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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有玛蒂在我怀里,此刻,“莎拉笑”就显得异常空荡,像无梦的、沉睡的脑袋瓜。我看了一眼冰箱门上的字母,啥也没有,字母零零散散,没有任何异状。我拿了一罐啤酒,走到露台上,就着啤酒远眺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同时思索冰箱人在两台冰箱门上留下的字谜:42巷的这台写着“往下走十九”,黄蜂路上那台写着“去第九十二”。从陆地往湖边去的不同路线吗?大街上的不同地点?妈的,谁知道?
我也想到约翰·斯托罗若发现居然有——借用“莎拉笑”的话来说吧,这一句原是她拈出来的,比约翰·梅伦坎普要早得多——另一头驴在玛蒂·德沃尔的畜栏里活蹦乱跳,不知会有多难过。不过,我想得最多的还是第一次将她搂在怀里,第一次吻她。人类的本能里面,以性欲被完全撩拨起来的力量最为强大,而且唤醒性欲的意象就像是情感上的刺青,永远磨灭不去。这意象在我,就是轻抚她衣裙下柔软的肌肤。布料的触感柔滑……
我倏地转身进屋,朝北厢冲过去,差不多是边跑边剥掉身上的衣物。我扭开水龙头,站在冷水下面足足冲了五分钟,浑身不住颤抖。等冲过这一遍冷水,才觉得自己比较有个人样儿,而不再是一撮不住颤动的神经末梢。我擦干身体时,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一件事。我先前模模糊糊地好像想起过乔的大哥,弗兰克:除了我之外,在“莎拉笑”最有可能感觉得到乔的人就属他了。我最近一直没机会请他到“莎拉笑”来做客,如今更不知道要不要请他过来一趟。这里出的事,我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占有欲,几乎到了嫉妒的地步。只是,乔若真的偷偷在写些什么,弗兰克倒是有可能知道。当然,她没跟弗兰克透露她怀孕的事,但——
我看一下腕上的表。九点十五分。停在黄蜂路和68号公路交叉口附近的那辆拖车里面,凯拉应该已经睡了……而她母亲也可能已经把备份的钥匙放在门阶旁边的花盆下面。我想起她穿的那一身白色衣裙,臀部在我搭在她腰上的手下丰隆鼓起,她身上的一缕幽香……但又马上把这些全都推开。我可不能整晚都冲冷水吧!不过,九点十五分打电话给弗兰克·阿伦倒不会嫌晚。
他在第二声铃响时就拿起了电话,听起来很高兴接到我的电话,但也像是比我还多喝了三四罐啤酒。我们先你来我往说了几句闲话——我这边几乎全是瞎扯,讲得自己都很泄气;他也提到我这边有一个很有名的邻居两脚一伸,翘辫子了,这是他从新闻里听来的。我见过他吗?见过,我说时心里浮现麦克斯韦尔·德沃尔坐在轮椅上面朝我冲过来的景象。没错,我见过他。弗兰克问我他长什么样子?这就很难说了,我回答他。可怜那老家伙困在轮椅上,有严重的肺气肿。
“身体很虚弱,啊?”弗兰克问得挺有同情心的。
“是啊。”我说,“是这样的,弗兰克,我打电话来是要问你一件乔的事。先前我在她的工作室看了一下,发现我的老打字机在那里。那时我就觉得她应该自己也在写些什么。一开始可能是写我们这房子的短文吧,后来才又延伸出去。我们这房子的名称是从莎拉·蒂德韦尔来的,你也知道,就是那个蓝调女歌手。”
好一阵子没声音,之后弗兰克才说:“我知道。”口气很沉。
“你还知道别的吗,弗兰克?”
“她很害怕,我想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些事情。我会这么想主要是——”
这时我才突然领悟。先前从玛蒂的描述我就应该想得到的,可惜那时我被愤怒蒙蔽了心智。“你跟她来过这里,对不对?一九九四年七月的时候?你们还一起去看垒球赛,然后顺着大街走回房子这边来。”
“你怎么知道?”他猛然一问,很大声。
“有人见过你们。我的一个朋友。”我说的时候想尽量克制情绪,不要发火,但做不到。我是很火,但是放下压在心上大石的那种火,就像你找不到孩子正要报警的时候,就看到孩子拖着脚、挂着一脸讪讪的笑回家来时,心头冒起的那股无名火。
“她要下葬的前一两天,我差一点就要跟你说了。就是我们一起在那家小酒馆的时候,你记得吧?”
杰克酒吧,就在弗兰克为了乔的棺木硬是跟葬仪社的人杀价之后。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连我跟他说乔死时怀有身孕时他脸上的表情都记得。
他一定也感觉到沉默拖得有一点久,因为他再开口时,口气有一点着急:“迈克,你可不要——”
“不要怎样?想歪了?我还以为她有外遇呢,这样子想歪了好吧?你要说我这样想很丢脸也可以,但我有我的理由。她没跟我说的事可多着呢。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你知道她把她那些理事会和委员会的工作全都辞了吗?全都辞了,但从头到尾没跟我说一声。”
“不知道。”我想他没说谎。他干吗说谎?都过了这么久了。“天哪!迈克,我若早知道——”
“你跟我说一说你到这里来的那天的事。”
“那时我正在桑福德的印刷厂里,乔打电话来,从……我不记得她是从哪里打的,我想是收费站的休息区吧。”
“德里和TR中间?”
“对。她正要去‘莎拉笑’,要我到那里找她。她说我若先到的话,就把车停在车道上等她,不要自己进屋里去……我自己进得去的,我知道你们把备份钥匙放在哪里。”
他当然知道,钥匙就藏在露台下的一个喉糖铁罐里面,我自己指给他看过。
“她说过为什么不让你自己先进屋吗?”
“她的说法有点疯狂。”
“我不会觉得疯狂,你放心。”
“她说屋里有危险。”
一时间,这几个字像悬在空中不动。片刻后我才问:“你自己先进屋了吗?”
“没。”
“你在外面等?”
“对。”
“你看到或是感觉到什么危险了吗?”
顿了好长一会儿。最后他终于说:“那时,湖面上有好多人——有开快艇的,滑水的,你也知道那情况——只是,那些引擎和笑声好像……一到了你们屋子附近就走不过来了一样。你有没有注意过你们那房子就算在很吵的时候,感觉也很安静?”
我当然注意过。“莎拉笑”像是矗立在它自有的无声地带里面。“你觉得这屋子危险吗?”
“不,”他说得有一点犹疑,“反正我没觉得。只是,那屋子感觉好像不是没人在的样子。我就是觉得……见鬼,我就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看。我坐在枕木步道上等小妹。她终于到了。她把车停在我的车子后面,搂了我一下……但是,她的眼睛从头到尾都紧盯着房子看。我问她什么事,她说不能跟我说,而且我也不能跟你说我们两个到过这里。她说了一些话,大致像是:‘若他自己发现了,那就是天意,我迟早还是要告诉他的。现在不能说,因为我说的时候,一定要等他可以全心全意处理这件事。他现在正忙着写书,没办法。’”
顿时,一阵红潮爬上了我的脸:“她是这样说的啊?真的?”
“对啊。接着,她又说她得进屋去办一点事,要我等在外面就好。还说若听到她喊,我就要马上冲进去。要不然,就待在我等她的地方不要动。”
“她是要在她有危险时有个人守在外面?”
“对,但这个人得要不会多事,净问一些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我想这人就是我了,也只能是我。”
“后来呢?”
“后来她就进屋子里去了。我坐在车头的引擎盖上吸烟,那时我还没戒烟。接着,你知道吧,我开始觉得怪怪的,像是有事情不太对劲。那感觉好像是屋子里有人在等她,而且还是不喜欢她的人,说不定是要害她的人。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因为乔的关系跟着神经过敏吧——她那时全身神经紧绷,就连在屋外搂着我打招呼的时候,眼睛都还一直盯着我身后的屋子看——但又不像。像是有……我也不知道……”
“感应。”
“对!”他几乎喊起来,“像有力量在动,但感觉很不好,跟‘海滩男孩’唱的一样,是不好的感应。”
“接下来出了什么事?”
“我坐在那里等。只抽了两根烟,所以,我想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分钟或半小时,但感觉好像很长。我一直感觉湖面热闹的声音最多传到山丘那边就……停了。而且,屋子四周好像也没一只鸟,只有再过去的远处才有。
“后来她出来了。我先是听到露台的门砰一声,就听到她的脚步踩在那边的阶梯上面。我喊她,问她还好吗,她说还好。她要我待在原地不要动。她听起来有一点喘,似乎抱着什么东西,或是先前做过什么事。”
“她去过她的工作室或湖边吗?”
“我不知道。她又过了约十五分钟——够我再抽一根烟——才从前门出来。她检查一下门确实锁好了,再朝我走过来。她出来后的表情就好多了,像是放心了。一般人终于处理好拖了很久不愿去做的事时,就是那种表情。她接着提议我们两个沿着那条小路,她叫做大街,散步到下面那边的度假村去——”
“沃林顿。”
“对,对。她说要请我喝啤酒、吃三明治。她就在长条形船坞末端的那一家,请我喝啤酒、吃三明治。”
夕阳酒吧,我第一次瞥见罗杰特的地方。
“后来,你们两个就去看垒球比赛。”
“是乔要看的。啤酒我喝了一罐,她倒是喝了三罐。她一定要喝。还说有人会打出一记高飞全垒打,打到树林子里去。她就是知道。”
到了这里,我就知道玛蒂跟我说她看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管乔在屋里办了什么事,办完后,她心情大为轻松。她敢冒险进屋子里去,是一件;她还敢面对屋里的鬼魂去做她要做的事,事后安然脱身,所以她灌了三罐啤酒以示庆祝,谨慎之心也随之丢弃……而且,她先前到TR来的事,做得也没有多隐蔽。弗兰克记得她说过,若我自己发现了,那就是天意。她若真的偷偷搞外遇,绝不会这样。我如今意识到,她会那样,只是想暂时压着事情别外泄。等我写完那本无聊的小说,她就会跟我说的——那时她若还活着的话。
“你们看了一会儿球赛后,又沿着大街回屋子这边来。”
“对。”他说。
“你们进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