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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终捡起花来,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要多快有多快。我的举动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我们全都强忍住没笑出来。有那么一刻,我们好像身不由己地又回到了孩提时代。
“小伙子们?”奥伊弗在叫,“乔诺?客人们都到了。他们都在小教堂里。”
“好了,”威尔说,“我看起来怎么样?”
“你就是个丑陋的混蛋。”我说。
“谢谢。”他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外衣。随后,在其他人都往前走去的时候,他转向了我。“还有件事,哥们儿,”他低声说道,“在我们下去之前,因为我知道之后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提了。就是演讲的事。你不会让我尴尬的,对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咧嘴一笑,但我觉得他是认真的。我知道有些事他不想让我掺和。不过他无须担心——我本来也不想掺和。那样对我们俩都不好。
“放心吧,哥们儿,”我说,“我会让你感到骄傲的。”
朱尔斯新娘
我把金冠戴在头上,举起金冠的两只手——我不禁注意到——颤抖得足以泄密。我转了转头,打量着自己。这是我全套服装里一个冲动的元素,一次对浪漫幻想的让步。我是找伦敦的一个制帽商定制的。我不想选一个全是花的花冠,因为那会显得有点儿像嬉皮儿童,但我觉得这是一个时髦的解决方案。比方说,对一个爱尔兰民间传说中的新娘微微点点头。
我看得出来,金冠在我乌黑头发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我从玻璃花瓶中取出花束,那是一把本地的野花:有婆婆纳、斑点兰,还有庭菖蒲。
然后我走下楼去。
“你看上去美爆了,甜心。”
老爸就站在客厅里,看起来衣冠楚楚。没错,父亲要陪我走上红毯。我考虑过其他可能性,我真的想过。很显然,我父亲并不是婚姻生活快乐的最佳代表。但最终,我心里的那个小姑娘,那个想要秩序、想要事情以正确方式进行的人胜出了。再说了,还能由谁来做这件事呢?我母亲吗?
“客人们全都在小教堂里坐好了,”他说,“所以现在一切就绪,就等着咱们了。”
几分钟以后,我们就会沿着那条分开小教堂与富丽宫的砾石路踏上这段短短的旅程。这种想法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也是够荒唐的。我想不起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了。去年我做过一次关于数字出版的TEDx演讲,面对一屋子八百个人我也没有这种感觉。
我看了看爸爸。“那么,”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胃里的这阵翻腾上转移一下,我开口说话,“您终于见过威尔了。”我的声音听上去很奇怪,像是有点儿哽咽似的,我咳嗽了一声,“晚见总比不见强。”
“对啊,”爸爸说,“当然。”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朱朱。只不过就是说——没错,当然已经见过他了。”
我知道我不该问下一个问题,甚至在问出口之前就知道。但我没办法不问。我需要知道他的看法,不管我喜欢不喜欢。相比于其他任何人而言,我总是更愿意寻求我爸爸的赞同。当我在学校停车场打开我的A级考试成绩时,是他而不是我妈妈脸上显现出了那种我想象中的高兴的表情,他会说:“真不错啊,妞儿。”所以我要问:“然后呢?那您喜欢他吗?”
爸爸扬起了眉毛。“你真的想现在聊这个吗,朱尔斯?半个小时之后你可就要跟这个小伙子结婚了。”
我想他是对的。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时机。可现在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而我也开始怀疑他不愿意给个答案本身或许就是答案。
“是的,”我说,“我想知道。您喜欢他吗?”
爸爸挤了挤眼睛。“他看上去是个魅力十足的人,朱朱。也非常英俊。就连我都能看出来。毫无疑问,是个如意郎君。”
这么做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然而我却非要刨根问底。“但您肯定会有个更深的第一印象,”我说,“您一直都告诉我说您很善于看人,说这在生意场上是个十分重要的本领,您必须得能够非常快速地完成……”
他发出了一个声音,像是某种呻吟,同时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仿佛正在硬着头皮给自己鼓劲。而我则感受到了一个小而坚硬的,从今天早上我看见那张字条时起便已存在的恐惧内核正在我肚子里逐渐打开。
“告诉我,”我说,我都能听见我耳朵里血流冲击的声音,“告诉我您对他的第一印象如何。”
“你瞧,我并不觉得我想什么有那么重要,”爸爸说,“我只不过是你老爹罢了。我能了解什么呢?而你跟他在一起到现在有多久了啊……两年了吧?我得说要了解的话,这时间足够长了。”
实际上并不是两年。差得还远着呢。“是啊,”我说,“想要确定结婚时机是否成熟,这时间足够长了。”这话我之前说过太多次了,对朋友说,对同事说。实际上昨天晚上我敬酒时也是这么说的。而以前每次这么说我都是真心的。至少……我觉得我是。那为什么这一次我的话听起来如此空洞呢?我不由得觉得我这么说不像是在说服爸爸,倒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自从再次发现那张字条,那些以前的疑虑也就再次冒了出来。我不愿意去想那些,于是改变了策略。“无论如何,”我接着又说道,“说实话,爸爸,我对他的了解大概都比对您的多——考虑到我这一辈子也只跟您在一起待过六个星期。”
这句话就是为了要刺伤他,而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畏缩了一下,仿佛身上挨了一拳。“好吧,”他说,“你说得对。这就是你想说的话。而你并不需要我的意见。”
“很好,”我说,“爸爸,很好啊。但您知道吗?就这一次,您本来可以告诉我说,您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的。尽管您这么说就相当于不得不睁着眼说瞎话。您知道我需要从您嘴里听到什么。这……这真是太自私了。”
“听我说,”爸爸说道,“我很抱歉。不过……我不能对你撒谎啊,孩子。如果你不想让我陪你走上红地毯的话,现在我也明白了。”他很大度地说,像是给了我什么了不得的礼物。而我则感受到它所带来的痛苦袭遍了全身。
“您当然会陪着我走上那该死的红地毯,”我厉声说道,“您几乎就没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您甚至几乎连参加这场婚礼的空闲都没有。是的,没错,我明白……那对双胞胎正在长牙还是什么的。但我作为您的女儿已经有三十四年了。您知道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尽管我真心希望事情不是这样的。您是我把自己的婚礼地点选在这儿,选在爱尔兰的理由之一。因为我知道您有多看重这种传承,我也同样看重它。我也希望您的想法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可它就是他妈的很重要。所以您会陪着我走上红地毯的。这是您最起码能做的事。您可以陪着我走上红地毯,并且每走一步看起来都像是打心眼儿里为我高兴。”
这时传来一声敲门声。奥伊弗把脑袋探了进来。“准备好出发了吗?”
“还没,”我说,“事实上,我还需要点儿时间。”
我上楼去了卧室。我在找一样东西,形状要合适,分量也要合适。等我看见它自然会知道。那儿有香薰蜡烛——或者,不,要那个装过新娘花束的花瓶。我把它抄起来,用手掂了掂分量,自己也做好了准备。然后我用力地把它向着墙上掷过去,心满意足地看着它的上半部分碎成了玻璃碴。
接着我把手裹在T恤里——我向来非常小心地避免割伤,这可不是什么自残行为——捡起尚未摔碎的底座并把它猛摔到墙上,一次又一次,气喘吁吁,咬牙切齿,直到把它摔得粉碎。我有一阵子没这么干了,时间有点儿太久了。我一直都不想让威尔看到我的这一面。我都已经忘记了那种感觉有多爽。这是对我的另一面的释放。我松开了紧咬的牙关。先吸气,然后再呼出去。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一切事物感觉上都变得更清晰了一点点,也更平静了一点点。
我开始收拾残局,一如平时所为。这件事我做得不疾不徐。这是属于我的日子。他们完全可以等着。
我举起手来对着镜子重新整理了一下头上已经滑到一边的金冠。我看到我刚刚的努力已经为我的肤色增添了一抹相当讨人喜欢的颜色。对于一个脸红的新娘来说颇为合宜。我又用双手按摩脸颊,整理重塑了一下表情,把它变成那种美滋滋的、满怀期待的喜悦。
即使奥伊弗和老爸听到了什么,当我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我朝他们两人点点头。“整装待发。”
随后,我大叫着找奥利维娅。她从餐厅旁边那个小房间里冒出来。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白。不过她已经奇迹般地做好了准备——穿好了礼服和鞋,拿着她的花环。我从奥伊弗手里一把抢过了我自己的花束,然后便大步走出门去,留下了奥利维娅和爸爸跟在我后面。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勇士女王,正在走上战场。
行走在教堂的过道上,我的心境在改变,我的笃定也在消退。我看见他们全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他们看上去就是一大堆模糊不清的脸庞,很奇怪,每一张都毫无特色。爱尔兰民谣歌手的歌声在我周围回荡,尽管这原本是一首情歌,但片刻之间,我还是被这听上去很是悲伤的调子打动。云层在已经损毁的尖顶上方疾速掠过——速度太快,如同在噩梦中一般。风也刮得更猛烈了,你能够听到它在石头之间呼啸而过。有那么一刻,我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的客人全都是陌生人,而我正在被一群以前从未见过的人默默观察。我感到一阵恐惧涌上心头,仿佛踏入了一箱冷水中。他们所有人我全都不认识,包括那个等在过道另一端,在我逐渐走近时转过头来的男人。跟爸爸之间那段让人痛苦的对话就像弹球一样在我脑海里四处游荡——但其中最响亮的反倒是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我松开了抓住他胳膊的手,尽可能让我俩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仿佛他的想法还会进一步感染我似的。
然后,突然间好像云开雾散了,我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朋友和家人,一边微笑一边挥手。谢天谢地,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用手机对着我们。我们通过婚礼邀请上一条严肃的注意事项告诉他们在仪式过程中不要照相,从而规避了这种现象。我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脸变得不再冰冷僵硬,对客人们报以微笑。随后,在他们所有人组成的人群之外,过道中央站着一个人,在短暂穿破云层的光线照射之下,他的周身带着光环:那就是我的未婚夫。他身着礼服,纤尘不染。他光彩照人,一如我往日见到的一般英俊潇洒。他冲着我微笑,这微笑如同阳光,此刻温暖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在他的周围,废弃的小教堂拔地而起,绽放着美丽,向天空张开怀抱。
无比完美。这完全跟我计划好的一样,甚至比我计划好的还要好。而这其中最棒的当数我的新郎——优雅迷人,容光焕发——他正在圣坛上等着我。眼睛望着他,一步步走向他,很难相信这个人跟我了解的他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微微一笑。
汉娜陪同来宾
在婚礼仪式过程中,我一直和朱尔斯的几个堂表亲挤在一张长凳上坐着——作为婚礼派对的一部分,查理在前面有一个为他保留的座位。朱尔斯走上红地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很奇怪。她脸上有一种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她看起来几乎都有些害怕: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绷得紧紧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还是说这是我想象出来的,因为等到她和威尔在前面会合的时候,她在微笑,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容光焕发的新娘在向她的新郎致意。周围一片感叹声,都在私下悄悄谈论着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看上去是多么登对。
从那以后,整个仪式进行得都非常顺利:许下誓言时也没有像我以前参加过的几个婚礼那样笨嘴拙舌。他们两个人声音洪亮,吐字清晰,由于我们全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唯一的其他声音也就剩下石头间呼啸而过的风声了。然而我其实并没有在看朱尔斯和威尔。相反地,我努力想要看一眼查理,眼睛一直望向前排。我想尽力看清楚在朱尔斯说“我愿意”时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一副肩膀。我开始扪心自问:说到底,我觉得我能看到什么呢?我又在寻找什么证据呢?
突然之间,所有的仪式全都结束了。周围的宾客纷纷站起身来,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和闲聊声,喧闹无比。朱尔斯步入小教堂时,唱歌的那个女人再次用歌声送我们离去,伴奏小提琴的音符也在身后一路跟随。歌词全都是盖尔语的,她的嗓音高昂清澈、优雅缥缈,在残垣断壁之间发出稍显诡异的回响。
我跟着宾客们的队伍往外走,一路躲避着巨大的花艺装饰:那是些大束的绿色植物和五颜六色的野花,我觉得非常时髦,并且和周围戏剧性的环境十分般配。我想起了我们的婚礼,当时我们的花是妈妈的朋友卡伦以友情价给我们的。整个仪式是在多少有些复古的柔和色调中完成的。不过我并不是想要抱怨;因为我们根本负担不起我们选择的花店的价格。我不知道如果能有钱做你想做的事,那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其他宾客都衣着特别讲究、穿戴格外入时。当我在小教堂里环顾四周扫过其余的客人时,我意识到这里没有其他人佩戴头饰。或许在他们这样的圈子里已经不流行了?其他每一个女人似乎都戴着看上去很昂贵的帽子,就是那种很可能装在各自特制的盒子里买回来的帽子。这种感觉就像是上学时有一天,当时艾丽斯和我都没意识到那天是居家服装日,我们俩穿的还是各自的校服。我记得坐在集会现场,心里只盼望着我能有本事自燃,以免在众目睽睽之下度过那一天。
我们被分发了一些压碎了的干玫瑰花瓣,准备在威尔和朱尔斯走出小教堂时向他们扔过去。但是风已经太大了,花瓣马上就会被吹跑。我反正没看到任何一个花瓣落到这对新婚夫妇身上,相反,那些花瓣就像一大片云似的扶摇直上,直奔大海而去。查理总是告诉我,说我有点儿过于迷信,但假如我是朱尔斯的话,我不会喜欢这样的。
新娘亲友团被留下来照相,其他所有人全都跑到主帐篷外面去了,那儿设了一个酒吧。我断定我需要喝上几杯来壮壮胆。我小心翼翼地穿过草地向酒吧走去,每走几步我的鞋跟都会陷下去一次。两个酒吧招待正在接受点单,手里还晃动着调酒器。我要了一杯金汤力,送来时里面还带了一大枝迷迭香。
我跟酒吧招待们聊了一小会儿,因为在这一大群人里他们看起来最面善。这两个小伙子是本地人,从大学回家来过暑假的:一个叫约恩,另一个叫肖恩。
“我们一般都是在本岛上的大酒店工作,”肖恩告诉我说,“以前属于吉尼斯家族,是位于湖边的一座大城堡。那儿通常是大家的婚礼首选地。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在这儿举行婚礼的。你知道这地方注定要闹鬼吗?”
“是啊,”约恩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关于这个地方,我奶奶讲过一些相当让人害怕的传说。”
“沼泽里的尸体,”肖恩说道,“没有人确切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不过人们认为他们是被维京人剁成肉泥了。他们没有被埋在神圣的地方,所以大家都说他们成了不得安息的亡魂。”
我知道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过我还是觉得如芒在背。
“有传言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后的那些人最终都离开了这个地方,”约恩说,“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从沼泽地里传来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他先是冲肖恩咧嘴一笑,接着又冲着我,“告诉你吧,今晚天黑以后,我可不想待在这儿。这是座鬼岛。”
“打扰一下,”一个身穿飞行员服和呢子夹克的男人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们说的所有这些听上去都他妈太有意思了,不过你们不介意给我调一杯老式鸡尾酒吧?”
他们只好回去继续工作了。
我决定经过被点燃的火把照亮的入口处去偷窥一下主帐篷里面。那里面花香扑鼻,美妙无比,那气味是由很多看起来很昂贵的蜡烛发出来的。然而在香味掩盖之下,那里面绝对还有一股潮湿帆布的气味。我想,到头来这依然是一座大帐篷。但这帐篷可真了不得。实际上是由好多座帐篷组成的:在一端的一座小帐篷里有搭建好的层压板材料舞池和供乐队使用的舞台;而在另一端则是一座包含着另一个酒吧的帐篷。上帝啊。当你在自己的婚礼上有条件开两个酒吧的话,为什么只开一个呢?在主帐篷里,穿着白衬衫的服务员像芭蕾舞演员一般优雅地跑前跑后,摆正餐叉,擦亮玻璃杯。
在所有物品中间,在一个银色底座上,摆放着一块巨大的蛋糕。这蛋糕太漂亮了,以至于我一想到晚些时候朱尔斯和威尔会拿起刀来切它都会难过。我猜不出来像这样一个蛋糕得花多少钱。大概跟我们婚礼的全部开销差不多。
我再次走出主帐篷,一阵狂风吹在身上,让我不由得瑟瑟发抖。风肯定是比之前更猛了。远处的海面现在也翻滚起了白色的浪花。
我看向人群。这场婚礼中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在新娘的亲友团里。如果我不能鼓足勇气的话,那就得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一直等到查理回来——而我估计他一拍完照就会直接进入司仪角色。所以我喝了一大口手里的金汤力,然后一头扎进了邻近的一群人当中。
从表面上看,他们真是够友好的,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们是一群相互熟识的朋友——而我不属于他们这个圈子。我站在那里喝我的酒,努力不让迷迭香戳着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其他喝金汤力的人是想了什么办法才能不伤着自己的。或许这是一件在私立学校里会教的事:如何喝下一杯带有不方便的装饰品的鸡尾酒。因为毫无疑问,这里的每个人上的都是私立学校。
“你们知道这个话题标签是什么吗?”一个女人问道,“我是说这场婚礼的。我查了一下请柬但看不到。”
“我不太确定真的有这个标签,”她的朋友回答说,“反正这地方的信号够差劲的,你一上岛就什么也传不上去了。”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这个地方举行婚礼了,”第一个人故意说道,“你知道吗,因为威尔的关注度。”
“实在是太难以理解了,”另外那个女人说,“不得不承认我一直都以为会是在意大利呢——也没准是湖泊区。似乎潮流如此,不是吗?”
“不过朱尔斯是个潮流引导人,”第三个女人插嘴道,“也许这是个新潮流呢——”正说着,一阵大风几乎把她的帽子吹飞,她用一只手牢牢地把它按了下来,“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偏僻小岛上办婚礼。”
“这也挺浪漫的。满眼都是荒凉和毁弃的荣耀。这能让人想起那个爱尔兰诗人。济慈。”
“是叶芝,亲爱的。”
这几个女人有着那种暑期在希腊诸岛上晒出来的真正的深褐色皮肤。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们接下来就开始谈论起伊兹拉岛比克里特岛强在何处的话题了。“上帝啊,”此刻她们中的一个人开口说道,“怎么会有人带着孩子坐经济舱呢?我的意思是,要说起开启一个惨淡假期的话。”我不知道假如我插一句话,开始探讨一个新福瑞斯特露营地与另一个之间孰优孰劣的话,她们会说些什么。我会用她们在讨论哪家海滨餐厅有最好的风景时用的语气说,我个人认为这完全取决于哪个营地有最好的化学厕所。这句话我得留在晚些时候跟查理说去。然而,昨晚的事已经证明,查理在跟上流社会的人相处时总是会变得有些滑稽——有点儿不够自信,同时还充满了戒心。
我右边的人转向我:这人像个还没长大的男生,一张圆滚滚且白里透红的脸,跟他后退的发际线很不搭调。“这么说,”他说,“你是汉娜,对吧?新娘那边的还是新郎这边的?”
有人肯纡尊降贵跟我说句话,我可算松了一口气,让我吻他一下都可以。
“呃——新娘那边的。”
“我是新郎这边的。我跟那家伙一起上的学。”他伸过一只手来,我握了一下。给我感觉就像是走进他的办公室要进行面试似的。“那你认识朱莉娅咯,怎么认识的?”
“噢,”我说,“我和查理结了婚——而他是朱尔斯的朋友吧?他是迎宾员之一。”
“那你这口音是哪儿的?”
“呃,曼彻斯特。嗯——的市郊。”尽管已经在南方住了这么久,我也一直都觉得我的口音已经改了很多了。
“支持曼联吗?几年前我出差去过一次。比赛不错。我记得对手是南安普敦。二比一,还是一比○——反正不是平局,不然可就太他妈无聊了。但是吃的东西太差劲了。根本他妈没法下咽。”
“哦,”我说,“好吧,我爸爸支持——”
不过他转过脸去,已经感到厌倦了,开始跟他旁边的那个人说起话来。
于是我向一对年长的夫妇做了自我介绍,主要是因为他们看上去没在跟任何其他人说话。
“我是新郎的父亲。”那个男人说。这种说法让我觉得很古怪,干吗不直接说“我是威尔的爸爸”?他用一只手指很长的手指了指身边的女人说道:“这位是我的妻子。”
“你好。”她说话的同时看着自己的脚。
“您肯定特别自豪。”我说。
“自豪?”他诧异地皱着眉头看着我。他个子很高,不驼背,所以我不得不稍稍抻着点儿脖子抬头看他。而且或许是他高高的鹰钩鼻子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有些瞧不起我。我能感觉到肚子里微微一阵发紧,让我一下子回想起在学校里被老师批评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