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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宣凌霄瞪着眼睛看我,说:“你侦探啊?”
“我不是,但是我具有侦探的特质。”我拖了把椅子,坐在宣凌霄对面。他瞅着我,故作无所谓似的翕动一下鼻子,这动作暴露了他对我有很强烈的抵触。
“说说吧,侦探都有什么特质?”他继续用玩世不恭的姿态看着我。
“所有人都以为侦探的直觉特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侦探只是比平常人细腻而敏感一些,而且他们都比较注重利用细节。巨大的真相往往隐藏在一些小细节的背后。我是写悬疑小说的,所以我的洞悉能力相对比常人要强一些。”
他低低而不屑地说了句:“自负。”起身去煮上一壶咖啡。
我并不介意他的有失绅士风度,微笑着看他忙碌,慢慢地说:“譬如现在,虽然你看似在煮咖啡,其实你在给自己点时间不必直面我,从容地编个谎言啦什么的把我搪塞过去,对吧?”
他把一只杯子重重地放到我面前,带了些叹息,用深深的目光看着我,“果然是聪明女人。”
我看他,直直的,没有在目光里使用力量,目光轻而有所期待地淡淡暖着,我想让他渐渐放松对我的警惕与抵触。
我们默默地看着咖啡壶,它开了,浓郁的香袅袅地飘出来。
他倒了两杯咖啡,拿眼看着我,有一点凄凉的沧桑感。
我的心渐渐软去,“我知道你的安宁是演出来的,至少现在是。古福利死了,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自杀。”
他瞪着我,“你不要自作聪明地草木皆兵好不好?”
见他满脸的不耐烦,我就把导播的话说了一遍,他听得很认真,目光始终落在杯沿上。
“我猜是因为被你斥责了一顿,他心情很糟糕,他给我节目打电话是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态的。可惜,他太激动了,以至于到了后来语无伦次。我觉得一个抱定了破釜沉舟心态的人,在他没来得及完全破釜沉舟到底时,他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心有不甘。这是我的认为。”
宣凌霄的脸又青又冷,飞快扫了我一眼,垂下眼睑,点了支烟,过了一会儿,才正视着我,缓慢而坚定地说:“其实也没有隐瞒你的必要,我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笑着看他,好像他告诉我的并不是秘密,我也不会因此大惊小怪,就一个问路的人得到了正确答案一样正常而感谢。
“你不意外?”他微微有点好奇。
“所有存在都是合理的。萨特说的,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说的是真话,这世上总要有些特立独行的人才热闹,何况不爱女人或许并不是他特意的行为艺术。他或许也会因自己的与众不同而羞耻,他只是拿脑袋里那根稍微与常人不一样的神经没办法,甚至他也因此而痛苦过,却只是无能为力而已,就像一个天生对辣椒过敏的人,逼他吃辣椒才是罪过。”
只要没有伤害别人,所有的特殊都应得到宽容和理解。
他苦笑了一下,“我不必对你说谢谢吧?”
我哈哈地笑了一下,知道他一直关紧的心门有了些许松弛。
拿了他一支烟,点上,乜斜着眼看着他笑。
门口有人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宣凌霄懒懒地看了看表,说:“还没开始营业。”
那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像个探头一看才知道走错门的人一样,转身走了。
宣凌霄摊开手,“你三番五次找我,究竟是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很多,比如你对邻居的了解,比如古福利为什么总找你,比如他打电话给我,肯定不只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让他遭到了你的斥责。如果古福利不是自杀,那么杀他的人会不会和你有关系?当然,你和你表妹的关系我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太多了解了。”
宣凌霄是个透彻而敏感的人,我索性坦诚对他。
他定定地看着我,好像在蓄积力量说出真相,我抿着唇看他笑。
他说:“好吧,让我试着把光阴转回到九年前……”
2
九年前,二十三岁的宣凌霄因为性取向问题暴露而闹得沸沸扬扬,差半年就拿到毕业证的他被北京一所大学劝退。回青岛时,他没任何行李,只有一位清秀的小男生跟在身后。
一进门,母亲就问:“还没放假怎么就回来了?”
宣凌霄淡漠地说:“为什么一定要放假才可以回家?”说着就对身后的小男生招了招手,说:“我妈。”又对妈妈说:“我朋友。”
见他满脸不高兴,母亲也没多问,知道宣凌霄从小就倔强,他要是不想说,问破天都没用。
那天中午,母亲烧了不少菜招待儿子和他的朋友,吃完饭,他们就回房间去了。门一直关着,下午,母亲出门买菜前,去敲儿子的门,问:“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不回去了。”宣凌霄隔着门甩出一句话,妈妈就愣了,推门而进,见儿子正和他的朋友躺在床上翻杂志,又问:“还没毕业呢,为什么不回去了?”
宣凌霄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退学了。”
母亲就惊了,慌手慌脚地问:“你为什么要退学?让你爸知道了,还不打死你?”
“打死我我也不回去了。”那时的宣凌霄血气方刚,“不就是没拿到那一纸毕业证嘛,有什么了不起,没大学毕业证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死。”
母亲开始掉泪,手忙脚乱地给父亲打电话。
很快,父亲就回来了。父亲脸色铁青,狂风一样冲进家门,冲宣凌霄就扇了两个耳光。然后,把那个低眉顺眼躲在宣凌霄身后的小男生一把拎起来,怒气冲冲地扔到门外,咚地关上了门。
宣凌霄没反抗也没辩解,顺手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门去了。
身后的门内,母亲哭得惊天动地。
接到母亲的电话后,父亲在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宣凌霄学校的电话,被告知了那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
他不让母亲出门找宣凌霄,说让他去死,早死早干净。
那段时间,宣凌霄和他的小男生住在郊区的一个小旅馆里,日子过得拮据而快乐,直到身上的钱花光了,两人才试着出去打工。
他做过送水工,做过保安,做过业务员,母亲去找过他,总是偷偷地塞钱给他。他不要,面对满脸是泪的母亲,他很内疚,但他拿自己没办法。
再后来,那个小男生走了,他的父亲从南京赶来,把宣凌霄揍了一顿,带走了他的儿子。宣凌霄曾去南京找他,他出来后,远远地站着,低垂着头,夜晚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无限凄凉。
他们就那么远远地看着,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马路,谁也没再往前跨一步。
半个小时后,小男生转身,到一家小卖部打了一个公用电话,然后宣凌霄的汉字传呼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男孩发给他的。他请他原谅,从南京回来后,父亲一气之下心脏病发作去世了,现在他只剩了心碎的母亲,他不想再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从南京回来后,宣凌霄径直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后,他蓬头垢面地出来,说:“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心失望了。”
母亲哭得那么厉害,眼泪滔滔的,父亲坚硬而沉默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