上睡觉。尤蒂特端着一个装满了玻璃杯和一大壶红色柠檬汁的托盘。我也看到了我自己,我忘我地跪在沙滩上挖出了一条水渠。然后出现的是几张在泳池那里拍摄的照片,那天下午的湿衫比赛。我盯着一张尤利娅在跳板上的照片看了许久。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摄影模特一样摆出了一个姿势,然后眯着眼睛看向镜头,这时从浇花园的水管里喷出的水在她的腹部四处飞溅。她的动作让这张照片看起来很专业。但是这只是玩票性质的专业,一年前她能够熟练地模仿报纸上的女孩子们,一年后,她对此已经不再感兴趣。
接下来的一张照片让我的心脏突然开始狂乱地跳动起来。我站在厨房的窗户那里,尤蒂特就站在我的身旁。我们相对凝望,谁都没有看向镜头。在我们身后能看出还模模糊糊站着第三个人,那是尤蒂特的母亲。我踌躇了好半天,我的食指一直悬在删除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但是又有谁知道,这期间有谁已经看过了这些照片。利萨肯定看过,很有可能她已经把它们传到了她和尤利娅共用的那台电脑上。一张被删除的照片会比一张本来其实没什么的照片更容易引人注意。我又更加仔细地看了看。尤蒂特和我,我们离得很远,人们其实看不出来我俩是如何看着对方的。
其中一张照片上是那只从树上落下来的小鸟。它将自己藏在纸箱最里面的那个角落里,旁边摆着水碗和抹布。人们恰好能看出来这只小鸟在瑟瑟发抖。接下来的几张照片是夜里在帐篷里拍的,那时我和卡洛琳都已经睡着了。借着台灯的灯光,尤利娅用手指在帐篷布上做出了各种形状的指影——一只兔子,一条蛇。我一直勇敢地坚持看到现在,但是很快我感觉我的眼睛开始湿润起来。我加快了点击鼠标的速度。
还有一些在游泳池旁边拍的照片。尤利娅仰卧在躺椅上露出了性感的大腿。尤利娅在游泳池边上。在几张照片里她一会儿把浴巾当成围巾绕在脖子上,一会儿又把它变成了披肩。一系列这样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恍然大悟。
尤利娅不停地在变换造型。她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摆着造型,也就是说,她这样做让人看起来就好像她每张照片上的穿着都不一样。我突然发现,她从来都不看镜头,不看摄影师,不看利萨。
尤利娅在往另外一个人那里看。
我继续快速地翻看。最后那三张照片上可以看到那个她朝他摆姿势的人。当她站在游泳池旁边淋浴时,他蹲在她的面前。她弯着一条腿,摆出了一个妩媚的姿势,太阳镜就别在她湿漉漉的头发里。她用挑逗的眼神看着那位跪在她面前的摄影师。而他则把照相机端在自己的面前。
史丹利·福布斯咧着嘴露出一副坏笑,是他在给我正在淋浴的女儿拍照。第二张照片上尤利娅解开了她那身比基尼的上衣,她不知羞耻地把手捂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淫荡的姿势。第三张照片上她手里拿着一支香烟,然后把烟圈吹向了那位摄影师的脸上。
“利萨,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的小女儿这时正躺在我们卧室里的床上观看着《南方公园》的DVD。她对我嘘了一声,但是当她看到我的脸色时,她立刻把电影暂停了,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一边让她看那几张泳池边上的照片,一边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道。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是史丹利拍的。”利萨开口说。
“是啊,这我看到了。但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他在给尤利娅拍照。他说,她会是一个非常棒的摄影模特,他想给她拍一个系列,然后他会把它们在美国展出。我记得他说是会刊登到《时尚》杂志上。他也给我拍了些照片。”
我感觉有点喘不上气来。
“你说什么,利萨?”
“爸爸,究竟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也给我拍了一个系列啊。不少流行杂志总是需要一些漂亮年轻女孩的照片。艾曼纽也是这样啊。一开始他给她拍了许多照片,然后她就出名了。”
“利萨,你看着我。现在你不可以对我说谎。他给你拍了些什么样的照片?什么样的一些?”
“爸爸,你不用那么大惊小怪吧!我和尤利娅跟他约在Facebook上碰头。我们已经把最近的几张照片也传给他了。他非常喜欢。”
“等等,最近的几张照片?什么最近的照片?”
“我们在美国拍的照片啊,爸爸。他总是问我们有没有拍新照片,所以我们就把度假时的照片发给他了。当然只是我们俩的。嗯,好吧,主要是尤利娅的,因为我给她拍得最多。史丹利非常出名,爸爸。他说,我们得有点耐心,但是不久之后我们俩肯定都会成模特的。在美国,爸爸,在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