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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空中进入现场的可能性极低,因为作案时间是晚上8点到10点,不是三更半夜,就算凶手长了翅膀,飞在天上也容易引人注意。宏维大厦百米内的高层建筑只有天雅大厦,可天雅高达30层,即便通过滑索下降到宏维楼顶,离开时也很难原路返回。
所以,凶手的进出途径只剩一种可能:地下密道。
法医在葛兰的血液中检测出了乙醚,可以确认她是被药物致迷后困于浴室,溺水窒息导致死亡。市局在下午召开紧急会议,将暗夜案、烧炭案和刚发生的星海案做并案处理,萧振国任专案组组长,武志彬和秦伟华分管凶案侦缉和嫌疑人监控,全力攻坚此案。
白颢开完会,顾不上吃饭就匆匆赶到会谈室。死者家属,葛兰的前夫卢立德正在那里等他。
卢立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40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一张苦相的瘦长脸,嘴巴有些瘪,笑起来会在唇侧勾勒出一对深深的括号。
“贤爱……她真的不在了吗?”
白颢一愣:“贤爱?”
卢立德答道:“葛兰……她原名叫葛贤爱。”
“哦。”白颢翻了翻死者的户籍资料,在曾用名一栏找到了那三个字,脑海里的印象顿时清晰起来。
好像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在什么地方来着?算了,先不想了。
白颢揉揉疲倦的眼,例行公事地交代道:“卢先生,你的前妻在昨晚过世,请节哀顺变。她的亲属已不在人世,你又居住在本市,所以,我们请你来了解一下死者生前的情况。”
卢立德挠挠头:“我和她离婚四年了,有些近况也不太清楚。有什么话您问吧,知道的我尽量答。”
“请问,昨晚7点到11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儿子最近感冒,昨天晚上忽然发烧。我带他去儿童医院急诊输了液,折腾到半夜才回家。”
“其间离开过医院吗?”
“唔……晚上8点的时候,儿子饿了。我去医院旁边的粥店买了碗粥,大概花了20分钟。”卢立德疑惑地皱起眉,“您为什么问这些?”
“是这样的,葛兰是被谋杀的。啊,你也不用多想,我们只是按社会关系进行排查,认识葛兰的人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谋、谋杀?!”卢立德震惊地瞪大眼,“我还以为是她自己想不开……怎么会这样?谁干的?”
“警方已经立案侦查,凶手很快就会捉到,我们会给家属一个交代的。”见眼前人情绪有些激动,白颢没急着问下面的问题,而是给对方倒了杯水。
卢立德喝过水,心境稍有平复,对白颢示意可以继续了。
“据我们了解,你们夫妻二人在2011年6月办理了离婚手续。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儿子,现在正跟您一起生活。离婚时孩子应该还在哺乳期,葛兰为什么会放弃抚养权呢?”
卢立德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是个隐私问题,含糊地答道:“就是她不想要孩子了……”
“你们为什么离婚?”
“感情破裂。”
“因为她有婚外情了?”
卢立德脸色一变,将手里的纸杯捏得皱巴巴的:“……是。当年这事儿有不少人都知道,所以她离了婚改了名,连孩子也没要。”
同为男人,白颢十分同情对方的遭遇,安慰道:“不过她并没有再婚,和那个人一直保持情侣关系,对方应该是已婚人士。”
“不可能!”卢立德猛地抬起头,惊讶地喊道,“她怎么可能还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那人五年前就死了啊!”
站在陈旧的铁门外,岑镜望着眼前的高楼,掏出手机给白颢打了个电话。
“师姐你确定吗?”白颢听完有些难以置信,“我们搜查过,宏维的地下出口早就被封死了。”
“黄建春曾是宏维大厦建筑队的民工,对这座大楼的构造很熟悉,有可能改造出一条不为人知的通道。”
“那行,我马上去现场。”
“你也不用急着过来,我现在就在宏维这里,麻烦你和值守的兄弟打个招呼,带我们进去看看。”
白颢敏锐地竖起耳朵:“我们?还有谁?”
岑镜一时语塞,看了眼身后的李维,无奈叹气。
看守现场的是丰阳区派出所的民警乔威武。这人长得一点也不高大威武,圆圆的脸庞,圆圆的小眼,笑起来带着一丝稚气。他接过电话便放了行,带二人进入宏维大厦的一楼大厅。
岑镜没马上四处勘察,而是先找大厦保安拿了手电和消防图,里面刚好有两张地下停车场的平面示意图。
“宏维大厦的地下共有两层,准备开发成停车场,后期因为烂尾停工又把四个出入口封死了。”岑镜仔细地看着图,“即便没有封死,凶手也不是通过这些地方进出的,否则会被街口的监控捕捉到。”
李维摸了摸下巴:“会不会和幽灵酒店一样,将地下管道系统连通了?那样的话,随便找个井盖就能逃跑。”
“有可能。”
“那我们下去看看?”
岑镜摇头:“不,先去命案现场。”
原本的治疗计划被迫中断,李维虽说有些不开心,还是以护花使者的名义跟了来。然而,他没想到某个女人体力如此之好,一口气爬18层不费劲,反倒是他和乔威武在中途歇了歇。
“为什么不坐电梯?”李维擦着汗问。
“我想模拟犯罪情景。”岑镜叉着腰喘了口气,“如果凶手是背着死者上的楼,那他一定是个体格健壮的男人。但在刚才爬楼的过程中,我排除了这个可能。黄建春是自己走上来的,凶手当时……应该就跟在他身后。”
乔威武把着扶手,热得直扇帽子:“依据是什么?”
“依据就是你现在靠着的东西。”
对方吓得立即挪开了身子。
岑镜用手摸过楼梯上方的扶手,捻了捻指尖:“凶手打扫现场时,对楼梯的处理十分粗糙,只用扫帚之类的工具简单扫过,目的是破坏足迹。但扶手却擦得非常干净,说明他想完全清除指纹。”
“这又说明什么?”
“以凶手谨慎的个性,一定不会随意留下指向性线索,就是触摸扶手也应该戴着手套。所以,他清除的指纹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黄建春的。”岑镜用食指关节敲击着栏杆,“因为他跟在死者身后,知道对方碰触过扶手。”
“为什么要擦除死者的痕迹?”李维跟着她往走廊深处走去。
“凶手想误导警方,让我们以为,黄建春是被一个壮汉带上了18层。他似乎不想让人知道,死者是主动来到宏维,进入这个房间的。”岑镜站定在1814号房前。
乔威武将门打开,三人走了进去。
整个房间是毛坯状态,地面明显被打扫过。洗手间里留着粉笔圈出来的人形轮廓,火盆的位置也被标记出来。水泥墙上的血印早已黯淡,但仍能想象得出,死者当时的心境是怎样一种绝望。
看到她突然在粉笔印的范围里蹲了下去,李维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以受害人的角度观察现场环境。”岑镜挥挥手,“你们出去,把门关上。”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不过还是依言照办了。
一关上门,岑镜就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这个洗手间太过狭小,即便没有烧炭,如果门窗长时间紧闭,里面的人也可能出现缺氧的症状。
她转过头,默默盯着墙上的血印。
黄建春为什么会留下这个提示?又何以肯定凶手会折返现场,才刻意用身体遮掩信息?
目光扫过头顶的天花板,绕过塑钢门,最后落在那面单扇窗户上。
岑镜站起身,走过去将窗子推开。
因为前天下过雨,窗台上的水渍已经消失。楼下是一片空地,墙外就是步行街。
她抬起头,平视地望向天雅大厦,发现对面的落地窗里拉着半边遮光帘。
啧,真巧。
“阿镜,怎么样了?”李维在外面敲门。
“完事了。”她将窗户关上,走出了这个狭小闷热的空间。
在客厅和卧室转了一圈,没有新发现。岑镜来到对门的1813房,凝视良久,伸出手握住门把,却没有转动。
乔威武探过头:“这屋子发生过跳楼案,后来锁了,钥匙在保安手里。”
岑镜:“能不能打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这个……我得问问相关负责人。”
“我有参与调查当年的跳楼案,已经结案了。”她微微一笑,“我叫岑镜。”
年轻的警察先是微愣,随即圆脸一红,表情变得激动起来:“啊,原来您就是那位……我入职时听说过前辈……”
岑镜笑容一涩。
国内顶尖犯罪学专家的亲传弟子,二十二岁硕士毕业的画像天才。短短四年从警生涯,六起特大重案侦破,让她成了南华省最年轻的公安英模,可谓警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然而,曾经的荣光毁于一旦,如今的她哪里还当得起前辈二字?
保安很快把钥匙送了上来。
1813的房门一打开,里面便传来一股潮湿的霉味。地上的灰尘分布均匀,未有踩踏痕迹,应该已经封闭很久了。
李维被灰尘呛得咳了咳,问道:“阿镜,你来这个房间看什么?”
岑镜站定在房间中央,语速缓慢地说道:“五年前,宏维集团的老板从这里跳了下去,而且是自杀伪装他杀。最近这个月发生的两起命案,被害人都和宏维集团有关联。我怀疑,凶手的作案动机可能源于当年的旧案。”
但她想不通的是,如果黄建春真和黎宏维的死有干系,他来1813还说得通,为什么会去1814呢?
“自杀伪装他杀?”李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可很少见啊。”
“是啊。”岑镜凝望着窗外的天空,思绪在一瞬间跨越时光,重新回到五年前的命案现场。
2010年7月3日。津山市。
这个夏天的雨水格外充沛,连绵不断的阴雨让建筑工地变得泥泞不堪。工地门口积了几米宽的水洼,一有车碾过,路人都要被溅一裤子泥点。不过,此时正值深夜,这种鬼天气少有人出门,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在灰白的围墙上飞快晃过灯影。
围墙之中,夜色漆黑,雨幕深浓,弥蒙潮湿的水雾包裹着孤零零的大厦。楼东倚墙搭建了一排简易房,靠近大门的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
不到十平方米的隔间里,一个卷着裤腿的民工正蹲在电视前看球赛。他面前摆着一张三尺宽长的矮脚凳,上面摆了碟炒花生米,一瓶二锅头,还有一台半新不旧的国产手机。
正看到梅西进攻的精彩时刻,凳子上的手机突然一震,吱吱啦啦地唱起了《爱情买卖》。石四宝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直到德国门将把球截住才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沾满油腻指纹的屏幕,接通了来电。
电话对面先是一阵模糊的雨声,接着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石四宝。”
石四宝一惊,听辨出了对方,下垂的眼角立马像狐狸一样吊起来:“哟,黎老板。您老怎么有空联系我这小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