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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晚上愉快。”
“你们为什么要监视这栋房子?”
他转动车钥匙,发动引擎,伊丽莎白后退,看着车子冲上光滑的柏油路面。接着车子上坡又下坡,消失在下一座山丘后方。此时,孤单地站在马路上,她才终于想起来。
布莱克女士……
她把手枪插入枪套,又重新整理一下思绪。
没错。
她认识那个人。
阿德里安没去农场,而是沿河而行,在风中倾听一个不肯出现的声音。河水在说话。叶子、树枝、他的鞋底也都在说话。每样移动的东西都在发出声音,但没有一个提供他所需要的。只有伊莱·劳伦斯了解警卫和典狱长,以及阿德里安伤痛的那些秘密回廊。伊莱让他在黑暗和冰冷中设法活下去。他是支撑阿德里安的那根钢铁,是抓住他理智线的那双稳靠的手。
“他们在跟踪我,”阿德里安说,“我想,之前他们就在农场那边。现在他们在盯着爱哭鬼家。”
没有人回答,没有声音、触碰或一丝幽默。阿德里安在黑夜中独行。他沿着小径往前,双脚踩过岩石和泥泞,踩过交错倒下的树干与缠结的灌木丛,踩过青苔和滑溜的黑色树根。走到一个河岸下沉处,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汇入。阿德里安扶着一棵梧桐树和一根松树枝,涉水过了那条小溪,爬到另一岸。
“要是他们还在那儿呢?要是他们伤害他呢?”
他们不会去烦那位律师的。
阿德里安像吃了止痛药般觉得全身放松。他知道那声音不是真实的,只是源自监狱和黑暗及一千个恐怖之夜的回音,但多年来,那就是他唯一拥有的:伊莱的声音和他的耐心,他在黑暗中的双眼像两颗黯淡的小太阳。
“谢谢,伊莱。谢谢你赶来。”
不必谢任何人,谢你自己就好了,孩子。这点小小的幻觉全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但阿德里安不完全相信这番话。“我入狱第一天在院子里,你还记得吗?”阿德里安爬过一棵倒塌的树,然后是另一棵。“他们因为我当过警察而想杀我。你让他们打消念头。你救了我的命。”
我在里面待太多年了。还是有少数一些人肯听我的话。
这些话太轻描淡写了,阿德里安微笑。有几个人会为伊莱·劳伦斯杀人或送命。都是一些危险的人,被遗忘的人。伊莱·劳伦斯直到死去那一天,都是监狱庭院里的智慧之声,他是仲裁者,是调停人。他救过的命,不光是阿德里安而已。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伊莱。从我看到你死去那天,到现在八年了,听到你的声音还是觉得很高兴。”
你根本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我知道。你不认为我知道吗?”
现在你是在抱怨自己了。
阿德里安在河流变宽之处停下脚步。人们会觉得他这样很奇怪,跟一个死人讲话。但这个世界反正已经变得很奇怪了,每个声音都让他想到河水的流动、松树的刮擦声。他从小就熟悉这片土地,在上下游三十英里的范围内到处钓鱼,走过每一条小径,爬过河岸边的上百棵树。但现在感觉怎么会如此陌生?如此不对劲?
因为你自己根本一塌糊涂。
“先别说话,老头。让我想一下。”
阿德里安走下河岸,一手探进河水里。这是真的,他告诉自己,而且没有改变。但天空感觉太辽阔,树木感觉太高大。阿德里安又爬回小径,设法不去理会那丑陋的事实:世界照常运转,只有他变得不一样了。他边走边思索着,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刚刚站着不动许久,月亮已经升上来了。他伸出一只手,看着月光从他的指间溜走。这是他十三年来第一次看到的月光,然后他不自觉地想到丽兹。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虽然她的确很美——而是因为他在采石场碰到她的那天晚上,以及她后来第一次进行逮捕,都同样是月亮升起之时。他想象着她在月光下。那月亮,她的皮肤。
上帝啊,小子。你见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阿德里安笑了,这是记忆中好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
“谢了,伊莱。谢谢你了。”
你还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他又开始走路。“大部分时候,我都知道。”
河流转向西,小径也随之转弯。一英里后又转弯时,阿德里安离开河岸边的低地,往上爬坡,找到一条方向正确的泥土路,走了半英里多。等到这条路也转弯偏离了他的方向,阿德里安便穿过一片树林,接着是一座农场,里头有栋小小的白房子,亮着灯。一只狗在门廊上叫了两声,但阿德里安悄声快步通过,狗还来不及嗅到清楚的气味,他就又被黑夜吞噬了。过了农场,他沿着一条路走了三英里,来到一个交叉路口。左边是进城的路,右边通往山脉下平地一片新的自建住宅区。
阿德里安往右转。
弗朗西斯·戴尔住在那里。
来到戴尔的房子外,他先检查了信箱上的姓氏,然后按了电铃。没人应门,他凝视着窗子,看到里头有灯光,还有些他记忆中的东西:戴尔刚当警察那年的照片,他升任警探那天的照片,皮革家具和东方地毯,一排排的枪,就跟他上回看到时一样,当时他们是搭档老友,一起去打猎。看到这些东西,阿德里安很难过,因为这让他想起欢笑和炎热的太阳,想到两人暗自较劲,喝波本威士忌,还有最后他们打了成排的鸟排列在车后挡泥板上方,把枪放在那辆旧卡车后头的车斗里,几只猎狗趴着拼命喘气。他因而想起他和弗朗西斯曾是好友,也想起了审判和失望,想起让他们决裂的那个不愉快的真相。
在阿德里安被审判时,弗朗西斯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朱莉娅的确有一张能逼男人做出坏事的脸,阿德里安也的确迷上她了。当时他陷入得太快又太急,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晕眩。但是不光是表面上那样而已。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电的需求。当时他们两个都很不快乐,他们的第一次相遇有如触电,强烈得仿佛整个城市都照亮了。那是一种认出对方的感觉,带着欲望。即使到今天,他还能感觉到那种渴求。他们也曾抗拒,但不光是因为两人都已婚。她丈夫是网民,正在帮忙查一件盗用公款六位数字的案子。几年来钱陆续消失了:这里五千美元,那里一万美元。总共可能高达二十三万美元。很多钱,很严重的案子。
一星期后,这个案子就不再重要了。
一个月后,他就完了。
阿德里安跨坐在门廊上,感觉到她的死好像才发生在几天前,而非几年前。
“啊,朱莉娅……”
他已经好久都不敢回想了。在监狱里想起这件事会让他变得软弱,他负担不起。此外,她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复生。那现在他还剩下什么?出了狱,独自坐在一栋空房子外头,忽然满腔怒气。
十三年!他脑中充满了那些年的种种痛苦和折磨,想着自己在狱中不时回想起自己所失去的,以及一些说不通的事情。
“弗朗西斯!”
他又去敲门,即使明知是徒劳。
那么,你就等他吧。
“这就是你的忠告,老头?等他吧?”
难不成你打算把门敲垮,去跟一个空屋子讲话?
阿德里安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他来是要问事情,跟对方好好谈的。这表示伊莱说得没错。不能暴力。
“好吧,那么,我们就等吧。”
阿德里安在门廊上找了个黑暗处,背靠墙坐下来。他望着空荡的街道,设法让怒气消散。但没了怒气,还剩下什么?
答案?
平静?
你看起来不太好。
阿德里安在黑暗中撇了撇嘴巴。“我也不觉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