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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呵呵。”对方惨笑一声,“我就是栽在了你们这些小人手里!”
“姓黎的,你三更半夜的,不是挑事吧?”石四宝口气也凉了下来,“眼瞅工期都拖一年了,要不是拿不到钱,兄弟们也不会为难你。哼,别以为我们这些粗人四六不懂,拖欠农民工工资可是犯法的!”
“欠工资犯法,杀人不犯法是吧?”
“草,你唬谁呢?!”石四宝脑后一凉,腾地站起身骂道,“去年回家的钱都没有,有几个想不开的还赖我头上了?你怎么不赖地壳太硬脑壳太薄呢?少废话,赶紧他妈还钱!”
手机那头静了片刻,随即是一阵苍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好,我还,我现在就还你们。”
通话挂断了。石四宝有些愣神地盯着电视,连克洛泽又射进一球都没反应过来。
“—咚!”震动心头的巨响从屋外传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打开门冲了出去。
外面夜色深暗,大雨倾盆,眼前一片昏茫。工地里泥水横流,石四宝啪叽啪叽地踩着水坑,踉踉跄跄地奔到高楼下,看见阴影里伏着一个黑影,动也不动。
“咔嚓!”
头顶的乌云突然被闪电劈得浊亮,一道白光瞬间点亮夜空,也照亮了地上扭曲的肢体和惨白的脸,以及那双死死瞪向他的血眸。
2010年7月3日23时30分,宏维集团董事长从宏维大厦1813号房坠楼,当场死亡。接到丰阳区派出所通报后,津山市局刑侦支队即刻出警,在命案现场发现了可疑痕迹。
据报案人石四宝称,死者生前的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他,并在通话中透露出轻生倾向。但黎宏维的尸体是被反捆双手的状态,双脚也被捆绑,手腕有磨伤,表明死者生前挣扎过。法医还在死者太阳穴后找到一处硬物击打造成的创伤,而1813房里,刚好有一只碎裂的啤酒瓶。
黎宏维的衣兜里有一封残缺的遗书,经笔迹专家鉴定,系伪造。除此之外,在搜证过程中,技术人员从黎家的电脑里找到一封电邮。发送时间为7月2日下午,收件人为万家珠宝的总裁郭锦年,内容是控诉对方利用非法手段陷害和逼债。
黎宏维在信中约郭锦年在3日晚进行谈判,并威胁对方不得爽约,否则他会将郭的丑事宣扬出去。
警方当即以凶杀性质立案,并迅速逮捕了郭锦年和石四宝。郭锦年在3日晚上出过门,说自己没见过黎宏维,可案发现场的啤酒瓶上却验出了他的指纹。而报案人石四宝的口供与现场物证相悖,显然也没有说实话。
案情推进到这里,一切都在按照黎宏维的意愿发展。
直到岑镜的介入。
屋中三人一阵沉默,还是乔威武率先开口问道:“作案动机有了,物证也有了,不是明显的他杀吗?”
岑镜摇摇头:“这只是黎宏维的障眼法。”
“障眼法?”
“不错。你们仔细想想,就能从我刚才的叙述中发现逻辑上的不合理。”
李维盯了会儿地面,眼中忽然一亮:“犯罪行为顺序不对。”
“犯罪顺序?”小民警挠着后脑勺,还是不明白。
李维解释道:“先控制,再谋杀,这才是正常步骤。所以,死者应该是先被酒瓶敲晕了,然后才被人捆上抛下楼的,对吧?”
“对啊。”
“可如果他已经晕了,又如何会在腕部留下挣扎痕迹?假设凶手把顺序反过来,先强制捆住黎宏维再用酒瓶敲对方,这不仅显得多余,还增加了死者呼救和逃脱的概率。”
乔威武:“可能是黎宏维被扔下楼时挣扎得厉害,凶手才不得不敲晕了他?”
岑镜微微一笑:“那为什么只有手腕磨伤,脚踝却没有呢?难道黎宏维只挣扎上半身?”
对方一时语塞,又不死心地质疑道:“可他是被反捆的啊,总不能自己绑自己吧?”
岑镜看了眼他的腰间,忽然伸出双手:“借我手铐试试。”
“你要干吗?”
“自己绑自己。”
“……”
乔威武将信将疑地把手铐递过去。
岑镜先将两只手在身前铐住,随即猛地收腿跳起,将两条胳膊从脚下一兜,两手立刻变成了背在身后的反剪。
小警察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
岑镜暗笑这家伙果然是新手,连这种常识都没有,但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道:“这种方法不是每个人都行得通的,要看捆绳位置和双手间距。如果紧紧绑住腕部上方,两臂之间的夹角非常小,根本没人能办到。黎宏维当时将两腕绑在一起,这就需要灵活的身手,不过他当过兵,问题不大。”
李维:“可据我所知,自缚和被捆的绳扣方向不一样。”
岑镜略感意外。她以为李维写的小说都是纸上谈兵,没想到对方连这种细节也做过研究。
“你说的没错,用普通绳索自缚双手非常困难,而且会有破绽。但黎宏维用的是捆商货的扎带,只要把尖细的一头插入另一端的尼龙扣,用力一拉就可以完成捆绑。”
乔威武给她解开手铐,继续问:“那酒瓶上的指纹怎么解释?”
岑镜叹了口气:“不可否认,这个物证是现场最有力的证据。但也正是这个东西,暴露了黎宏维嫁祸他人的用意。”
7月3日晚上,郭锦年没有赴黎宏维之约,而是早先和别人订了晚宴。他还记得服务员上了假酒,喝了几口感觉味道不对,让饭店换了。结果,那只酒瓶在三个小时后,就敲碎在黎宏维的头上。如果不是岑镜仔细对比过指纹,郭锦年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难道指纹是假的?”乔威武皱起眉头。
“不,指纹就是郭锦年的。”
“那怎么看出是嫁祸?”
李维眼珠一转:“我知道了,是握法不对。”
岑镜赞许地点点头:“我们喝酒的时候,会正握酒瓶,右手大拇指冲向瓶口。倒酒时会横握酒瓶,大拇指的方向与瓶口呈30°到90°的夹角。只有拿酒瓶敲人的时候才会反握瓶颈,大拇指指向瓶底,而小拇指最靠近瓶口。”
黎宏维足够谨慎,在砸自己脑袋时没留下自己的指纹,却没注意酒瓶上原本的指纹就是不合格的。
接下来的查证,也证实了岑镜的推理。
经过对比,那张假遗书上的笔迹来自黎宏维的妻子,而黎宏维生前购买的保险受益人也是她。随着警方调查的深入,黎妻终于吐露出丈夫有自杀倾向。
当时,宏维集团深陷地产泥潭,银行贷款无法偿还,夫妻二人债台高筑,公司运营完全停滞。再加上不断上门要债骚扰的人,黎妻起了自绝之心,留下一封遗书准备上吊。丈夫救下她后情绪很激动,扬言欲报复郭锦年。
案发前日,黎宏维把妻子支回徐州娘家,将对方的遗书撕去暴露身份信息的部分,在第二天实施了自杀计划。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郭锦年也有不在场证明。
五年前,郭锦年的原配夫人还未过世,是一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很多人都知道郭老板从不敢在外留宿,通常会在凌晨之前回家。
7月3日晚上22点40分,郭锦年离开晚宴,和往常一样往回赶。然而那夜雨势太大,他一不留神将车开进了积水坑,发动机进水熄火。
他在磅礴的大雨里等待许久才打到出租。当黎宏维从宏维大厦18层跳下来时,郭锦年刚敲开自家的门,还因为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被老婆狠训一通,连邻居都看到了。
“但严格说来,郭锦年和黎宏维的死还是脱不了干系吧?”这次开口发问的倒不是乔威武,而是李维。
岑镜目光遥遥透过窗户,不知落在何处。
“宏维集团本身存在财务漏洞,债台高筑是事实。不过这是经侦队的调查结果,我们只从黎家翻出了银行催款单和催债信。就情理而言,可以说他是被那些人逼死的。”她无奈地说道,“但从法理上讲,债权方在催债时没有采用非法手段,黎宏维又涉嫌栽赃,所以郭锦年无须承担刑事责任。”
“或许……黎宏维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岑镜眉头微蹙:“你认为他的死有隐情?”
李维摇头:“我只是觉得……企业家的心性通常比较坚韧,轻易寻短见有点不正常。”
“你这想法就错了。”一直没搭上话的乔威武笑道,“有钱人的自杀概率可不低,主要是心理落差造成的。你想啊,乞丐丢了全身家当也没什么,因为他本来就穷,情绪起伏不大。可如果是个亿万富翁破产……嘿嘿,那就是从云端跌落谷底,极可能一蹶不振,想不开咯!”
李维若有所思地颔首:“也有这个可能。”
“好了。”岑镜最后环视了一圈房间,“我们该到下面瞧瞧了。”
两个男人同时建议:“坐电梯下去吧。”
“不行,要完全还原当时的犯罪过程。凶手没乘电梯,我也得走下去。”岑镜挥挥手,“你们可以乘电梯下去。”
话说到这份上,男人哪还好意思偷懒?两人跟着她一起下到一层,在楼梯口遇见了刚刚赶到的白颢。
“师姐,你们怎么从上面下来了?”白颢瞟了眼岑镜旁边的李维,虽未直接显露不悦的情绪,但也没什么开心的表情。
“去看了看现场,有点收获,准备下去探探。”
“我跟你们一起。”白颢叮嘱道,“这栋楼的电力供应仅限一楼大厅和电梯,地下没安照明设施,大家注意不要迷路。”
通往负一层的楼梯门并未上锁,许是长期封闭的缘故,台阶上没有厚实的灰尘,但依然能分辨出几行脚印。
“这是勘查组留下的,当时门把上积了层薄尘,没有人为碰触的痕迹。”白颢指了指门,“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也在监控范围内,所以我们没想过会有人从下面进出。”
岑镜:“这种规模的大厦,紧急通道起码应该有两个,另一个楼梯你们也查过了?”
“另一侧的楼梯不能通往地下,只到一层。”
岑镜点头表示明白,拧亮手电:“那我们走吧。”
白颢在前,乔威武断后,四人顺着楼梯走下去,从负一层的东侧开始搜查。
宏维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占地两千多平,每隔十几米就会遇到水泥立柱,可视范围有限,勘察难度较大。
警方先前并未进行地毯式搜索,只确认了车库四个方向的出口已被水泥封死。可以说,这地方是一个庞大的密闭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压抑的气味,四周一片沉寂,只有突兀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中。手电光柱扫过头顶的管道和生有霉苔的墙根,鞋底和粗糙的水泥地摩擦而过,仿佛踏足在一片没有生机的废墟上。
白颢照了照地面,忍不住开口:“这种豆腐渣工程,痕鉴科要骂娘的。”
岑镜也注意到这里的水泥不似楼上抹得平整,大颗粒的灰渣和碎石粒嵌在地表,和月球表面一样凹凸不平。这样的承痕客体着力面不均,即便有人经过,也很难提取到有效足迹。
过了一刻钟,只排查完三分之一的空间。白颢感到速度有些慢,对乔威武说:“乔兄弟,要不你们继续查这里,我和师姐到下面看看,分开搜会快一些。”
这安排倒也科学,两人一组,每组都有一个警察监督。当然,白颢是打死也不会和李维一组的。岑镜觉得这法子可行,便和乔威武他们分开,随白颢从楼梯下到了负二层的车库。
这里比负一层更加漆黑安静,温度也低了下来,有些坑洼处还积了水。两人一前一后用手电扫视着四周,各自沉默。
“师姐……”白颢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有情况?”岑镜快步走过去。
“没有。”白颢微垂着头,语气听起来蔫蔫的,“中午的时候,对不起。”
呵……原来,这小子把人分开,是为了和她道歉。
岑镜装傻:“中午什么事?我忘了。”
白颢苦笑一声:“算了,我以后不提他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再找一个也是应该的……”
“耗子。”她立即打断道,“我和李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哪样?当局者迷。师姐,你虽然观察力很强,却未必能看懂李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