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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我妻子翻身,还必须双手并用,但即使如此,仍然很费力。要跪下,在停车场上又推又抬,头上顶着能烤焦人的大太阳,之后还要赶忙从柏油路面跳起来。我觉得人死了会变得更重;他们的肉身和在我们的心里,都会变得更重。
她脸上有几块红印子。我去认尸的时候,这些红印子通过荧光屏也还看得很清楚。我才问法医助理那些红印子是怎么回事,自己心里马上就有答案了。八月末的时节,滚烫的人行道,基本常识嘛,华生。我妻子是中暑死的。
怀泽尔站起来,看见救护车已经到了,便朝救护车跑过去。他挤过围观的人群,一把抓住正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那个救护员。“那边有一个女人。”怀泽尔指向停车场。
“老兄,我们这里就有两个女人再加一个男人,”救护员说完就想走人,但怀泽尔不依。
“先别管他们,”他说,“他们大致都还可以。那边的女人就不一样了。”
那边的女人死了,我敢说乔伊·怀泽尔心里知道……他知道轻重缓急,这一点要肯定他。他也挺有说服力的,说动了那两个救护员从纠成一团的工程车加丰田那边挪步外移,暂时不管埃丝特·伊斯特林喊痛的惨叫和旁观的“希腊歌咏大队”不满的咕哝。
他们赶到我妻子身边时,一个救护员很快就证实了乔伊·怀泽尔先前估计得没错。“真糟糕,”另一个说,“她怎么会这样?”
“心脏的问题吧,这最有可能。”头一个救护员说,“一时紧张,心脏就跳不动了。”
但问题不在她的心脏。验尸结果发现她的脑部长了一个动脉瘤,可能跟着她有五年的时间了,一直无声无息。可就在她一个箭步跑过停车场朝车祸现场冲过去时,她大脑皮层里那一条脆弱的血管就像轮胎爆胎一样爆裂了,脑子的控制中枢因此淹在一片血水里,进而要了她的命。法医助理跟我说,虽然可能不是立即死亡,但时间应该也很快……她绝对没吃什么苦。就像忽然有一大团黑影当头罩下,人还没摔到人行道上,所有的感觉和意念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努南先生?”法医助理在问我的时候,轻轻推着我转了个方向,不让我再盯着荧光屏上动也不动的脸和紧闭的眼看。“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我能答的一定尽力。”
“只有一个。”我说。我跟他说她死前在药店里买了些什么,然后问了我要问的问题。
接下来到举行葬礼的那几天,还有葬礼的过程,在我的记忆里都像做梦一般——我记得最清楚的,只是把乔的巧克力老鼠吃掉,然后痛哭失声……我想,我哭,主要是因为我知道这巧克力的滋味消失得会有多快。她下葬后过了几天,我又痛哭了一场。不过,这我稍后再跟各位详述。
我很高兴乔的家人都来了,尤其是她的大哥,弗兰克。就是靠弗兰克·阿伦——五十岁,两颊红扑扑的,虎背熊腰,一头茂密的黑发——才把事情打理得好好的……事实上,他到最后居然还跟葬仪公司的人“杀价”。
“想不到你还来这一招。”后来我们坐在杰克酒吧的雅座喝啤酒时,我对他说。
“他存心要敲你一笔,迈克,”他说,“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他伸手到后裤袋,摸出一条手帕,不经心地抹了一把脸颊。他的情绪没失控——阿伦家没有一个人失控的,至少在我面前没有——但弗兰克整天都在流泪,看起来像得了严重的结膜炎。
阿伦家总共有六个孩子,乔是最小的一个,也是独生女,从小一直是上面几个哥哥娇宠的宝贝。我觉得若她的死跟我有一点关系的话,她那五个哥哥准会徒手把我碎尸万段。结果,现在反而是他们联合起来,在我身边织了一张保护网。这感觉不错。我想,没有他们,我应该还是熬得过去,但就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熬法了。我才三十六岁,记得吧。有谁会想到自己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就替妻子办葬礼?她还小我两岁呢。在这年纪,死是我们两个脑子里最难找到的字。
“有人从你的车里拿走音响被逮了,他们一定说这是盗窃罪,送他去坐牢。”弗兰克说。阿伦家是麻省人,弗兰克的口音还听得出来有莫尔登的乡音——“被逮”念成“被抬”,“车子”念成“褶子”,“说这是”念成“说彻是”——“但这家伙把三千块的棺木用四千五卖给丧妻的伤心老公,就可以说是生意,还恨不得请他到扶轮社的午餐会演讲。贪得无厌的混账!我就是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对吧?”
“对,是这样。”
“你还好吧,迈克?”
“还好。”
“真的?”
“妈的我怎么知道?”我反问他一句,声音大得惹来附近雅座的几个人转过头看。接着:“她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