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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洪流给出一条逃命路
杜字甲判定,有了危机感的范成大说的全是真话。而他刚刚所有的表现,可能就是因为心里藏着这件事情。
“那倒也是,范军爷睿智。不过那晚夜黑雨密,范军爷何故跑到清河坊去,莫非是那里哪座楼院里有范军爷相好的。”杜字甲的笑意很邪性。
范成大连连摆手:“那晚我是要去枢密使张浚大人府上,这才会经过清河坊。”
“枢密使大人啊!兵家做活儿真是辛苦,不比我们捉奇司清闲。范军爷夜里都要赶去枢密使大人府上,可是有大事发生?”杜字甲叹道,但也等着范成大继续说。
“倒不是什么大事。”范成大轻轻笑了笑,“同朝为官,自有情谊,不过是去探望一下。”
杜字甲眯了眯眼睛,范成大的反应只透出一种文人气,心思看着也单纯。似乎他本来是想用酒肉从自己嘴里套些话的,结果交谈的节奏全被自己掌握,几乎成了自己对他的盘问。但是,很多时候表象并不代表内情,这一点和自己的风水理论是有差异的。于是,杜字甲继续追问细节:“连夜探望,是张大人出什么事情了?”
范成大不慌不忙地道:“是这么回事,那天张大人约了我晚上在桃荷棋院喝酒观棋的,结果就我一人到了。直到我将他预定的酒菜都吃了,他都未曾出现。我担心他是身体突然有恙,或者家里有意外事情,才会爽约。出于礼貌和关心,我出棋院后便直接去他府上稍作问候。”
范成大说的是真实的事情经过,但其中有一点却是谎言,而且是别人无法戳穿的谎言。那一天他的确是收到张浚的暗语联才去的桃荷棋院,从他的角度来说,完全可以认为是张浚邀约的他。而他前面不做选择所表现的心中有事,被杜字甲言语纠缠暴露的心思简单,以及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么多的真话,只是为了让这个谎言变得可信。但这个谎言的意图又是为了什么呢?
杜字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知道范成大之后不管在张浚府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会再有真实叙述。倒不是说范成大会骗人,而是张浚肯定会骗范成大。所有假象都是张浚早就准备好的,继续追问没有更多意义。另外杜字甲觉得自己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如果真像范成大说的那样,那他只是一个被张浚利用的棋子而已。
范成大早在决定请杜字甲喝酒的刹那,就已经确定自己该怎么做了。捉奇司里的人都是赵仲珥精挑细选的,除了身怀绝技,骨子里的细致缜密也是他们被选入捉奇司的必需条件。或许有人不能完全脱去市井之徒的表象,但面前这个冒冒失失地把鸡撞掉,又随随便便就答应与人共饮的人,很大可能就是捉奇司再次放下的一个套。就算不是套,他也绝不可能从那人嘴里套出捉奇司的任何秘密信息。
范成大真正的目的,是要不动声色地传递一个信息。他所有的表现都尽量真诚,摆出一副没有心机的外相,是要在对方完全不抵御的状态下将自己的谎言刻入对方脑子里。现在看来,实际的结果很让他满意。
但是范成大过于自信了一些。杜字甲是对范成大有所怀疑后才故意制造机会接近他的,绝不会轻易就信了眼前的一切。范成大可做选择却不选择的反应的确可以显示他心中藏着事情,一次两次可以,连续多次,反会弄巧成拙。杜字甲就是从第五次开始觉出范成大城府极深,所有做法是要给自己反放套。所以他从头到尾想了一下范成大的每句话、每个词、每个字,还没出酒楼就已经做出判断。
整个过程,范成大只说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他去桃荷棋院是张浚相邀的,但张浚自己没去。还有一件事是他去往张浚家的途中,遇到过被杀的方公公一伙人。这两件事情是可以合二为一的,全都牵扯上了张浚。而这两件事情说出后,倒是将范成大自己完全撇清了干系。
也是到这个时候,杜字甲觉出无论张浚还是范成大,都不是自己可以点火把玩的蜡烛。不要说从他们那里获得最大利益了,想揪住尾巴捏出个虱子都有可能被屁崩到,所以自己获利的注头还是押在赵仲珥那边更加稳妥。
当天晚上,杜字甲主动向赵仲珥提到自己和范成大偶然相遇的经过,他获取的信息以及做出的推断让赵仲珥、李诚罡非常感兴趣。
“‘死过卒’坠捉奇司尾儿的人全死在了汨罗江边,就没有线索可以牵扯上张浚。李踪记录了范成大在桃荷棋院的所有反应,从张浚相邀自己却未出现,范成大等候、自饮,最后担心他家里或他本人出了什么事情而着急赶去探望,这些情绪和情形的变化与记录都可对应,解释完全合理。”李诚罡觉得要想继续追查,很是艰难。
“不不不,有一点不合理,我们之前因为有华舫埠的事情把这个给疏忽了。”赵仲珥手里搓盘着一串环环套玉腰挂说道。
“敢问王爷,是哪一点?”李诚罡问。
“‘死过卒’为何会全死在汨罗江边?张浚雇用了‘死过卒’,那么会不会有人雇用其他人马来围剿了‘死过卒’?或者是在跟踪过程中,‘死过卒’发现什么秘密才被灭口。我们设在枢密院的钉子有过回报,张浚收到均州军报之后、雇用‘死过卒’之前,与范成大有过一次闭门密会。很有可能,范成大是知道雇用‘死过卒’之事的,那么他会不会把这信息透露出去,甚至于灭口‘死过卒’正是他操纵的。”赵仲珥一个不合理带出了众多的可能性,让事情一下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谜团重重。
“这该从何查起?恐怕还是需要两河忠义社将‘死过卒’全殒的案子查清楚了,我们这边才能采取措施,逼背后之人显形。”李诚罡觉得这是最可行的做法了。
“有一个现在就可以实施的办法,能逼着他们立刻显形。”杜字甲眉角跳动一下说。
“什么办法?”李诚罡急忙问道。赵仲珥依旧不紧不慢地搓盘玉腰挂,笑眯眯地听着。
“由王爷亲自出面,奏请皇上提任范成大官职,将其调离枢密院。”杜字甲说完后,得意地笑两声。
赵仲珥微笑着想了想,缓慢但幅度很大地点了下头:“安排他什么官职合适?”
杜字甲髭须抖动了一下:“既然他对花舫埠的案子感兴趣,那就让他去吏部,去追查失踪的孟和到底是什么底细。”
喧嚣声越来越近,袁不彀必须不停地扯着嗓子向其他人解释,让别人相信他的判断,从而克服洪峰逼近带来的恐惧,坚持留在原处等待他认为可能会出现的出路。
袁不彀能突然悟出此处玄妙,除了成长流留下的话,还因为他学手艺时听说过很多大工大匠的工程,比如四川岷江上都江堰的分流。他自己也曾为别人做过分流水槽,所以脑子里灵光乍现,一个幻想出的情景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后羿杀猰貐,射了七穿十四孔,最后才一箭射中要害。这是后羿第一次出山斗怪兽,不可能事先不做了解便仓促而斗。而了解之后还射了那么多箭才中要害,也与传说中后羿精湛的弓射本领不相符。最合适的解释是后羿不仅要除掉猰貐,还要利用猰貐死后的尸身化解它兴风作浪的恶果。前面射那么多箭并非要猰貐立死,而是为了将猰貐驱赶到位。等到了预定位置后才一箭取命,这预定位置便是现在猰貐坟所在的位置。
袁不彀他们是在猰貐坟的最西头,也就是猰貐的口鼻处。死后化作山体的猰貐口鼻如长堤,斜插入大江的一侧。平时这里伸出的坡形还看不出什么,一旦江水水位上升,上游洪流冲下。这最西头的位置就如同一个堰堤,将上游冲下的水流分作两道。
较小的一道是往南岸去的,被缓冲为湾塘。他们之前沿江过来的一段全是碎石沙土,不见高大植物,就是因为每到洪汛季节这里都是有水的。分流的小部分水流在湾塘中缓转,最终或入小沟、小河,或从猰貐坟东南重新汇入绕转过来的主江道。
较大的一道依旧随主江道而流。猰貐坟所在正好是大江的一个弯道。在猰貐前后腿合抱的弧线山形引导下,这一道水流会往北岸偏移,水面出现北高南低的倾斜现象。水流越急,倾斜度越大,这现象就是成长流所说的“倾江”,洪从西来,水往北倾。
“等等,再等等!相信我,这可能是我们活着逃出去的唯一机会。”袁不彀还在扯着嗓子喊,但这个时候别人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周围所有声响全被洪峰的喧嚣声掩盖。
洪峰是挟带着一股劲风冲过来的,冲击堰头的那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扭头缩脖,下意识地避让,但溅起的水珠随劲风四散飞射,没一个人能够躲开。这和之前的雾气不同,实实在在的大颗水珠泼洒而来,所有人顿时落汤鸡一般。
洪峰冲击堰头之后,水位再次快速上升。特别是堰头这边,水面沿着堰坡往上,已经扑到了袁不彀他们的腿脚边。吓得舒九儿、丰飞燕一阵尖叫,手脚并用地尽量往上爬。
“不能上去!会被弓弩射中的,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应该会有变化。”袁不彀按住舒九儿的细腰,拖住丰飞燕的肥脚。虽说是紧急状况之下,但触碰的都是女孩子的身体敏感处,还是让那两个女子不由得血涌心荡。
江水翻着怪异的浪持续往上,就像一个怪物在吞噬咬嚼着堰头,将它快速吞入自己的肚子里。
等一会儿,说得轻巧,当冲上来的江浪已经淹没腿脚了、溅湿全身了,堰头上的怪浪随时会一个飞跃将人卷入江中时,又有谁能有足够定力坚持着不动?
袁不彀坚持不动,所以他差点被卷进了江流。
江水淹没的腿脚被水流力道猛然往旁边一甩,有股子暗劲把他往激流中带。幸好他两只手还在舒九儿的腰上和丰飞燕的脚上,在这两个试图再次往上爬的两个女人身上借了把力,袁不彀才把自己从激流吸劲里拔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手抓握位置不太合适并赶紧松开时,又一股更大的激流卷过,把他往左下侧快速拖滑下去。
这次卷走袁不彀的是股冲劲而不是吸劲,出现相反的力道是因为洪峰的流势转向了。当水位到达袁不彀他们可以坚持的最后关头时,成长流说的倾江终于出现了,所以袁不彀虽然滑下了几步远,反倒是脱离了水流。他最终停下的位置不曾再有江水涌上来,只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石头。
无路可逃时出现一条绳子
洪峰被堰头分作一大一小两道急流,小的一道漫上南岸,缓缓地铺展开去。大的一道流得比刚才更急,主流道开始往北偏移,中心流线渐渐弯曲,水面往北边山岭、岸堤慢慢倾斜过去。
袁不彀身后的水位快速下降,露出了大段的石坡。而随着洪峰持续地通过,猰貐坟西端和北侧的水位越来越低。
滑下几步的袁不彀所在位置比刚才低了许多,也更加靠前。他心念转动一下,算出崖壁上的鹤翅秦弩对这个位置不具杀伤力,于是果断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他可以更加明显地看到江面的倾斜,猰貐坟北侧水位在持续降低。原来淹没在水面下的石头露出了更多,断断续续地有种要和猰貐前臂连接起来的态势。
袁不彀又往旁边走了几步,这位置可以完全躲开上面两路人马的弓射范围,还可以将猰貐坟北侧整个江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看,那江中有一石峰!江水北倾绕峰而流,真的太壮观了。那石峰的样子倒有些像箭尾,也不知道人是如何上去的。”袁不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