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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恕两步跑进院子,萧融也转动轮椅绕了出来,只见一个娇小的少女俏生生站在门槛上,眉眼含笑,手臂上托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鹦鹉,像哄孩子似的轻轻念叨:“乖……乖……别乱动,一会儿给你买花生吃……”
萧融将轮椅挪到薛恕身边,小声道:“这就是那个能和小动物说话的姑娘?那天在‘往来人’的就是她?”
薛恕点头道:“没错,就是她。”
薛小容像小狗似的笑嘻嘻围着玉淑转圈:“玉淑妹妹,你可真厉害,手轻轻一招,这鸟儿就自个儿落到你怀里了。”
玉淑脸一扬,轻轻哼了一声:“这算什么?”说着抚了抚鹦鹉的背毛,“瞧,它脚上还系着绳子,但是被它啄断了。”
薛小容瞪大了眼睛道:“嚯!瞧这嘴,活像刀子似的。”
鹦鹉得意地扬了扬翅膀,又蹭了蹭玉淑的脸。
萧融抬头望着薛恕:“你猜那条绳子上挂着什么?”
薛恕道:“绳子的一端绑在鹦鹉脚上,另一端系着一把刀,苏兰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受惊的鹦鹉带着刀飞走,再加上之前印下的血脚印……如果聂法医没有检测脚印的血样,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这只腿上有绳结的鹦鹉,这案子十成会被当作一起谋杀案处理。”
萧融道:“根据眼前的线索,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这么一件糟心事儿:来迟家老宅取药的苏兰在迟云善的灵堂发现了割喉案受害者的照片,明白迟印恒就是白柳街割喉魔,但她深爱迟印恒,一心想要为他脱罪,所以撕下了黑板上的照片,在院子里烧毁,又身穿白衣割喉自杀,并在自杀前用一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鞋子伪造了血脚印,还利用鹦鹉将自杀用的刀带走,把自杀案伪造成谋杀案,为连环割喉案增加了新的一环,以此洗清身在大牢的迟印恒的嫌疑。”
薛恕道:“这就是凶手为我们安排的故事,看起来有些疯狂,但合情合理。”
萧融道:“却并非真相。”
薛恕一点头:“因为苏兰是我的雇主,她知道我的计划,知道我有救迟印恒出狱的法子,更知道迟印恒绝不是割喉魔。”
萧融道:“所以这个疯狂而合理的故事是真正的凶手演给我们看的,他不知道苏兰背后有你们这帮家伙,更不了解你们的计划。但他知道你会一眼看穿脚印的异样,也知道一贯谨慎的聂法医会第一时间检测现场血样,也知道这只鹦鹉会飞回到旧主的老宅,被来此调查的巡捕发现,继而推断出苏兰是自杀伪造他杀。”
薛恕道:“再加上苏兰遇害前曾在院子里喂鸟的证词,加上满院的照片碎屑直指迟印恒就是割喉魔,一个‘连环杀手锒铛入狱,痴情女子自刎相救’的故事就完美了。哦,还不够,也许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捡到一把挂着绳子的刀,巡捕搜查苏记酒馆时会发现整理好的钱财首饰。”
萧融道:“那把刀上还会查出苏兰的指纹。”
薛小容听得直吸凉气:“太阴损了,这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薛恕道:“现场的照片只有前三个受害者,没有阎惜媚,你觉得会是谁拍的?又是谁扔在这儿的?”
薛小容道:“马一侬拍的!这三个女人都是他杀的,黄冲黄战杀阎惜媚时没有偷拍!我记得马一侬被抓的时候,没有人发现过照片什么的,这些照片的底片一定在马家,是马彪的人把烧过的照片丢在这儿的。”
薛恕一握拳头,恨恨叹道:“马彪、黄冲还想不出这么歹毒的法子,一定是金蛛又回屏州了,这次他出手快得吓人,是我太大意。”说着一咬牙,“是我对不起苏兰。”
玉淑将鹦鹉脚上的绳结解下,娥眉轻蹙:“薛恕哥,这种鹦鹉呆得很,它多半是找不到旧主的老宅的。”
“什么?”薛恕、萧融都是一愣。
大鹦鹉眯着眼发出惬意的咕咕声,玉淑轻轻拍拍它的头:“这鸟儿就是个玩物,既不认道儿,也飞不了这么远——白柳街到文苑街几乎横跨整个屏州。”
薛恕轻吸一口气,沉声道:“也就是说……有人把鹦鹉带到了这附近,又把它放进了院子,让我们发现,从而推断出苏兰自杀……”
萧融几乎从轮椅上跳起来:“所以这个人刚才就在院子附近。”
薛恕轻笑一声:“他跑不了,如果没有人在院子外面守着,我和小容哪敢在院子里大模大样地找线索?”
萧融一怔,笑道:“是那天在‘往来人’的小后生,他的功夫比陆诩还强。”
玉淑轻轻一抬下巴:“那是我哥哥……”
薛恕抱起双臂,靠在院墙上:“等着吧,那个放鸟儿的家伙,逃不了……这不就来了?”
萧融抬眼看去,见一个黑衣少年扛着一条麻袋,脸不红气不喘地走进院子,一抖肩膀把麻袋抛在地上,吐了口气道:“这人刚才放了一只鸟进来……哦,就是这只。”
玉淑抱着鹦鹉贴上前去:“哥哥辛苦了!”
成勇憨笑着捏了玉淑的脸,薛小容不满地咳了两声:“嗯……咳咳,你哪来的麻袋?”
成勇道:“他装鸟的,这鸟活泛得很,在麻袋里直扑腾。哦对了,我在他身上找到一把刀,刀上还挂着绳子,这人练的是什么兵器啊?功夫差劲得很,连我三招都没接下。”
薛小容大惊:“能接你三招?高手啊!”
成勇一愣,接着脸微微一红,轻轻“哼”了一声,嘀咕道:“又消遣我……”
薛恕笑道:“能接你三招,确实算个人物。”说着解开麻袋,望着昏迷的邋遢少年,冷笑道,“嗅金鼠黄战,真是马彪的一条好狗。”
萧融点头道:“半大孩子,也难怪心粗。”
“心粗?为什么?”薛小容奇道。
薛恕笑道:“出主意的极可能是金蛛,办事的可不会是他,凡事考虑不了那么周全。”
“什么事?”薛小容摸不着头脑。
萧融道:“你们在院子里找了半天,除了这些被烧焦的照片,有没有找到别的东西?”
薛小容莫名其妙:“什么也没有。”
薛恕揉揉薛小容的头发道:“傻小子,这院子里缺了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你想想,如果是苏兰要烧掉烧片,会用什么来点火?”
“火柴!”薛小容眼睛一亮,“苏兰不抽烟,家境也不很富裕,不可能去买打火机这种奢侈品,她要点火一定会用火柴,但是院子里一根火柴梗也没有!”
萧融道:“对,现场没有火柴梗,这就是布局者百密一疏之处——或者是苏兰捡走了火柴梗,或者点火的人用的不是火柴。如果苏兰连照片碎屑都顾不得捡,又怎么会特意捡走火柴梗?更何况残存下边角的照片粗粗一数足有几十张,这院子又是个走风处,烧掉这么厚一沓照片可不是一根火柴能办到的,就算她把灵堂供桌下面那一盒火柴都用完也不奇怪。”
薛小容道:“所以烧照片的人用的是打火机,这个人绝不会是苏兰。”说着伸手在黄战身上乱摸,“啊,有了!乖乖,还怪高档的,看来屏阳造船厂薪水不错。”
萧融道:“这种专办脏事的打手薪水从来不会低。”
薛恕抱着胳膊在院子里慢悠悠走了两圈,抬头道:“豹子,你打算怎么办?”
萧融道:“去掉你们的影子,其他的,据实上报,这个人我也要带回去。你呢?”
薛恕道:“我不会碍你的事,但我想把录音和照片用在该用的地方。”
萧融有些不好的预感:“该用的地方?”
薛恕目光闪闪:“对,我不会放过金蛛的。”
“你……”
“我会处理好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以马家一贯的手段,会在第一时间把他们制造的所谓证据曝光出去,之前几个法官和巡捕的黑料,迟印恒的胸章、血鞋都是如此,我想他们不会放过这只鹦鹉和这些照片的,当然还包括这把没来得及‘合理出现’的刀,我想记者们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不想被闪光灯晃瞎眼睛,就赶快逃吧,萧侦探。”
薛恕、薛小容、花如映、成勇、玉淑围坐在方桌前,盯着孙时手里的几粒药丸。
“这是巡捕从苏兰尸体上找到的药丸,盛在一个褐色玻璃小瓶里,药丸的样子和迟印恒平时用的胃药一模一样,应该是她从迟家老宅找到,准备拿去监狱给迟印恒的。巡捕本来打算把药把给迟印恒用,被萧侦探截下了。”孙时道,“这是一种叫‘裂心丸’的毒药,一粒足以致命,死状极像是心病发作,常人是看不出来的,法医验尸也很难发现蹊跷。”
薛恕道:“看来我们的对手办事很干净。苏兰为救迟印恒而自杀,如果迟印恒在狱中心病发作而死,这个折磨了巡捕房几个月案子就可以画上一个不太完美的句号。现在想想,迟印恒在狱中胃病发作也不是偶然,迟印恒发病——苏兰取药——发现照片——烧毁照片——白衣自刎——搜查老宅——鹦鹉回巢——案情‘明朗’——凶手病亡。金蛛安排的这一条线索清晰无比,刘肃和杜成湘应该会非常乐意接受。”
花如映道:“我去苏记酒馆看过,苏兰的积蓄、首饰都整理在一个木盒里,摆在迟印恒房间的书桌上,活像是安排后事的样子。另外,苏兰独自操持酒馆,掌柜后厨一把抓,平日里杀鸡宰鱼洗衣做饭,身上总有血腥味和油烟味,所以她睡前有熏香的习惯。”说着取出一束线香,“这是苏兰常用的最廉价的‘沫子香’,虽有些刺鼻,但香气很足,足够遮盖苏兰身上的味道,可是……”又取出一包香灰,“这是我从苏兰卧室香炉里取的灰——迷香的香灰。”
薛恕点头道:“看来有人把苏兰的沫子香换成了迷香,苏兰当晚中招昏迷,又把沫子香换了回去,却忘了处理香炉里的香灰。”
花如映道:“没错,这些香灰应该可以证明苏兰之死是他杀伪造成‘伪造他杀的自杀’,要交给小豹子吗?”
薛恕点点头,说道:“好,这种证据对他来说多多益善。我们现在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薛小容兴奋地向前凑了凑,花如映望着一脸肃杀的薛恕,弯眉一蹙:“很久不见你这样了。”
薛恕一怔,忙咳了一声道:“还是那句话,我们手上不沾人命,所以需要找一个能结果金蛛的人。”
薛小容道:“草包司令申殿魁啊,如果那天金蛛篮子里的大印被人发现,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了。”
薛恕轻轻叹了口气:“金蛛顺利地出了城,军印应该已经被他发现了,这步棋死了,不用再救。我觉得马彪是个比申殿魁更好的选择。”
薛小容猫也似的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马彪?他敢吗?”
花如映嘴角一挑:“离间?”
薛恕道:“对,离间,让马彪恨极了金蛛。”
花如映道:“除非让马一侬死在金蛛手里。”
薛恕道:“对呀,金蛛不是为迟印恒准备了一瓶药丸吗?我记得马一侬也有胃病。”
孙时点头道:“马一侬吃的也是调配好的药丸,比迟印恒的药贵得多,外观上……倒是相差不大,只是马一侬吃的药是一次两丸,迟印恒是一次一丸。”
薛恕道:“马公子残喘了这许多日子,也该上路了,金蛛准备的这些药实在是再好不过。”
花如映道:“马一侬在牢里住了两三个月了,马彪每隔一段日子,就会让黄冲去送一瓶药,我记得……后天又是送药的日子。”
薛小容一挺肚子道:“好啦,偷梁换柱是吧?这又是我的活儿。”
花如映道:“修改‘收货人’嘛,就像上回把殷雨仙的名字改成阎惜媚一样。”
薛恕笑道:“我们手里的牌不少,用得好的话,让马彪和金蛛翻脸真不是难事。何况现在黄战消失,记者扑空,马彪现在应该已经毛了。还有,我们为迟印恒安排的证人也要出场了,成勇还为这个挨了迟印恒两扁担呢!”
孙时道:“我们是有绝对优势的,金蛛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些人插手了马一侬的案子,在他眼里萧侦探才是对手。另外……迟印恒的药已经没有了,他如果再发病可不是好玩的,我会先配一些常用的养胃药丸,托萧侦探带给他,等他出狱之后,我再仔细检查,对症下药。”
薛恕点头道:“好,无论如何要先保住迟印恒,他可不能再有闪失了。”
花如映道:“录音、照片、香灰、药丸在我们手里,鹦鹉和黄战在小豹子手里,既然金蛛把小豹子当作对手,他的注意力应该会放在黄战身上,或营救,或灭口,我觉得让他先把黄战藏起来是上策。”
薛恕眨眨眼道:“没错,萧融应该已经想到了,他那天把黄战交给李修、陆诩秘密看押,没有直接押回巡捕房。”
成勇闷了好久,抬头问道:“那……我需要做什么?”
薛恕道:“金蛛在屏州的眼线、打手定不会少,一旦他发现马彪有意对他不利,这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会立刻成为金蛛的铠甲和刀剑。”
成勇道:“这个,不是问题。”
玉淑忙道:“哥哥……如果打不过就跑。”
花如映“噗嗤”一笑:“哎哟,这屏州城里怕是没有你哥哥的对手呢。”
成勇脸变得通红,挠着头说不出话。
花如映看得有趣,又对玉淑说道:“再说,不是还有你呢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那些毛茸茸滑溜溜的小可爱才是杀人不见血呢。”
玉淑扁了扁嘴。
薛恕道:“好啦,我们来说说计划。首先,萧融是时候去和马彪见一面了。”
花如映道:“小豹子会听你的吗?”
薛恕诡笑道:“如果马一侬死了,他一定会听我的,一旦马彪把怒火烧到巡捕房,他敬爱的老好人刘肃可扛不住。我不只要他和马彪见面,还要借他手里的黄战用一用。花姐姐,你还像上次一样把我扮成方骥的样子,如果马彪的人看到方骥押着黄战这个通缉要犯请赏的场景,那才有趣呢。”
马彪头上软软的细发终于掉完了,整个人也像泄了气似的干瘪下来,软绵绵伏在凉亭里的石桌上,脸色灰暗,嘴唇枯黄,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验尸报告。
“一侬……一侬……”马彪喉中挤出沙沙的声音,听得人浑身凉气直冒。
黄冲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马总,您……”
“阿冲。”马彪磨搓着嘶哑的嗓子道,“你信命吗?”
黄冲眼睛转了几转:“不信……”
马彪似有似无地哼了一声:“几点了?”
黄冲道:“九点,诸葛先生也该到了,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马彪扬起手,又无力地垂下:“你觉得是时候吗?”
黄冲道:“您的安排没错,您确实该和诸葛先生……好好谈谈了。诸葛先生的安排本来是……本来是天衣无缝的,可是阿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那些去迟家老宅的记者什么都没有拍到,我们的人明明看到萧融去了文苑街那边的,我觉得阿战一定在他手里。还有……公子他只是有胃病,心脏一向很好啊,怎么会心悸而死?话说回来,诸葛先生给迟印恒准备的药,好像确实是能让人突发心病……”
“可给马公子的药是你送去的。”诸葛缜的声音冷幽幽地钻进黄冲的耳朵,黄冲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马彪支起身子,定定地望着缓缓走来的诸葛缜,冷冷道:“你倒是习惯迟到啊。”
诸葛镇坐在桌旁道:“有些事耽搁了。”
“贵人事忙啊诸葛兄!”马彪猛地一拍桌子,“你要一侬拍的照片,我给你了,你要阿冲、阿战,我也给你了……可,我,的,一,侬,呢?你给我啊!”马彪眼睛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诸葛缜也被他这副样子惊着了,心突地一跳,继而定下神来道:“我已经尽力了,毕竟……”说着看了黄冲一眼,“我接手的是一个被这黄口小儿搅得一团糟的残局。再说你儿子是突发急病而死,这也许就是命吧。”
马彪怪笑一声:“命?我不信命。”
诸葛缜沉默半晌,道:“我也不信,我现在开始怀疑,除了我们和萧融之外,还有第三股势力介入了这件案子。想想吧,你们原本的猎物是一个叫殷雨仙的女子,为什么出来应约的却是阎惜媚?迟家老宅院子里满地的照片为什么全都不见了?带着刀和鹦鹉的黄战为什么也不见了?萧融是不是在迟家老宅发现了什么?他当然是一无所获,否则不会这么多天毫无动作。
“照片没有被发现,苏兰就没有‘自杀’的动机,鹦鹉和刀没有被发现,苏兰的‘自杀’就无法坐实,现在巡捕房仍然把这案子当作他杀案处理,我原本安排的‘自杀伪造他杀’的结局被人搅和得一塌糊涂——你觉得这些‘线索’是被谁清除掉的?还有,我命你们放在迟家老宅的裂心丸被巡捕送进大牢也有些日子了,为什么还没有听说迟印恒的死讯?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乱我的计划。”说着一指黄冲,“也包括你的计划。”
马彪惨笑一声,摇了摇头。
“阿彪。”诸葛缜皱了皱眉头,“有人要对我们下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是有人要对我下手,这,个,人,就,是,你!”马彪说着伸手抄起验尸报告,重重摔在诸葛缜面前,咬牙切齿道,“这种死状,你熟吗?”
诸葛缜道:“我知道,他的死状像是中了裂心丸的毒。”
“不是像,一侬就是被你那种该死的毒药害死的!”马彪眼泪簌簌而下,恶狠狠道,“昨天萧融来找过我了。”
黄冲心中一凉:萧融来过?我怎么不知道?马彪他……不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