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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好好冰上几瓶。”那老兄的声音里几乎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事情就是那样。我们道别后挂了电话。隔壁咖啡店的香气随着油烟飘进窗来,却不能引起我的食欲。于是我拿出办公室里那瓶酒,喝了起来,任我的自尊心自由驰骋。
我扳手指头盘算着。拉斯蒂·里根放着万贯家财和娇妻不要,宁可去跟一个身份不明的金发女人浪迹天涯,而且那女的在名义上还多少算是艾迪·马尔斯的太太。他走得很突然,跟谁都没有道别,至于其中的缘由,不管怎么样的解释都是可能的。将军太好面子,或者说,在初次接见我时还太谨慎,没有告诉我失踪人口调查局已经在办这件事了。失踪人口调查局的人对此已经倦怠了,显然认为这桩事不值得操心。就算里根确确实实那么做了,那也是他的事。我同意格里高利上尉的看法:艾迪·马尔斯几乎不可能仅仅因为别人跟他的金发老婆私奔进城——他甚至同她不住在一起——就让自己卷进两桩命案里。他或许会因此颇为恼火,但生意就是生意,在好莱坞混,你得牙关紧咬,不能让路边的金发女郎脏了你的嘴。如果这里头有大钱可赚,那倒另当别论。但一万五千块对艾迪·马尔斯来说不算什么大钱。他可不是布罗迪那号小坑小骗的角色。
盖革死了,这下卡门要想喝到异国风味的特调酒,只好投奔其他臭名昭著的人物了。我不觉得她会有什么困难。她只需羞答答地站在角落里五分钟就行了。我希望下一个引她上钩的骗子技巧熟练一些,收线的时候慢慢拉动,可别再扯得太紧促了。
里根太太跟艾迪·马尔斯很熟,熟到可以开口向他借钱的程度。这很自然,如果你玩轮盘赌又总是输。任何一家赌场的老板都会在紧要关头借给老主顾钱。除了这层关系,对里根共同的兴趣也是连接他俩的纽带。里根是她丈夫,而他跟艾迪·马尔斯的妻子跑了。
而卡罗尔·伦德格伦,那个翻来覆去只会骂那句脏话的少年凶犯,即便他们不把他押在下面搁着一桶硫酸的椅子上严刑拷打,也已然要从社会上消失很久很久。他们不会拷问他的,因为他本就要提出上诉,这样县里就省钱了。请不起大律师的人都那么做。艾格尼丝·罗泽尔作为关键证人被拘留了。要是卡罗尔上诉,他们就不需要她作证了;要是他提出诉讼程序有误,他们更是会放了她。他们不想在盖革的案子上旁生枝节,可在别的问题上,他们并没有艾格尼丝的把柄。
这下就剩我了。我掩盖了一桩谋杀案,隐瞒证据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不过我仍然“逍遥法外”,还有一张五百块的支票要送上门来。我现在的明智之举就是喝一杯,把整个烂摊子抛诸脑后。
既然确定了这是明智之举,我便打电话给艾迪·马尔斯,告诉他我打算晚上去拉斯奥林达斯跟他聊聊。我就是这么明智。
大约九点钟我到了那里,十月的皓月高高悬起,在顶层的海滩雾气里不见踪迹。柏树俱乐部在镇子的另一头,那幢大而无当的宅第原本是一个名叫德·卡岑斯避暑的居所,后来做过酒店。如今那是幢黑色的大房子,外观破破烂烂,掩映在茂密的辐射柏树丛中,它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我看到带涡卷雕塑的巨型廊柱,分布各处的角楼,宽大窗户旁装饰着彩色玻璃,房子后面空荡荡的大马厩,整个地方弥漫着一股怀旧的败落气息。艾迪·马尔斯保持了大宅的原样,没有把它翻新成米高梅的摄影场地。路边的弧光灯喷洒似的照射到路面上,我把车一停,沿着一条通往大门的石子路走进庭院里。一个身穿双排扣制服的门卫把我领进一间昏暗寂静的大厅,一截楼梯由此向上,跨出高贵的弧度,通向漆黑的二楼。我寄放好帽子和外套,静静等待,听着笨重的双开门后面传来的音乐声和混乱的说话声。那些声音似乎离得很远,跟这房子简直不像属于同一个世界。随后,之前跟艾迪·马尔斯和拳击手一起出现在盖革家里的那个面色苍白的金发瘦子从楼梯下面的门里出来了,冲我冷冷一笑,带我顺着过道地毯一路走回他老板的办公室。
那是间四四方方的房间,嵌着很深的凸窗,石头砌成的壁炉里一堆杜松木材懒洋洋地燃烧着。炉前的护壁板是胡桃木的,镶板上搭着一条褪色的花缎台布。天花板又高又远。屋里有股冰冷的海水气味。
艾迪·马尔斯那张毫无光泽的深色书桌跟房间颇不搭调,但这屋里只怕是容不下任何一件1900年之后生产的东西。他的地毯带着种佛罗里达的土黄色。角落里有架吧台用的收音机,茶炊旁边的铜质托盘上摆着一套塞夫勒陶瓷茶具。我不懂那是给谁用的。屋角有扇门,上面安了把定时锁。
艾迪·马尔斯热络地朝我咧嘴一笑,同我握手,下巴向保险柜方向动了动。“要不是有那玩意儿,我早就被这边的强盗帮洗劫一空了,”他乐呵呵地说,“当地的警察每天早上都过来看我开箱。我跟他们有约定。”
“听你之前的意思,好像有东西要给我。”我说,“是什么?”
“急啥?喝一杯,坐一会儿。”
“一点不急。你我之间除了生意没啥可谈的。”
“等你喝到那酒,一定会喜欢上的。”他说。他调了两杯,把我那杯放到一张红色皮椅边,自己则交叉起腿靠桌站着,一只手插在那件黑蓝色晚礼服的侧袋里,拇指露在外面,指甲闪闪发亮。穿晚礼服的他比穿灰色法兰绒衣服时貌似狠一点,但看上去还是像个骑手。我们边喝酒边互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