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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他要来,他突然觉得她也许正在招待一位男性朋友。
他不耐烦地在走廊里等待着,好奇她在自己家里是什么样子。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也许她出门了。她晚上肯定有很多事可做——
门开了。
她穿着一条黄色的棉布长裙,样式很简单,但薄得透明。这颜色配着她浅棕色的皮肤显得很漂亮。她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认出他来,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她说:“哦,你好。”
“晚上好。”
她走上前来亲了亲他的脸颊。“进来。”
他走了进去,她关上了门。
“我没料到会有这个吻。”他说。
“完全是表演的一部分。让我来解除你的伪装道具吧。”
他把花递给她。他有种被调戏的感觉。
“进那里去吧,我先把花放进水里。”她说。
他按她手指的方向走进起居室,四下打量起来。这个房间舒适得让人想入非非。房间的基调是粉色和金色,摆放着宽大柔软的椅子和一张浅色橡木桌子。这个房间在拐角上,两侧都有窗户,此刻夕阳正照进来,使房间里的东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地上有一块厚厚的棕色皮毛地毯,看起来像是熊皮。范德姆弯腰摸了一下:是真货。他眼前突然浮现出艾琳裸身躺在地毯上扭动的画面。他眨眨眼睛,目光投向别处。他旁边的座椅上有一本书,应该是他敲门的时候她正在读的。他把书拿起来,坐在椅子上。椅子上还留着她的体温。这本书叫作《斯坦布尔列车》,看起来像是关于密谋和间谍的书。他对面的墙上有一幅看起来很现代的画,画的是一场社交舞会,所有的女士都穿着华美的晚装,所有的男人都赤身裸体。范德姆走到画下方的沙发那儿坐下来,这样他就不用看着那幅画了。他觉得这幅画很怪异。
她拿着插上了鲜花的花瓶走了进来,房间里立刻充满了紫藤的香味。“你要喝一杯吗?”
“你会做马提尼吗?”
“会。想吸烟的话尽管吸。”
“谢谢。”她知道如何招待客人,范德姆想。他想她不得不如此,考虑到她的谋生方式。他掏出了他的烟。“我还担心你出去了。”
“今晚没有。”她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有一点儿奇怪,但范德姆听不出来。他看着她拿着做鸡尾酒的调酒器。他本想把这次会面安排得公事公办一些,但他做不到,因为现在是她主持着局面。他感觉自己像是个秘密情人。
“你喜欢这种东西?”他指着书说。
“我最近在读惊悚小说。”
“为什么?”
“研究一下间谍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不觉得你——”他看见她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不是说真的。”
“这种情况很少。”她递给他一杯饮料,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她从杯子的边缘上方看着他。“敬情报工作。”
他啜了一口他的马提尼。无可挑剔,和她一样。柔和的阳光让她的肌肤闪耀着光泽,她的手臂和腿看起来光滑而柔软。他想她在床上一定和在床下时一样:放松,有趣,什么都愿意试一试。该死。她上次就让他有这种想法,而他罕见地放纵了一番,最后去了一家低劣的妓院。
“你在想什么?”她问。
“情报工作。”
她笑了,仿佛她不知怎么的知道他在说谎。“你一定很喜欢吧。”她说。
范德姆想,她怎么办到的?她的调戏和洞察力,她无辜的脸庞和纤长的棕色肢体,总是让他猝不及防。他说:“抓间谍是件让人很有满足感的工作,但我并不喜欢。”
“你抓住他们以后,他们会怎么样?”
“通常是被绞死。”
“噢。”
他设法让她措手不及,以此扭转一下局面。她打了一个寒战。他说:“在战争中,失败者通常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你不喜欢这个工作的原因吗,要把他们绞死?”
“不,我不喜欢是因为我并非总能抓住他们。”
“你为自己的铁石心肠自豪吗?”
“我不觉得我铁石心肠。我们杀他们是免得他们来杀我们。”他想,我怎么替自己辩解起来了?
她起身去给他再倒一杯酒。他看着她走过房间。她优雅地移动着,像一只猫,他想,不,像只小猫咪。她弯腰拿调酒器时,他盯着她的背,心想不知她黄色裙子下穿的是什么。她倒酒时,他留意到她的手,纤细又有力。她自己没喝第二杯马提尼。
他好奇起她的身世来。他说:“你的父母还在世吗?”
“不在了。”她唐突地说。
“我很遗憾。”他说。他知道她在说谎。
“为什么问我这个?”
“一时好奇。请原谅。”
她靠过来轻轻地摸着他的手臂,用指尖摩挲着他的皮肤,那是像微风一样轻柔的抚摸。“你道歉得太多了。”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迟疑了一下,然后像是向某种冲动屈服了似的,开始讲起她的身世来。
她出身于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是五个孩子中的老大。她的父母慈爱而有教养——“我父亲教我英文,而我母亲教我穿干净衣裳”——她说,不过那位裁缝父亲观念非常古板,在和施行仪式屠宰的屠夫进行了一场有关教义的争论后,就和亚历山大城其他犹太人疏远开来了。艾琳十五岁时,父亲的视力变得越来越差。他没法再干裁缝的活了,但他不愿求助,也不愿接受亚历山大城那些“背道的”犹太人的帮助。艾琳到一个英国人家庭当女佣,把薪水寄回家。范德姆知道,从那以后的故事就是那个几百年来在英国统治阶层家庭里不断上演的情节:她爱上了那户人家的儿子,而他诱奸了她。她还算走运,他们在她怀孕之前发现了这件事。儿子被送去上大学,而艾琳被打发走了。她吓坏了,不敢回家告诉父亲自己因为通奸被解雇,还是和一个非犹太人。她靠她的遣散费过活,每周继续往家里寄同样数目的钱,直到那笔钱用完。后来,她在那户人家时认识的一个好色的商人把她安顿在一间公寓里,她开始从事她这辈子最成功的行当。没多久她父亲听说了她是怎么生活的,他让家里人为她举行“诗瓦”。
“诗瓦是什么?”范德姆问。
“哀悼。”
从那时起,除了一个朋友捎信告诉她她母亲去世了,她就没再听到过家里人的消息。
范德姆说:“你恨你父亲吗?”
她耸耸肩。“我觉得最后的结果很好。”她张开手臂,示意着这间公寓。
“可是你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