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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三岁吧,差不多是那个年纪。他瘦得像根豆芽菜,所以看起来像高中生,对吧?”
萩原社长扭头瞥了女办事员一眼。她正坐在桌前整理收据。
“我们公司的员工,尤其是女孩子,都觉得那孩子令人恐怖。大概是因为长相比较阴沉吧。”
“是啊。”
“我也劝过他,叫他抬头挺胸,开朗一点,不然原本能干的工作也会找不到。但那孩子很可怜,跟父母没什么情分。”
“拉拉·巴西利”歇业后让外立继续打扫店面,好像也是社长为了给他一点薪水而刻意安排的。
“他一个人住吗?”
“他跟我刚才提到的婆婆相依为命。对那孩子来说,婆婆应该是他祖母吧,已经八十高龄了,长年卧床不起。”
“那他父母……”
“跑了。”又是一个明快的回答,“那是十年前的事吧。那时研治应该还是个小学生。”
外立家在他祖父那一代据说经营小型印刷厂。现在住的一楼就是当时的工厂兼办公室。
“老先生是个很规矩的人。我们公司送给客户的月历当时也是请外立印刷的。可惜那个人太爱喝酒了,所以活不长。”
工厂由他的独子,即外立的父亲继承。
“他是老先生一手训练出来的,颇有工匠气质,手艺很不错。可是,该怎么说呢……”萩原社长望着天花板叹气,“他不擅长做生意,嘴笨又不懂得交际,在客户面前连一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该说,工匠气质和身为经营者该有的才能本就互相抵触吧。我这么一说,萩原社长苦着脸频频点头。
“如果是受人雇用或许还撑得下去。但他毕竟是老板,虽然工厂小,但那样是做不长久的。”
眼看着工厂的经营日益惨淡。据说惨到几乎听得见土崩瓦解的声音。
“通常,如果变成这种情况,下场已很明显了。宣布破产,工厂、房屋和土地都被银行查封,变成穷光蛋。但那个婆婆在还没病倒之前,倒是相当精明能干。”
据说她年轻时也算是个厉害角色。
“虽然身板像只蚊子般弱不禁风,可是嗓门大得足以响彻四邻,一天到晚骂儿子,叫儿子振作,好像也成天和儿媳妇吵架。”
与儿子夫妇不和的一部分原因是她掌控了外立家的一切。
“婆婆把钱牢牢地捏在手里,但就结果来说这倒是好事。工厂垮掉时,由于婆婆牢牢看管老先生遗留的寿险金,他们才能把债务还清。土地和房子也是归在婆婆名下。如果是在儿子名下,恐怕只会让债主捡到便宜。”
难怪丈夫过世时,她不让儿子继承任何遗产,全部归自己所有。真是个手段强劲的女人。但有个词更让我在意,我插嘴问道:“他们有债务?”
“嗯。”萩原社长回答之后看着我笑了,“没那么严重啦。像我们这种中小企业,为了购买一些设备或资金周转而借钱是家常便饭。”
“可是他们家明明有现金……”
社长笑得更大声了。“你们上班族不会懂的。那是两码事。如果把现金拿去周转,一旦出了问题不就糟了。况且研治他爸的债务也没有多少,因为雇的人不多。通常,出资方最大的开销就是人事费。”
于是外立的父亲做了东京都内某印刷公司的职员。自家用不上的机械和器材全都拍卖了,一楼改装成住房。
“我以为这下子总算可以稳定下来了,结果你知道吗,杉村先生?”萩原社长喘了一口气,静静地瞪大眼睛问我,比了一个敲击的手势,“研治的妈妈居然离家出走了,跟男人私奔了。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相信,因为她看起来实在不像会一声不响若无其事地勾搭上别的男人的女人。女人心,海底针,我实在搞不懂。”
坐在感慨万千的社长身旁,我想的是有一天忽然被母亲抛弃的少年外立。
“他们夫妻的感情……”
“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社长不屑地说着,像要掩饰尴尬似的用力咳嗽,“一般人不都是这样吗?理所当然地过着家常生活,对于夫妻感情好不好这种问题,就连自己也不会去伤神,更何况是别人家的。不过,毕竟有婆媳问题嘛,”他小声地补充道,“刚才也提过,婆媳成天吵架。”
“就算是这样,难道她没想过带孩子一起走吗?”
“所以说,”社长眯起眼,像要安慰我似的倾身向前,“我就说搞不懂女人嘛。”
妻子出乎意料的背叛想必令外立的父亲伤心而消沉吧。不久他辞去了工作,在家郁郁寡欢地(同时还得挨母亲的骂)过了一阵子,最后忽然离家出走,从此下落不明。
“该说是世事无常还是什么呢?其实他应该很爱他老婆吧。”
萩原社长的铜铃大眼中蕴藏着该称为忧愁的色彩。
“或许已不在人世了……”
不管怎样,外立在不明白父亲为何绝望、想跟什么断绝联系的情况下,再一次被遗弃了。
“外立当时几岁?”
“小学五六年级吧,还没变声呢。”
社长像在重新咀嚼不幸般蠕动着嘴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鼻子喷出一股粗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