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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儿转送来的密信
捉奇司收到了均右县密目孔子的密报。这密报是莫鼎力拟的,由捉奇司的密信道“轮儿转”传递回来。这是比官驿道、军信道更加快速安全的传信途径。
“轮儿转”和江湖传信很相似,也真的借助了驮子帮、骡马掌档,还有依江守河的摸鱼家、背龙帮等一些江湖道。江湖上混饭的那些人,只要做到办好事给足钱、办不好事要他命,他们就会比官家、兵家的人更加卖力可靠。
“轮儿转”的密信道其实是多种传递方式混合运用,除了江湖道,还有很大一部分线路用的是飞信,特别是新建的密目孔子或临时设置的密目孔子,因为这些区域线路的江湖力量还没来得及笼络了为己所用。
飞信携带有专门的秘匣,是鲁班锁式的组装匣。不懂组装规律是打不开的,除非把匣子连带信件一起毁了。一个密目孔子会有几个人一起将信装匣,匣子系在信鸽或信鹞的腿上放飞。这样就有相互的制约,谁都不能私下打开看那密信,更不可能修改内容。飞信到达下一个密目孔子后,就会换信鸽或信鹞,原来的信鸽、信鹞喂饱后重新放回,这样就相当于告诉上一个密目孔子信已收到并中转。如果在计算好的时日里上一个密目孔子没有见到回来的信鸽、信鹞,那么就会认为中途出现意外,马上采取补救措施。
飞信传递消息是最快的,但耗费也极大,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且训练得极好的信鸽、信鹞。为了保证信鸽、信鹞送达信息的准确可靠,每段可靠的飞行距离都必须安置密目孔子。这样信鸽、信鹞就不用飞行太久,中途遇到意外的可能也会尽量降低。
莫鼎力拟的这份密信走了两者兼有的途径。均右县的密目孔子设置的时间不长,相关联的几个点都用的飞信,到了靠近临安的暗点后,就改用了江湖道传递。因为后面的路程州府村镇变多,人群密集,飞信远不如江湖道专人传递来得安全。
密信到达临安时,铁耙子王赵仲珥正在批阅各路奏报。这些奏报到他手里一般都要经过两堂四关核选,先是酌急堂走一下。确实紧急的可以直接送到铁耙子王手里,剩下的则要通过审事堂。审事堂有四个环节,入门、二拣、三辨、终度,简称四关。四关过后,确定有价值的、需要铁耙子王亲自过目的再送上去,而四关过程中发现什么重要的、紧急的信件,也可以直送到赵仲珥手里。
莫鼎力的密报没有过两堂四关,因为铁耙子王早就吩咐过了,近日均右所有的密报都直接呈送给他。由此可见,赵仲珥对偷入金国、暗启水根穴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密信展开之后,铁耙子王只看了一眼信背面的貔貅标志,便立刻高声招呼手下,让他们把杜先生和李学士请过来。
杜先生叫杜字甲,江湖人称“足踏阴阳”,擅长风水地理、玄学易数,曾做过一件地府夺魂的传奇事情。他是赵仲珥专门请来的家臣,不属任何官家府衙辖下,只为赵仲珥一人做事。
李学士李诚罡是正三品的宝文阁大学士,这其实是不太务正业的一个人,苦读多年、几经科考终于混到一官半职,但有了官位之后心性一下就淡了。他不再思取更高官职,只喜欢搜野闻、看野书,研究些民间残本杂帖。当他从野闻野书、残本杂帖中发现“捞星渡银船”“骆氏宗屋群十一玉柱”,并按线索找到实物后,铁耙子王立马调他进了捉奇司,还让皇上破例连升他七级,从一个从六品的撰事文侍直接升到正三品的宝文阁大学士。
李诚罡进入捉奇司后,不辜负铁耙子王厚爱。他从各种书本碑刻的文字资料中发现多个秘密,为捉奇司寻财克凶找到很多线索。眼下被认为最有价值的,也是他主张再查的。
陶礼净是宋徽宗在位时的国史院编修,主要负责外史的整理记录。所谓外史,就是宋朝皇帝实施的政策战略对外界的影响和结果,包括一些平乱伐强的战争过程,以此标榜皇上的文才武略、丰功伟绩。
宣和二年,方腊起事,迅速拿下江南数州,但时日不长,便被童贯率大军击溃。童贯在帮源洞杀七万起义军并生擒方腊,翌年处死。
陶礼净为了记录这段历史,查看了所有从方腊败军处收缴来的文书和物件,然后发现两个不可知的情况。
一个是方腊举事以信奉摩尼教鼓动人心,对手下亲信和将领却说“已窥宋室命门,破其则天下易主”,并且暗遣高手去办此事。后来方腊 兵败,但兵败之后破宋室命门之事还在不在进行就不得而知了。帮源洞被破之后,未见方腊手下最得力干将方七佛。这方七佛会不会就是去执行“破宋室命门”的任务了?或者逃躲他处,寻找时机“破宋室命门”,再图举事?
另一个是方腊短时间内夺取多个州县,所掠官家富户的金银财宝却不知去向。童贯攻破帮源洞后挖地三尺都未找到,而方腊其他几个驻兵之处也都不曾有发现。这笔财富会不会被方七佛带走了?破宋室命门或许需要很大资金支持,这笔财富是否被用在这事上了?
陶礼净将发现的两个不可知情况报送上司,并且强调第一个,说如果此事仍在继续的话,宋室基业恐有危难。
可惜,这个奏报递得很不是时候。那时平乱成功,皇上正开心,没哪个近臣会不识趣地去说此懊恼之事。更何况这事情本就没可靠依据,搞不好还会让徽宗觉得是在诅咒宋室基业。所以此上报搁在一边,不了了之了。
陶礼净并未就此放弃。他觉得自己的上报一直未有回复可能是因为缺少佐证,于是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查阅书籍、拜访高人,并多次查勘方腊以往的驻据之地,想找出可靠的依据来。在这过程中,陶礼净开始变得神神道道,痴迷于玄学易理,说话做事让人觉得很不正常。国史院见这情形,不敢再让他记史,只让他干些裁纸订册的事情。
这期间,陶礼净将自己的各种发现又撰文奏报了几次,但他的疯癫状态让人更加不相信。所有奏报连国史院都没出,便全数被压了下来。
靖康之乱后,陶礼净自愿随被掳的徽宗、钦宗北去金国。他属低级官员,不能与两个皇帝同行,由金国宗翰部参将萧苏力领兵卒押解。
当时,一行人过黄河后途经大名府地界,在城南郊外的一处荒岭扎营。陶礼净到此处后不久便伏地大哭,哭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月无光、风哀号,陶礼净的哭声让整个营寨无人敢睡,无论谁听了那哭声都觉得带着一种人间尽毁的惶恐。第二天一早,一夜未能安睡的萧苏力早早起来吩咐拔营启程。就在此时,周围风云变色、昏天黑地,惨雾滚滚越聚越浓,将营寨层层包裹。这些雾气出现得突然,消失得更突然,消失的同时陶礼净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天地又恢复了清明,陶礼净却踪迹不见。他与别人相连的枷具被丢落在地,没有一丝损坏。周围看护的金兵各守其位,营门营墙也未有任何异样,很难想象陶礼净是怎么走掉的。
后来打听了一下,这荒岭叫玉盘坨,原先岭上还有个玄武观,只是后来倒塌不见了。周围根本没有可让陶礼净遁走和藏身的途径。
也有人说,这玉盘坨其实是一座远古大墓,过去这里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如果真是这样,那陶礼净只有钻进到了大墓,才说得通他的踪迹全无。
陶礼净当年所查之事后来被流传为“陶礼净玄武星归位”事件。李诚罡听闻后,找了很多人查证。他觉得陶礼净当初记录方腊相关事情时发现的两个不可知非常合理准确,而之后他研究追查的重点应该是在所谓的“宋室命门”上。
不过可以肯定,陶礼净并没能把事情查透,否则就不是三番五次上呈奏报。按照他疯癫的状态,应该会越级直奏甚至宫前举奏。而他在被金兵掳押北上的途中,于玉盘坨痛哭一夜并消失,这应该是他从那地方发现或者得到了什么启示。因为他是自愿随二帝北去,根本没有必要半路再逃。突然消失肯定是出于某个重要原因——比跟随二帝更加重要的原因。至于他如何逃走的并不难解释,一个记录外史并追查奇异事情的人,要想从各种事件记录中学到个脱枷的办法肯定没问题。而他整夜的号哭应该是在迷惑别人,让金兵放松警觉,最后借助玉盘坨定时出现的晨雾逃脱。
只是,陶礼净最终去往了哪里的确是一个谜。金兵看押严密,营寨门墙都无法出去,除非有飞天的本事或者真是遁地进到墓里了。
李诚罡找来了大名府周边地理图,并通过赵仲珥请杜字甲协助破解。杜字甲本就对此事非常感兴趣,自然不惜余力。赵仲珥也觉得此事别有玄妙,不仅给予很多支持,还全程参与其中。
地理图初步分析之后,杜字甲亲自偷入了金国境内,实地查勘。这过程中虽然遇到不少艰难和惊险,但他身份确实为一介布衣,又是惯走天下凭口舌吃饭的江湖油子,总有办法化险为夷。最终,结合多方面的信息和查勘结果,杜字甲获知玉盘坨的位置为民间传说中的玄武水根穴眼,也就是所谓水源根本,可调天下各处水势。
这样一来,玉盘坨里有玄武观一点都不奇怪,经常举行大祭祀也不奇怪,突然出现雾气更不奇怪,但水根穴从外面看确实是一座荒芜土岭,土岭之下有些什么只有掘开了才能知道。
当初陶礼净北上,随身肯定带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在玉盘坨水根穴前,他可能得到了某种启发,发现自己带的东西关联了很多重要秘密,甚至是关乎宋室江山命运。这些秘密应该在玉盘坨下,就算不是直接的秘密,那也是给了陶礼净启发。所以赵仲珥派掀山盖的带符提辖连同天狼十八神射潜入金国境内,挖进玄武水根穴。
捉奇司掀山盖的带符提辖个个都是破穴掘墓高手。十八神射不仅仅要保护带符提辖和带回关键东西,在开启穴道穴眼之时,他们还要运用弓箭远距离破解穴中机关设置。
这批破穴掘墓高手在水根穴眼中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从知晓,而挖开了玄武水根穴这种传说中的水源根本会带来什么后果,更是无从知晓。
很多的无从知晓,在等待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终于摸着了点东西。只是这东西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全是莫鼎力密信里的描述。
真正找到的东西已经被别人抢走,莫鼎力手里只有那块金属牌烧热后烙下印记的皮肉。从那皮肉上可以辨出一面文字花纹,为“齐云”二字加水浪飞云纹。钮头呈一顺的凸起状,这一点和玉璇玑相似。每个凸起的钮头形状却并不一致,而且没一个可以辨出。因为烙下印记的是反面,看不到钮头正形。只其中一个钮头可以依稀看出像个伏地的牛或羊,但整体又怪异得很,与牛、羊相差很大。
到底是哪一个齐云
从所获信息上看,只能算抢到了小半块金属牌。不过,即便只有小半块,莫鼎力也没有将它传回捉奇司。如今这块皮肉是最能体现他价值的东西,也是在必要时可以保住他性命的东西。
只要这东西在自己手里,捉奇司就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莫鼎力了解铁耙子王,任何人都可能成为他丢卒保车的棋子。这块皮肉如果真的送回去了,铁耙子王完全可能将他作为牵制别人注意力的假目标,然后另外派遣高手按皮肉印记上的线索去破解相关秘密。
“莫校尉信里说,十八神射尸身上寻到的物件在均州城被抢。出手的是一批黑衣蒙面人,从各种迹象推断像是我宋军兵将。这就奇怪了,原来我以为掘开玉盘坨的事情惊动了金国人,这才遭遇围追堵截,现在看来关注这件事情的远不止我们捉奇司,还有其他躲在暗处的人。”莫鼎力在密信中把自己的经历和目前处境说得很清楚,这是为了让赵仲珥酌情处置,派出最合适的人手来支援自己。但是赵仲珥似乎对他的状况不关心,反倒对提到的蒙面人更感兴趣。
“印记上有‘齐云’二字。这齐云有可能是指的徽州齐云山?那里曾经是方腊的屯兵之处。陶礼净从方腊处发现蹊跷一路追查,留下线索直指齐云山,实属情理之中。”李诚罡说道。
“这倒不一定。徽州有齐云山,桂东也有齐云山,洛阳还有齐云塔。从陶礼净到玉盘坨后才痛哭一夜的情形看,这齐云二 字应该与水有关。大宋命门也是与水有些关系的,太祖皇帝打天下用的盘龙棍,龙需水兴。江中洲杀寇,驼踏淮河,挖穿鹳水,长江大战,大宋天下得来,步步都是与水有关。”杜字甲的思路是从风水玄理上走的。
“那你认为这‘齐云’所指为何?”赵仲珥脸上笑呵呵的,口气却是有些不耐烦。
杜字甲忙回话:“这齐云最有可能是山西洪洞青龙山的齐云瀑。山西洪洞为我朝皇家赵姓的发源地,而那青龙山东临汾河,南望天寿,北连娄山,峰峦秀丽、蜿蜒曲折,道道山脉犹如青龙汇聚。要说真有什么宋室命门,应该就是这里。”
赵仲珥眯了眯眼睛,杜字甲所说听起来似乎更加有道理,但如果牵扯上方腊搜罗江南数州的财富,却是徽州齐云山更加靠谱。
“事情得一步步做,做一步才能看清下一步还做不做,又怎么去做。这样,立刻把最近择训院挑选出的羽林卫新卒集中,从弓射营中挑选些本事过得去的,重组十八神射。另外,按莫鼎力要求,从工部调些擅长挖掘的工匠,再找几个会搭架撑柱的。所有应用器具都备好后,让他们立刻前往均右县寻莫鼎力,由他带领了去把这个‘齐云’给弄清了。”
赵仲珥这样的吩咐像是在开玩笑,但了解赵仲珥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不会开玩笑的人。或者说,他说出的话再怎么像开玩笑,那都是要付诸实施的。更何况,这些像是开玩笑的部署中,或许隐藏了他真正的用意。
莫鼎力在蒙面人突袭解法寺后的第四天才从均州城里混出来,独自溜到均右县又用了一天。这样几天耽搁下来,他密信走的轮儿转信道速度虽然快,实际并不比其他任何一条途径的信件更早到达临安。
枢密使张浚收到芦威奇的紧急军报就不比莫鼎力的密信晚。这是芦威奇权衡再三,斟词酌句后拟出的军报,如果不是顾虑太多,可能还会更早一些到达张浚手里。
张浚看完军报后紧皱眉头,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想法,而是起身走出阅文堂,穿过直直的墨瓦长廊,来到另一个院子里的编修堂。进去后,他直接将军报放在枢密院编修官范成大的面前。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想法充满疑虑时,最好先听听自己信得过的人的想法。整个枢密院里,张浚信得过的人不多,范成大 <a id="jzyy_1_123" href="#jz_1_123">(1)</a>算一个。
范成大,一介文人,性格上却是直率大度。看过均州发来的军报后,他立刻表情纠结,但仍旧坚定地发表了看法:“这军报不实。”
“怎么不实了?”张浚这样问,是想证实自己的推测。
“有贼入城抢寺杀僧,这寺庙中存了何等大的财富会惹来盗贼冒险入城做此大案?州府亲兵在寺中与贼争斗,死伤数十人,能有如此实力的可不是一般的盗贼。且盗贼抢寺,州府亲兵不守护州府衙门,如何会在那里?捕杀盗贼之事自有巡街铁卫、三班衙役和守城兵将去做。”
张浚微微点头,觉得范成大还没有说到他想听的关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