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他挨着墙面一边走一边想起父亲的种种,想到十岁时一堆人围在自己的家门口,诅咒谩骂自己的父亲;想起记者对父亲的那些带有侮辱性的报道和耻笑;想起医院的同事对父亲的落井下石,相近邻居对父亲的避之不及。如此种种,他的指尖划过粗糙而又潮湿的墙壁,喉头涌起一股酸涩,直到食指肚触摸到一些更为粗粝的划痕,凉意侵染心尖,他恍然回过神来。
目光寻着划痕一路落到桌腿处,在挨着枕边和桌子的缝隙,整块墙刻满了破碎的心形,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显然是父亲用指甲划上去的,尖锐细长,大多是一半的心,看着让人难过。
宋摘星跟着李唯西过来,也看见了那些心形划痕,皱了皱眉,“你父亲意识清醒过来了吗?”
还没等李唯西说话,燕子倒惊讶不已,“清醒过吗?从来没有啊。一直是混混沌沌的状态,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似的。”
李唯西抬头看她,“我父亲这阵子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和平时一样。”燕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每晚睡前经常念叨‘快了,快了’,也不清醒,就是一直这么碎碎念。”
宋摘星:“快了?这是什么意思?”
燕子摇头,“完全听不懂,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
一时毫无头绪,也很难将额外的含义附加在患了老年痴呆症的父亲身上。李唯西默了一会儿,又问:“公寓里晚上落锁吗?”
燕子:“公寓每晚都锁门,除此之外医院大门也落锁。但问了一圈,谁都没见过伯父。”
李唯西面色多了一分清寒,“公寓的门谁有钥匙?”
燕子:“我这有一把,还有一把在大门门岗孙将军那。”
宋摘星一懵,“孙将军?”
燕子解释道:“孙叔精通军事,动不动就把革命、部队、战略挂嘴上,将军是他外号,院里的人都这么喊他。”
“他参过军?”
燕子摇了摇头,“他就是对军事感兴趣,好像没当过兵。”
李唯西走到门口,看了一眼走廊的格局,又将二楼的所有房子审视了一遍,问她:“都是一人一间房子吗?”
燕子:“只有尽头那间住着一对夫妻,其余都是单人间。”
李唯西沉吟片刻,脚下已迈动步子。
“先去找孙将军聊聊。”
午后的风吹拂在翠湖面上,涟漪回荡,太阳洒下金色的光芒,铺在大片的竹海和林梢上。整个疗养院再次恢复了寂静,三五成群的老太太和老爷子们重新回到了公寓里午休,小径上空无一人。
宋摘星接了个云月华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惶急焦灼,一直在问李唯西父亲的消息,甚至想亲自来疗养院一趟。宋摘星先将她安抚下,并答应随时将最新消息传达给她,云月华这才稍微安心,电话里一直拜托宋摘星照顾好李唯西的情绪,她最不放心的还是李唯西。
宋摘星有很多疑问想去问他,只是看走在最前面的李唯西面色凝重,神思不宁,她便硬生生忍住了。脚下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时看见“孙将军”早已在大门口迎他们。
孙将军一看就没当过兵,矮矮胖胖的,脑袋倒是很大,像在矮木桩上顶了个大皮球。不过面色和善,过来接他们时,挂在腰上的一串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燕子向他介绍,“孙叔,这是顾老的儿子。”
孙叔赶紧拉住他,喉头剧烈地抖动。
“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块吃饭,不知道怎么说没就没了。”
李唯西问他:“你们几个人一起吃的晚饭?”
“五个啊。”孙将军昂了昂头,“王家夫妻,燕子,你爸爸还有我,经常是我们五个在一起吃饭。”
燕子在一侧点了点头,“我要喂伯父,王奶奶要喂王爷爷,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
李唯西看向燕子,“王家夫妻是二楼尽头的那家人吗?”
燕子“嗯”了一声。李唯西又向孙将军问了一些话,最后决定去拜访一下那对夫妻,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临走时孙将军特意嘱咐他道:“这个疗养院啊地势偏高,竹海那的围墙却建的低,我早上检查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如果有人不从大门出去,竹海围墙是最方便的出口。”
李唯西与他道了谢。燕子转身走在最前面,给他带路去找王奶奶和王爷爷。
宋摘星一直默默地听着,期间收到简一凡的短信也没回复。她一直恍惚在燕子最开始说的“顾老”两个字中,直到李唯西回过头来看她,她一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你父亲姓顾?哪个顾?你不是姓李吗?”
李唯西怔愣片刻,才柔和地对她说:“我随我妈妈的姓。我父亲是姓顾,叫顾永白。”
宋摘星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似乎不甘心,又问道:“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简一凡说,林莞正在科里等你。”
李唯西半笑不笑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能帮我。”
“上次你也是出来躲清静。”宋摘星心里发麻,不自觉就脱口而出,“说是一起去精神科,还不是为了躲林莞。总不能每次都拉着我当幌子吧?”
她说话的语气怪怪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别别扭扭,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李唯西静看了她几秒,唇角一撇,连连向她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全,连累你了。找到父亲后,我再好好感谢你,这样行吗?”
他的声音温和清润,犹如朝露微荡枝叶,宋摘星一下子就释然了,上午简一凡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一并抛到云霄。她暗暗唏嘘,自己这功力,哪能斗得过他这尊大佛。
“云主任让你抽空给她回个电话。”
说到正事,她看到李唯西的脸色又变白了几分。
李唯西半晌才回复她:“等事情有了结果再说吧。”
低沉的语气下暗含隐忍,似乎有许多话难以说出口。宋摘星看着他紧皱的额头,心中泛起丝丝担忧。头上阳光更盛,湖岸风声渺远,不知他的父亲还能不能找到。
心理科内,胡梨正拿着郭洪泉的测量表不知所措。
文静终于将最后一位患者送走,胡梨一忙上前问她:“郭洪泉竟然重度焦虑?这怎么回事?”
文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宋医生的没错吧。”
胡梨更多是惊讶,“郭洪泉表面上看一点事都没有,她怎么知道要查查他?而且一查一个准儿,真是神了。”
文静示意她小点声,“你学了那么多年心理学,还不知道一个人的心理问题绝不可能是患者一个人出了问题吗?环境、家庭关系都有可能对患者造成影响。以后啊,你还是多听听医生们的话,对你实习有好处。”
胡梨撇了撇嘴,对她的话不予置评。
文静没发现她的变化,接着说:“郭洪泉的案子绝对不是个案,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患者有这种情况。宋医生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别那么多意见。”
“那也不见得宋医生都对吧?”胡梨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连李医生都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正确,凭什么宋医生的话就要处处服从?我是来实习的,又不是来给她当奴隶的。再说了,郭洪泉的事情,怎么也得先问问患者要不要做自我自评,凭什么她说做就要做。当时如果换成一个没钱的病人,这一下子多交好几百块钱的测评费,她给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