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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确实有轻重之分啊。”老师说道。
“您是在故意用这种会引起争议的话吸引我的注意吗?”我问道。
“不,我是由衷地坚信人的生命有轻重之分。啊,也许我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吧。”
“都开始想办法吸引我的注意了,看来您不是一般闲。”
“前提是我确实想吸引你的注意。但这还不一定是事实。”
千万不能被老师的文字游戏给骗了。一旦着了他的道,就会越陷越深。
“人的生命是平等的。”
“无论是初生婴儿,还是百岁人瑞?”
“都是平等的。”
“无论是毕生致力于救济难民的贤德之士,还是残害了数百人的杀人狂魔?”
“都是平等的。”
“死刑犯的生命跟其他人的也是平等的吗?”
“是平等的。死刑是依法执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死刑犯的生命变得轻贱了。他们是在生命依然贵重的状态下被执行了死刑。否则死刑就失去了赎罪的意义。”
“你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论点。但你在撒谎。生命确实有轻重之分。”
“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轻重之分。”
“打个比方吧,”老师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看来他终于要切入正题了,“你父母可还健在?”
“很幸运,他们都挺好。”
“好,那就假设你和父母在同一艘船上,而那艘船因为暴风雨翻了。”
“这不是老套的心理测试吗?”
“先听我说完嘛。你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救生艇上了。救生艇上就你一个,只能再上一个人。你望向大海……”
“这道题设定的前提条件就是‘我只能救一个’,所以我如果要回答的话,那就只能放弃其中一个。但我选不出来。如果题目允许我自己跳进海里,把父母都送上救生艇,那么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不允许,那就只能抛硬币决定了。但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尽管我认为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恐怕会因为难以抉择,到头来一个都救不了。”
“我有让你在父母之间做出抉择吗?”
“没有。但您马上就会让我选了不是吗?”
“不,我并没有那个打算。”
“那是因为您听到了我刚才的回答,所以改了主意吧。”
“我都说了,我没有那个打算。”
“那您本打算问我什么?”
“你面前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的父母之一。”
“之一?到底是父亲还是母亲啊?”
“我们先假设你不知道到底是哪个。”
“我都不知道那人是我的父亲还是母亲,却知道他是我的父母之一?这怎么可能。”
“我的意思是……嗯,你的父母非常恩爱,所以穿了情侣装。由于周遭过于昏暗,你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辨认出衣服上的图案。”
“我连对方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却能看清浸泡在水里的衣服上的图案?”
“因为那个图案是用荧光色画出来的。”
“我父母绝不会穿荧光色的衣服。”
“好吧,那就干脆假设那是你的父亲。两个人中的一个是你的父亲,另一个是陌生人。你能对他们一视同仁吗?”
“我的行为无关生命的轻重。如果救生艇上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的亲属,那他肯定会优先考虑救另一个人,而不是我父亲。”
“你可以凭这个说两人的生命是平等的吗?”
“当然可以。”
“‘生命的重量’是对生命价值的一种比喻,而不是指物理层面的重量。”
“这我知道。”
“如果是物理层面的重量,那还是可以客观比较的。可人世间真的存在所谓的‘客观价值’吗?比如某个东西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件脏兮兮的玩具,但对玩具发烧友来说,它却是比汽车、房子更有价值的宝贝,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但这种东西大多能在市场上卖出好价钱不是吗?”
“它本身其实并不值钱,价格仅由市场的热度决定。如果玩具发烧友从这个世界消失,那些宝贝就会跟垃圾一样一文不值。换句话说,价值本身并不存在于物件之中,而是存在于判断它的人身上。”
“您是说,生命的价值也一样?”
“正是如此。生命没有客观的价值,其价值掌握在判断它的人手中。而且无论谁来判断,都不会对所有人的价值予以同等的评价。如果给出了同等的评价,只能说明那个人根本没有判断价值的能力。换句话说,在有能力判断的人进行判断时,人的生命价值永远都不会是相同的。人的生命确确实实有轻重之分。”
“我有种被您糊弄的感觉。”
“我哪里糊弄你了,我说的都是实话。”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先级吧,但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我不这么认为。人的生命有时还不如猫狗的贵重。”
“您又胡说八道了……”
“不,事实就是如此。”
“没有人会忙着救猫狗,而撂下一个溺水的人不管。”
“你无法预测人会在情急之下做出什么事。不过我说的并不是这样的极端情况,而是我们每天都在经历的,更贴近日常生活的事情。”
“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遇到必须权衡人的生命和猫狗的生命孰轻孰重的情况。”
“是吗?你有没有听说过援助发展中国家民众的项目?只要捐出一小笔钱,就可以让当地的小朋友接种疫苗,或是接受教育什么的。当然,接种疫苗可以拯救生命,而教育水准的提高也有助于消除贫困,减少民众被卷入战争的可能性。换句话说,这些项目都有助于拯救发展中国家儿童的生命啊。”
“我知道有这样的项目,也捐过款。肯定有很多人捐款,不止我一个。”
“我也这么认为。可我们捐的钱已经足够了吗?发展中国家的每个孩子都接种了疫苗,都有学上吗?”
“那恐怕不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轻贱了他们的生命。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了力,谁都无权责怪。”
“然后呢,世上还有一些养宠物的人。”
“那是他们的自由。”
“没错,也没人说这不是他们的自由呀。”
“那您突然提宠物干什么?”
“宠物要吃饲料的,对吧?”
“那是当然,毕竟是活物。”
“要是把买宠物饲料的钱捐出去,就能拯救更多孩子的生命了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可……”
“也就是说,养宠物的人更看重宠物的吃食,而非同为人类的孩子。”
“您的意思是,他们不应该养宠物,而是应该把这份钱捐给发展中国家的孩子?”
“我可没这么说。如果养宠物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尽管养就是了;如果捐钱给发展中国家的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那就捐钱。我不会强制别人做任何一件事。再说了,我也没有权力去强制。”
“您刚才明明说不买宠物的吃食就能多拯救几个人类孩子的生命,现在又说您不强制人家,这不是很矛盾吗?”
“一点也不矛盾啊。”
“可您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养宠物等于把动物的生命放在人的生命之上’吗?”
“嗯,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那您不就是在指责养宠物的人吗?”
“这怎么就成了指责呢?”
“因为人的生命比动物的生命更宝贵啊。”
“我刚才不就说了,人的生命有时还不如猫狗的贵重。”
“我总觉得自己被您绕进去了。按您的逻辑,如果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那么人们就应该停止追求自己的爱好和舒适的生活,为救济他人慷慨捐款。”
“根本不需要放弃爱好和舒适的生活啊。因为人的生命不一定是高于一切的。”
“好难反驳啊。”
“你为什么想反驳我呢?我明明很赞成追求爱好啊。”
“我想反驳的并不是这一点。”
“那是哪一点?”
“‘有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坚信人的生命高于一切,那就应该立即把所有财产捐出去。当然,我是不会反对你走这条路的。”
“我就是不爽您的这种口气。”
“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啊。”
毫无疑问,老师的歪理是错误的,可我全然不知该从哪里反驳,又该如何反驳。
不过嘛,我很清楚这事的责任在我自己身上。还不是因为我每次都陪着他消磨时间?可要是不反驳他的歪理,我又浑身不舒服。
门铃响起。
老师打开了门口的摄像头。
“是位年轻的男士。希望这是起有趣的案子。能麻烦你开门接他进来吗?”
我把委托人带进了办公室。
“我叫伊达杏太郎。是这样的,我好像遇上诈骗了……”身材微胖的委托人刚在沙发上坐定,就擦着汗叙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