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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阿尔霍纳仪式没有起到作用,旧的欢迎仪式将继续进行。舞蹈又开始了,天神们大声咳嗽着表示认同。有一位天神想离开神坛,可最终还是倒下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位天神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示。

“怎么回事?天神怎么不发信号了?难道阿尔霍纳真的有问题?不可能,阿尔霍纳在书里写,只有马上给天神水,才能解除诅咒。或许,是天神们因为等待太久而不高兴了。”格拉特在心里反问自己。

“唉,天神之路漫长而曲折。”格拉特眼里流露出失望。他本来可以得到大家的认可和信任,可如今一切都付之东流了。他无奈地回到人群里,跟着舞蹈的节奏,失魂落魄地摆动尾巴。

第一歌手认为天神震怒,是因为欢迎仪式的错误,所以他让大家重新跳舞,直到天神们满意。在此之后,才能摆宴席。

天神们没有反应,只是躺在神坛上抽搐着,模仿着死亡之前的最后一个阶段。

村民们对这两位天神崇拜得五体投地,因为他们模仿得太像了。

第一天的欢迎仪式结束了,第二天仍然继续,不过天气发生了点状况,原本晴空万里突然多了大片的乌云。

“乌云会散开的。”第一歌手一边说,一边跳着驱散乌云的舞蹈。

可乌云非但没有散开,反而越来越厚。终于,大雨倾盆而下。

天神们突然动了一下,他们张开嘴,任由雨水落入。

“快拿遮雨的东西来,快点。木板、草棚,都拿来,天神生气了,不能让他们淋到雨。行动快点。”第一歌手在雨中狂吼。

格拉特灵机一动,大声说道:“不要动,这是天神下的雨啊!”

“来人,把这个异教徒给我抓走。”第一歌手愤怒地叫嚷,“还不快拿来遮雨的东西!你们愣着干什么?”

格拉特被拉走了,第一歌手开始带着村民们在天神周围搭建草屋。第一歌手亲自爬到草屋上面搭建屋顶,生怕天神们淋到雨。

天神们本来张着的嘴突然闭上,他们挣扎着站起来,一个半蹲在地上,另一个踩着他的腿。扑的一声,一个天神飞了起来,将第一歌手重重推下神坛。天神毁了草屋,张着嘴大口吞咽雨水。

“你们看,这是天神给我们的信号。”格拉特在不远处大声叫喊。

“快,快开始宴席,这是天神的神谕。”格拉特继续大喊。

村民们起初还有点犹豫,可看着天神们张大嘴接雨水的样子,不得不相信格拉特,相信阿尔霍纳的学说,天神们是真的赞成水仪式。

宴席开始了,格拉特心满意足,他知道自己做对了,因为天神们表现出了赞同。

“如果我懂天神们的语言就好了,这样就知道天神为什么几千年都不来我们这里。”格拉特想。

从抓痒开始

〔美国〕罗伯特·谢克里

昨天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声音对我说:“对不起,打断您刚做的梦,我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需要您的帮助。”

我在梦里回答:“没关系,刚才的梦很糟糕。我有能力帮你吗?”

“只有您有这个能力,如果您不帮忙,我和我的人民就都完蛋了。”

“什么?”我在梦里惊呼。

“我是福卡罗,出生于一个古老的种族。我们这个种族,从太古时期就生活在一个峡谷里,四面环山。我们勤劳聪慧、温和谦让,发明、创造了不少惊人的技艺。尽管我们的法律十分严苛,可并不影响我们的生活。我们用爱培养孩子,虽然孩子们中有好斗嗜酒的,但他们觉得自己人品端正、心地善良……”

“等等,”我打断这个声音,“你能直奔主题吗?说说需要我帮助的那个问题。”

“真是对不起,浪费了您宝贵的时间。不过按照我们种族的规矩,在请求别人帮助之前,都必须做一个声明,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请你说问题。”我如果不打断他,天知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

“是这样的,大概100年以前,在我们种族聚居的一个繁荣的大城市里降落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它是一根红色和黄色相间的不规则圆柱体,正好落在市政厅前面的雕像旁边。它的直径大概有3.2千米,非常高,已经高到我们无法测量。它不但体积巨大,而且坚硬无比,什么东西都打不穿它。我们想把它搬走也是不可能的事。就这样,它在那里停留了5个月19小时零6分钟。之后它突然动了起来,向西北方向滚动。我们测算了一下,它的平均速度是每小时约12.6947万千米。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在我们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条长约29.4869万千米、宽约3220千米的壕沟。科学家们研究了很长时间,都得不出一个可信的结论。他们只能认为,这是超出科学以外的非自然现象,大概只会发生一次。可一个月之后,那玩意儿又出现了,这次是在首都。它落下来的时候,或是滚、或是蹦地移动了约132.0195万千米,砸死了几千人,几乎把整个首都的建筑物都毁了,然后它消失了。两个月之后,它又降临到另一个城市,同样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我们这才明白过来,有种看不到的力量要摧毁我们的种族。很快,末日论就传播开来,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之中。没过多久,圆柱体又降临了,不过这次它带来的损失十分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尽管这样,人们还是惶惶不可终日。这直接导致了种族自杀事件的频繁发生,很多人在绝望时选择自我了断。您也许想象不到,我只能告诉您,我们每天一醒来,就开始担心,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生活无法正常进行,秩序一片混乱。科学家已经不能带给大家安宁,非科学理论迅速成长,什么星象学、占卜学,迅速占领了我们的世界,这方面的专家言辞凿凿,说得大家心服口服。不久之后,又有一个城市被摧毁。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些不是自然力量,而是一些超自然因素造成的。于是,不光是星相学,连迷信也一起风靡起来。”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我说,“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我能帮上什么忙。”

“我马上要说到这个问题了。”

“那好吧,你请继续。不过我劝你得快点说,我觉得我要睡醒了。”

“我一时间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我在这个事件中的位置,”福卡罗说,“我本来是个会计,整天跟数字打交道。但在业余时间,我是个狂热的科学爱好者。我读了许多科学著作,做过很多有趣的科学实验。前不久我在研究一种药品,这种药品可以让人进入另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我们叫它喀拉。”

“我们这儿也有这种药品。”我说。

“我不知道我说的跟您理解的是不是同一种药。反正,这种药可以让人处于幻游的状态,你们是这么叫吗?我在这种状态下,意识到一个问题。要从头解释比较困难,您不一定能听懂。”

“那就不要从头讲,讲重点。”

“好吧。我意识到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或许我们生活的世界只是这个广阔世界的一小部分。它们是平行存在的。”

“我最近也有相同的意识,你继续说下去。”我有点遇到知音的感觉。

“我想,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被入侵了。”

“什么?你说明白一点。”

“就是,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在某个平面上受到了干扰。”

“什么干扰?你没有调查清楚吗?没有追踪吗?”我问。

“我也说不上来,这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我很相信直觉。”我说,“说说你都发现了些什么。”

“我发现,我们生活的世界,是您身体上的一个部分。或者说,我们寄生在您的身上。”

“什么?你说明白点。”

“明白点说,我发现我们生活的世界就在您左手第二个和第三个关节之间。按照我们的时间来算,我们这个种族有几百万年,不过按照您那个世界的时间来算,不过是几分钟而已。关于这一点,我只是猜测,还没有完全证实。当然,我没有什么责备您的意思……”

“你是说,你们生活在我的左手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关节之间?我可以接受这个理论,不过我到底可以帮上什么忙?”

“是这样的先生,您只要停止抓痒就可以了。”

“抓痒?”

“是的,先生。您最近频繁在我们生活的世界范围内抓痒。”

“就是说,那个不规则的圆柱体,是我的手指?”

“对,就是这样,您真是聪明,先生。”

“你就是让我别抓痒了?”

“是的,别抓那个地方,别的地方我可管不着。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昧,可是为了我和我的人民,也只能冒昧一番,希望您能谅解。”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抓痒就是了。你们没必要感到抱歉。”我说。

“您如此宽宏大量,真是令人敬佩。您挽救了我们整个族群。您知道,我们不是人类,只是寄生者,本来没有资格跟您提任何要求的。只是事态严重,所以……”

“你不用解释了,我可以理解。你是个伟大的寄生者,为了保护你的人民,敢于站出来,这很难得。我发誓,以后我绝对不会挠我左手第一个和第二个关节之间了。”

“哦,不,先生,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关节之间。”他纠正道。

“好吧,不管第几个关节,我都不会挠了。左手我不碰了,永远不会挠。”

“太感谢您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您救了我们的种族。谢谢您。”

“不客气,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说。

这时我醒了。我立即坐起来在我的左手上缠上一层纱布,就算再痒都不会去挠它,我甚至连左手都不洗。我想,下周末再把纱布取下来,这样按照福卡罗的世界的时间计算方式,他们起码有两三百亿年的时间不会遇到我的手指。

他们的问题是解决了,我的问题该怎么解决?我最近有种强烈的感觉,安德里斯断裂带在悄然活动,处于这个断裂带上的国家会遭遇地震。除此之外,墨西哥中部火山也蠢蠢欲动,有爆发的倾向。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灾难会一起发生。

所以,对不起,打断您刚刚做的梦,我有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需要您的帮助……

不定钥匙

〔美国〕罗伯特·谢克里

格利高尔坐在“AAA行星消毒公司”的办公室里,无聊地打着纸牌。他的伙伴阿诺尔德消失了一上午。

“嘿,伙计,我为公司挣了100万!”是阿诺尔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阿诺尔德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工人。他们把一台体积庞大的黑箱子搬了进来,累得浑身是汗。

“这是什么?”格利高尔绕着箱子走了一圈。

“我们的100万啊!”阿诺尔德一边说,一边支付工人们搬运费。

“什么?”

“这可是个好东西,它是无偿制造机。今天早上我路过乔的星际旧货商店,发现了这个东西。他不识货,不认识这是个好东西,所以很便宜卖给了我。”

“我也不认识。”格利高尔说。

“你听过米尔奇星球吧?”

“那颗已经消亡的三级行星?”

“是的,它原本有着辉煌的文明,可后来消亡了。人们在那颗行星上发现了一些机器,是米尔奇人制造的机器。”阿诺尔德得意地说。

“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吧?”格利高尔指着那台笨重的机器说。

“是啊,它叫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制造什么?”

“我还不知道,得查过米尔奇字典才知道。”

格利高尔将字典递到阿诺尔德手里,说:“你买它的时候就不问问它的功能吗?”

“我这不是在问字典吗?它能制造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可以不花一分钱就制造出东西。这个宇宙的空气、阳光,是它的动能。因此我们不需要支付电费、油费、修理费。只要有空气和阳光,它就能永远工作。很棒吧!”阿诺尔德说完便仔细查看字典。

“阿诺尔德,我打断你一会儿。你是个化学家,我是个研究生态学的,鼓捣机器不在行,更何况还是外星人的机器。”

阿诺尔德没有理睬格利高尔,他在一心琢磨机器的使用方法。他按下一个按钮,机器发出巨大的响声。

“阿诺尔德,我们公司是搞行星消毒的。你还记得吗?”

“你看,我可以启动它了。字典里写着,米尔奇无偿制造机,出自格劳丹实验室,不需要能源,只需要按动按钮,可以用不定钥匙关闭,多完美。”

机器依旧发狂般叫着,令人心烦。过了一会儿,从机器口出来一些灰色的粉末。

“看,有成果了。”阿诺尔德欣喜地叫着。

“这粉末是什么?”

“我不知道,得研究研究。”

阿诺尔德把粉末装到试管里,开始研究。而机器还在不断轰鸣着吐出粉末。

大概一个小时后,阿诺尔德惊叫着:“唐丹。格利高尔,是唐丹。”

“唐丹是什么?”

“你不知道唐丹?是米尔奇人的食物。一个米尔奇人,一年能吃掉好几吨唐丹。”

“食物?就是说,这玩意儿不需要成本,就能源源不断制造出吃的东西?这下我们要发财了。”

阿诺尔德立即拨通电话。

“是银河食品公司吗?我找你们经理。出去了?副经理呢?正在忙?你听着,我能提供大量唐丹,就是米尔奇人的食物。等一下?好的。”

“你好……是,是的,先生!太好了,你们经营唐丹……”

格利高尔凑上去,试图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可阿诺尔德用手挡住了电话。

“价格呢?什么,一吨五美元?好吧,虽然有点低,可我……啊?您说的是五美分一吨?您别逗了。”

“好吧,是。不,不,我不知道……是,是,对不起,打搅您了。”阿诺尔德失落地挂了电话,看着格利高尔说,“银河食品公司说,在地球上只有50个米尔奇人,所以在地球上它无法畅销。如果要把唐丹运到米尔奇星球上,运费又太贵。”

格利高尔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台机器,它在不断生产灰色粉末,已经飘得满屋子都是。

格利高尔没办法,只能拿来扫把清理这些粉末。

过了一会儿,阿诺尔德放下手里的字典,说:“唐丹不光是吃的,还是很好的建筑材料。字典里说,只要将唐丹在露天环境下放上三天,就能变得坚硬无比,跟花岗岩似的。”

“是吗?这真不错。”

“快,打电话给建筑公司。”

格利高尔拿出电话,拨通火星建筑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奥都尔先生。

“唐丹?这种建筑材料已经过时了,它不容易着色,谁会喜欢那么灰不拉唧的东西?如果你要卖给我的话,每吨15怎么样?”

“15美元?”

“15美分。”

“我得考虑一下。”

“我算了一笔账,格利高尔。如果这机器一天可以提供10吨唐丹,那么一年我们就有5.5万美元的收入,虽然不多,但足够付办公室的租金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放这个大家伙。”格利高尔看着不断吐粉末的机器说。

“当然,我们得找个偏僻的地方放它。”

他们决定出售唐丹,格利高尔立马又给奥都尔打电话。但是奥都尔拒绝承担运费,要他们自己负责。这样一算,运费比售价都高,显然是个亏本的生意。

“你先把机器关了吧!”格利高尔说。

“好的,我用不定钥匙关了它。等等,我们没有不定钥匙。”阿诺尔德惊恐地说。

在未来的几个钟头里,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四处打电话,博物馆、科研机构、考古机构,全都打遍了,没人能告诉他们不定钥匙在哪儿能找到。

阿诺尔德突然想到了旧货商店的乔。他拨通乔的电话,问不定钥匙的事情。

“我如果有不定钥匙,就不会廉价把机器卖给你。”乔回答。

两个年轻人彻底绝望了,现在机器制造出的粉末已经高过桌面了。

阿诺尔德翻出了所有参考书,格利高尔则不停地打扫这些粉末。

第二天一大早,格利高尔从外面买了两杯咖啡,一回来发现阿诺尔德被叫到了大楼管理协会,管理员把他们给告了,警察正在调解这件事。

“你们必须把走廊的灰给清理干净。”管理员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说。

“市政规定不能在市区开工厂,你们不知道吗?”一位警察说。

“我们没有开工厂,那是米尔奇无偿制造机。”

“这就是工厂。请你立刻关了它。”

“我也想关了它,可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出能关它的办法。”

“你是说那机器关不掉?别开玩笑了。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搞定所有事情,不然法庭见。”警察走了。

两个年轻人悻悻地回到办公室,阿诺尔德气得直跳脚,他要被这机器弄疯了。

片刻之后,有个高个子男人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台机器,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需要帮助吗?”格利高尔问。

“哈,我可找到根源了。我是电力公司的工程师。”他说着抹掉桌子上的灰,把仪器放在了上面。他从仪器里抽出一张表格。

“这是什么?”阿诺尔德问。

“昨天下午,我们发现有大量的电流出,却找不到使用的地方。我们通过检测,发现是你们办公室在使用如此大的电量。应该就是这台机器。电费单稍后会寄给你们,请你们如期缴纳。”工程师指着机器说,接着把那张表格放在了桌上离开了,离开前好奇地看了看那台机器。

“这台机器是什么?怎么这么耗电?它在产白金粉末吗?”工程师说完笑着离开了。

“这就是无偿生产?”格利高尔瞪着阿诺尔德。

“这机器可能从附近的能量场合吸收能量。”阿诺尔德说。

“我懂。这玩意儿可以从空气和太阳中吸取能量,也一样能从附近的能量场吸收能量。我们这下麻烦大了。”

“一定有办法,既然在地球上行不通,我们就到米尔奇行星上去。”阿诺尔德说。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忙着请人清理办公室的粉末,忙着联系宇宙飞船,累得够呛。

两人把机器搬上飞船,直飞米尔奇行星,阿诺尔德很有信心能将唐丹在米尔奇行星卖个好价钱。

飞船飞行了两个星期,终于看到了米尔奇行星。而在这十几天里,他们每天都得倒掉成吨的唐丹,还要消耗大量的氧气。

飞船降落了,他们俩一开舱门,就看到一位官员高兴地走来。

“欢迎你们。这颗行星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客人了。请问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官员高兴地问。

“说不好,因为我们要在这里开一间工厂。”阿诺尔德说。

“工厂?太好了。你们生产什么?”

“唐丹。”

“什么?唐丹?”官员的脸忽然沉了下来,“对不起,请你们马上离开。”

“为什么?我们有护照、宇宙签证和许可证……”

“但我们有我们的法律,请你们马上离开。”

这时,从不远处驶来10辆坦克,把他们的飞船团团围住。

“我们把机器白送给你们!”格利高尔说。

“没门!”官员走上一辆坦克。

“等等,我说的可是白送给你们。”格利高尔提高了嗓门。

“快滚,别再让我们说一遍。你们看看这四周。”

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看了看四周,全都是灰色的唐丹盖成的房子,单调丑陋。还有成片的灰色平原,以及连绵起伏的灰色山岭。这里除了唐丹还是唐丹。

坦克慢慢开走,官员在里面大喊:“我们的先祖创造了这种机器,然后有无数傻瓜启动这机器。滚回宇宙。如果你们能找到不定钥匙,或许会发笔横财。”

空空荡荡的平原,只剩下格利高尔和阿诺尔德面面相觑。

1408号房间

〔美国〕史蒂芬·金

每天下午是位于第五大道的多尔芬旅馆最忙碌的时候,每个服务人员都面带笑容迎接顾客的到来。但是,今天旅馆经理奥林却愁眉紧锁,一脸严肃地坐在大堂厚厚的沙发上发呆。他在等待一个客人,虽然在他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之中遇到了很多奇怪的客人,却从没有一个人像今天一样让奥林感到头疼。

一个穿着灰色羊毛大衣的中年男子提着手提箱走进旅馆大门,奥林急忙迎上去:“欢迎您,恩斯林先生!”

这就是奥林要等待的人,畅销书作家迈克·恩斯林。他原本是每一个旅馆都期待的贵宾,而此刻的奥林却只希望能够阻止他入住自己的旅馆。

“您真的要住1408号房间吗?”奥林皱着眉头问。

“当然。”迈克微笑着说,他指了指自己的衬衣,“我已经换上了夏威夷幸运衬衫,上面有防鬼剂。”

奥林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对迈克百般劝阻,但这个倔强的作家似乎并没有要听取他建议的意思。他只好带着迈克朝着酒店房间走去,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知道您是畅销书作家,您的作品《十间闹鬼屋子之十夜》《十个闹鬼墓地之十夜》《十座闹鬼城堡之十夜》我都拜读过了,写这些闹鬼的故事就是您的工作,但我真的不希望您为了写作而冒险。”

迈克摸了摸耳朵后面的香烟,他曾经是一个一天抽40支烟的烟鬼,但自从九年前他的哥哥因为肺癌去世,他就戒烟了。之所以会保留在耳朵后面放一支香烟的习惯,是因为迈克觉得这会给他带来好运。

从他第一次提出要入住多尔芬旅馆1408号房间以来,奥林就一直在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但他却从不为其所动。此刻他给奥林的回答也是一样:“我的律师罗伯森先生告诉我,根据纽约州的法律,你不能拒绝我入住旅馆里任何一个空闲的房间。”

听到这话,奥林胖胖的脸上又浮现出无奈的笑容,他带着一丝讥讽的语气说:“我记得您有一本书写了堪萨斯州的一桩斧头凶杀案,一个恶魔将尤金·里尔斯比一家六口都杀光了,但他至今仍逍遥法外。还有一本写阿拉斯加的情侣在墓地露宿的时候自杀身亡,人们至今还能在锡特卡看到他们的影子在游荡……但我在看到这些让人无法想象的冒险之后,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别人以这种轻蔑的语气来谈论自己的著作,迈克总是告诉自己这是他多心了。作家们总是会有些偏执,所以就算感到双颊发热,他还是要求自己不露声色。奥林看出迈克的神态不太自然,便止住笑说:“我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您写得不好,而是因为我发现您对于自己作品之中所描写的事情居然丝毫不相信。”

“是的。”迈克点点头,“我虽然写了24本小说,但我并不相信那些东西。我不相信鬼魂、幽灵和长腿怪兽,我也不相信上帝会保佑我们不受它们的侵害。你知道虽然我不会因为调查芒特霍普公墓的厉鬼而获得普利策奖,但如果它真的出现了,我也会将它如实写出来。”

“哦,当然不是这样,恩斯林先生。”奥林摇动着他胖乎乎的手,“您不相信有鬼,这也许可以让您平安无事。但是在1408房间里,确实没有鬼,只有一些会让您麻烦缠身的奇怪东西。我之所以在这里等您,并不断劝阻您,是因为所有不属于那个房间的人中,写鬼故事的人最不应该进去。”

虽然奥林的论调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他一直都希望迈克可以打消进入1408房间的念头,但迈克却自始至终都充耳不闻。这个胆大无比的作家确实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奇异的事物存在。人们都在传说被恶魔杀死的尤金·里尔斯比的无头冤魂会在堪萨斯农场的月光下游荡,但他却不信。他在农场里住了一夜,除了地上脏兮兮的油毡以及两只沿着墙根溜走的老鼠之外,什么都没看到。人们说每天凌晨两点的时候,在杀人魔王弗里·达玛的墓地有一个满是血痕的身影挥舞着白色的砍刀,但他在那里见到最可怕的事物却是一群欧洲蚊子。所有这些事都让迈克变得无比坚强,他敢于闯入人们眼中的任何禁区,和最可怕的灵异现象作最亲密的接触,这也正是他的著作可以吸引读者的重要原因。

“在入住之前,您要不要先喝一杯?”奥林似乎还不打算放弃,他带着一丝忧虑的神情问迈克,但是迈克拒绝了他的好意,奥林只好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长长的黄铜板,上面挂着一串钥匙。

“这个钥匙的感觉真好,有一点古香古色的味道。不过我没想到您这里还用这种钥匙。”迈克打量着奥林手中那把布满划痕的钥匙,似乎对它充满了兴趣。

奥林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说:“从1979年起,我们的旅馆就启用了磁卡系统。但是1408房间却一直都在用这种古老的钥匙,因为没有人入住这个房间,也就没必要为它安装磁卡锁。您知道,这个房间最后一位房客是1978年入住的。”

迈克似乎有点不相信奥林的话,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袖珍录音机,按下录音键后说:“这个旅馆的经理奥林告诉我,1408房间从1978年起就没有住过人,并且也没有必要安装磁卡锁。”

录完这句话,迈克又看着奥林,似乎希望他可以对此做出更多的解释。奥林认真地点点头说:“没错,这个房间一直没人住,而且磁卡锁在那里也没法工作。电子表在1408房间会倒转或者干脆停顿,计算器和手机也一样,包括您的录音机,您最好将它们都关掉。不过就算关掉也没用,它会自动开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电池取出来。”

迈克半信半疑地问:“我并不是想要质询,但如果自从1978年以来就没有人进入过那个房间,你又怎么知道电子设备在房间里无法使用呢?”

奥林对此显然早有准备,他不疾不徐地回答道:“虽然房间没人住,但每个月都会有服务员去简单打扫一次,开窗通风或者打扫灰尘。”奥林一边说,一边看了迈克一眼:“您放心,得知您要入住,我们已经更换了毛巾和床单。”

迈克笑了笑,说:“你要是演恐怖片一定非常得心应手,我觉得你可以扮演一个试图劝告年轻夫妇远离阴森城堡的老仆人。既然你说没有人敢进入1408房间,那么是谁在每个月打扫它呢?”

对于迈克带讥讽的回答,奥林并不以为意,他依旧用平缓的口吻回答迈克:“是维罗妮卡,她和她的妹妹塞莱斯特是我们旅馆的老员工,从1971年就在这里工作,比我还要早六年。维罗妮卡早就是客房主管了,从1982年开始,她就和妹妹担负起为1408房间做清洁的工作。她们姐妹是双胞胎,也许正是因为她们之间的默契,对1408房间有了免疫……至少在那段时间她们似乎可与那个房间抗衡。”

“那后来呢?”

“后来塞莱斯特就不在这里工作了,从1988年开始,她就感到身体不适。我想1408房间在一定程度上让她的心理和身体受到了影响。”

“那么维罗妮卡一个人能够胜任打扫房间的重任吗?”

奥林摇摇头,说:“维罗妮卡也不去1408房间打扫了,但我无法忍受房间的空气污浊,一想到灰尘积压得又厚又松,我就受不了。所以我安排了另外的客房服务员去一起打扫,我总是选择那些与人相处融洽的人……”

“你希望她们之间的默契可以与房间里的神秘力量抗衡?”迈克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嘲笑,但他自己并未发觉。

奥林说:“是的,确实如此。不管您怎么取笑我都可以,但我想您立刻就会领教到那个房间的力量有多可怕。每次打扫的时候,我都会陪同服务员一起去,我希望在发生什么事儿之前可以将她们拉出来。但什么都没发生,她们会忽然痛哭流涕,或者发狂一样大笑——那种笑声比哭泣更令人害怕。很多服务员一进入1408房间就会感到头晕目眩,这么多年我也做了很多次实验,包括使用手机和电子表。”他沉默了一会儿,用低沉的语调接着说:“最可怕的是一个叫作罗密·范·格尔德的女服务员,她瞎了。”

“啊?那是怎么回事?”

“当时,她正在擦拭电视机顶上的灰尘,突然无缘无故就开始尖叫起来。她扔下抹布,双手紧紧捂住眼睛,说自己瞎了。我急忙将她带出房间,她说自己看到了最可怕的颜色,可当她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视力又忽然恢复了。”

迈克又一次露出不屑的笑容说:“奥林先生,难道你现在还想用这些故事将我吓跑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恩斯林先生。”奥林低沉地说,“这个房间的故事从第一个自杀的房客开始您都非常了解了,我何必用这些事儿来吓唬您呢?”

在来到多尔芬旅馆之前,迈克已经阅读了很多关于它的故事。在1408房间自杀的第一个人是个叫作凯文·奥马利的缝纫机推销员,他在1910年10月13日跳楼自杀,丢下了妻子和七个孩子。此后还有五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从1408房间的窗子跳出去,有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因为服药过量死在床上,还有一个男人在1970年吊死在壁橱里……

“68年来,一共有12起自杀事件发生在1408房间,如果这还不足以让您改变主意,那么所有进入房间的服务员都会发生呼吸困难和心室颤动是否可以让您放弃呢?”

迈克笑了,奥林还在企图劝说他打消进入1408房间的念头。他说:“有很多事确实非常巧合,亚伯拉罕·林肯和约翰·肯尼迪两位总统的副手都叫作约翰逊,林肯和肯尼迪这两个名字的单词都是由七个字母组成,他们当选总统的年份都是以60结尾。可是这些巧合可以说明什么?什么都说明不了!”

看到迈克依旧这么坚决,奥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手指叉开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多尔芬旅馆开业已近百年,但这里的员工却都觉得那个房间有毒似的。这个房间在14楼,但和大多数旅馆一样,它其实是13楼,而且它的房间号数字加起来也是13……”

“奥林先生,这个理由实在很无聊!”迈克打断奥林的话,“你所说的这些我可以写进小说里,也许我的读者会更加有兴趣。”

“是的,您还是不相信。我绝对没有编造任何骇人听闻的谎言,恩斯林先生,难道您认为我们会像乡下老太太一样迷信以至于将一个房间长期空置吗?又或者因为荒唐的纽约传统而不让客人入住?只要有空房间,就要安排客人入住,这是旅店业的规矩。不过除了我刚才说过的那些自杀事件,发生在1408房间的自然死亡人数您知道是多少吗?少说也有30个人。”

“自然死亡?”这一点确实让迈克有些意外,因为很多有关神秘力量的传说都在极力描绘各种离奇的死因,从未有人提及过自然死亡。

奥林继续说:“1408房间的客人除了自杀,还发生过很多次中风、心脏病。1973年,有一位客人被一碗汤呛死了。三年前,那层楼的暖气出了故障,负责维修的工程师尼尔先生必须到房间去检查,第二天下午他就死于严重的脑出血。”

“无巧不成书!”迈克还是坚信那不过是巧合。

“是的,无巧不成书。”奥林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他确实开始放弃劝说这个倔强的作家了。他将挂在老式铜板上的钥匙递给迈克,坚持要送他坐电梯到14层。

在电梯里,迈克发现楼层按钮中缺少了一个数字,12之后便是14,似乎跳过那个数字就可以让它不存在似的。这个掩耳盗铃的行为让他觉得很愚蠢,但奥林却似乎不觉有异,因为全世界的旅馆都是这么做的。

14楼很快就到了,奥林说:“您的楼层到了,请原谅我不能陪您过去。1408房间就在您的左手边,沿着走廊走到底就是了。”

迈克·恩斯林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感到自己的双腿莫名其妙地沉重,他想要对奥林说点儿轻松的话,但是舌头也似乎变得沉重无比,在嘴里怎么都动不了。

奥林胖胖的脸变得像奶油一样苍白,那没有皱纹的额头还渗出了一颗颗汗珠,他伸出一只似乎还在颤抖的手说:“迈克,别傻了,看在上帝的分上……”

话还没有说完,电梯门就将奥林与迈克分隔开来。迈克待在原地,看着电梯关闭,他伸手碰了碰耳后的香烟,又轻轻弹了一下幸运衬衫的领子,沿着走廊红色的地毯朝着1408房间走去。

在1408房间停留的70分钟里,迈克·恩斯林所留下的唯一有趣的东西就是他的袖珍录音机里那一段长达11分钟的录音。

这个袖珍录音机是迈克的前妻五年前送给他的礼物,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养成了口述录音的习惯。因为在捕捉奇闻逸事的过程中,迈克发现口述比手写更加迅捷,他曾经带着录音机去堪萨斯州的里尔斯比农场,在满是蝙蝠的古老城堡,它录下了他像小女孩一样的尖叫声,让听到录音的朋友都笑得前仰后合。但是他却从未带着这只录音机面对过真正的鬼魂或者超现实事件,直到他走进1408房间。

当他来到1408房间门口的时候,便发现麻烦已经来了——门变歪了。

1408房间的房门歪得不是很厉害,但它确实变歪了,门框向着左侧倾斜着。迈克想起恐怖电影里倾斜的镜头,还有船在风浪之中行进时房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倾斜,这让他的胃感到难受。于是,他努力弯下腰,从旅行包里取出录音机,按下录音键,看到红色的指示灯亮了之后他想说:“1408房间的房门用它独特的方式欢迎我,它好像变歪了。”

可是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在录音带上只留下了“房门”两个字的声音,之后便是按下停止键的“咔嗒”声,因为迈克发现房门并没有歪。1408房间和对门的1409房间的大门一样,都是白色的门板和金色的号码牌,门框都是笔直的。迈克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了,便掏出钥匙想要开门,可是他又停了下来——房门又歪了。

这一次,房门朝着右侧开始倾斜,迈克的胃里又有了晕船一样的感受。

“这一定是奥林跟我说的那些话引起的,他也许就在暗处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想到这些,迈克回头朝电梯那边看了看,他看到电梯左上方有一台闭路摄像机,他猜想旅馆的保安一定在像看猴子一样观察着他。

迈克“哼”了一声,想到奥林此刻也许正在取笑自己,他就感到有一股力量来到了手中:“我就不信这个邪!”他回过头再看房门,发现它又变得笔直,于是迈克迅速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钥匙打开房门。

进入房间之后,迈克摸索着打开电灯开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字台上方的窗子,有多少人曾经从那里跳出去,摔死在大街上。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从这里跳出去了,因为窗外布满了钢铁制作的网格栅栏。

这个房间是按照商务套房的模式来布置的,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沙发,一个写字台和一个柜子。迈克打开录音机,将自己看到的东西都描述了一遍。他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几幅画,一幅画着一个穿晚礼服的女人,她站在楼梯上;还有一幅画的是帆船;第三幅是一幅静物水果画。除了静物画中使用了大量让人难受的橘黄色之外,这三幅画看上去都很平常。可是当迈克关掉录音机的时候,他发现三幅画都歪着。

迈克伸手摸了摸那三幅画,画框的玻璃上满是灰尘,他的手指划过留下了两条痕迹,触感就如同摸到了即将腐朽的丝绸。迈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但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将三幅画都扶正。

站在远处端详这三幅画,迈克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些画挂在这里这么久,如果我将它们取下来,也许会在墙纸上看到一些蠕动的虫子吧。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让人震惊又恶心的一幕:白色的虫子从浅色的墙纸里爬了出来,它们四处乱跑,就像是流动的脓水一样。迈克急忙闭上眼睛,他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他迅速按下录音键说:“一定是奥林对我说的话让我产生了一系列想法,我不能让他得逞,一定要保持镇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迈克的眼睛足足闭了有90秒。当他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不管是画,还是墙纸,看上去都跟普通客房里的一样。

迈克又一次按下录音键,看到红色的指示灯亮起来,他说:“我觉得有点儿眩晕,这里空气污浊,虽然奥林说他会时常打扫和通风,所以不会有东西腐烂和发霉,但我依然觉得有点污浊不堪。”

他走到写字台前,看到桌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还有一盒印着多尔芬旅馆名字的火柴。迈克将火柴装进自己幸运衬衫的口袋,又打开录音机说:“这大概是1955年制造的火柴,我要带走它,留作纪念。因为现在,我几乎可以算是成功了,我收集的素材已经足以满足读者对于一个鬼怪故事的期望了。”

后来听到这个录音带的人发现,迈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原本离录音机很近,可是当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忽然远离了话筒。磁带上传来“啪”的一声,好像录音机掉在桌子上一样。

当迈克一边说话一边将火柴装进口袋的时候,他的录音机确实掉在桌子上了,这很正常,也许是他没有抓牢。所以,迈克想要轻松地将录音机从桌子上拿起来,可他忽然发现这小巧的袖珍录音机好像被钉在桌子上似的,纹丝不动。

他决定放弃,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死去的哥哥,那录音机上红色的指示灯就好像哥哥责备的眼神一样。哦,哥哥,他已经死了,在和烟草做斗争的过程中英勇牺牲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迈克在和鬼怪做斗争的过程中总是可以获胜。

迈克关掉录音机,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在那幅穿晚礼服的女人的画前,他停下来摸索着想要打开灯。当他的手摸到墙纸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这墙纸不对劲,它好像是皮肤,像很久之前死去的人的皮肤。

但灯还是打开了,迈克观察着卧室里的一切,他不打算在床上睡觉,因为那会让他觉得自己睡在一幅静物画里,这令他感到非常恶心。床头放着一本菜单,迈克想要尽量躲开墙壁和床来拿起菜单,可是他的手指还是碰到了床罩,它柔软得让人感到惊恐。

虽然这一切都让迈克感觉很不适,但他还是拿起了菜单。这是一份用法文写成的菜单,虽然迈克已经很多年不学法语,却还是认出早餐中有一道菜居然是大便烤鸟,这让他感到好笑。可是,他的眼睛稍微一眨,却忽然发现菜单变成了俄文。

这不是真的,迈克又一次闭起眼睛。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赫然发现菜单又变成了意大利文。他只好又闭起眼睛,深呼一口气之后再次睁开,这一回,他根本没有看到菜单,只有一幅画,一个木雕的小男孩尖叫着回头去看一头木雕的狼,那狼已经吃掉了男孩的左腿膝盖。

迈克不断告诫自己:我并没有看到。他再次闭起眼睛,等他睁眼的时候菜单又变成了英文的,而且每一道菜都是他熟悉的。

丢掉手中的菜单,迈克沿着床与墙壁之前的空隙走了出来。这里狭窄得好像坟墓一样,他想起奥林说过的毒气,也许1408房间真的充满了毒气。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了,我要离开。迈克忽然觉得正是奥林将毒气灌满了整个房间,也许他此刻正和保安一起狂笑。不能让他得逞,现在迈克只想离开这里,但他却忽然发现卧室的柜子不见了,桌子也不见了。他迈开双脚想要离开卧室,却感到鞋子开始发出奇怪的接吻声,就好像地板变软了,吸住了他的鞋底一样。

在通往客厅的门口,迈克发现墙上的画又一次变歪了。画里那个穿着晚礼服的女人已经将自己的衣服脱得精光,她手里拿着自己的乳房,乳头正在滴血。那个女人望着迈克,残忍地笑着。那幅帆船画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站在船上的水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面色苍白的男女,最前面的那个男人穿着棕色的羊毛西装,他就是凯文,那个在1910年从这里跳下去的缝纫机推销员,也是第一个死在1408房间的人。在凯文的身后,是那些曾经死在这里的其他人,他们一个个脸上挂着惊愕又茫然的表情,就好像他们都来自一个近亲结婚的弱智家庭。

最让迈克感到恐惧的是第三幅画,那原本是一幅静物水果画,但现在画中的水果都变成了血淋淋的被割下的人头。橘黄色的灯光照着人头凹陷的双颊,他呆滞的眼神往上翻着,在右耳后面还夹着一支香烟。

迈克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口走去,不断听到鞋底发出的接吻声,每一步都似乎被粘住了一样艰难。他终于走到门口,却打不开门。

门上的链条并没有被拉上,门闩也是竖直的,但迈克就是打不开。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便转身穿过房间朝写字台走去。窗口吹来的新鲜空气拂过他的脸颊,他能听到窗外的汽车喇叭声却又觉得那声音非常遥远。这个房间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偷走了,只留下不成调的尖锐啸叫声,就好像风在不断吹过死人脖子上的洞,或者是一个装满断指的充气饮料瓶,又或者是……

停下!快停下!迈克想要对自己大喊,但是他却说不出话来,他只感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好像要爆炸一样。他想起自己的录音机,那是他忠诚的伙伴,但是现在他却不知道自己将它放在哪里了。它会不会被这个房间吞没?被消化之后会不会被排泄在某一幅画里?

迈克不断摸索着自己身上的口袋,感到自己逐渐回过神来了,他听到自己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房间似乎也对他发出“哼哼”声,就好像无数张嘴都隐藏在光滑的墙纸下在对他说话。迈克感到胃里很难受,空气就好像是柔软的块状物,贴着他的身体。他忽然想到自己还可以求救,也许奥林会露出嘲讽的笑,会对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但这又有什么呢?就算这一切都是奥林的手段也没有关系,迈克只想离开这个充满邪气的房间。他将手伸向桌上那台老式的电话机,他看到自己的动作好像慢镜头一样,但他还是拿起了话筒,拨下了0键。

在电话的那头,迈克没有听到服务员热情的声音,只有一阵刺耳的说话声:“我是九!我是十!我是九!我是十!我们杀了你的朋友,现在他们全死了!我是九!我是十!”

迈克丢掉了电话,那声音如此刺耳,充满了空洞感,不是人或者机器可以发出的声音。他感到电话里说话的东西似乎正在赶过来,它从一个遥远的地方往这里赶,因为它很饿,而他就是它的晚餐!

电话的话筒在来回摇摆着,迈克似乎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我是四!听到警报声就藏起来!我是四!四!”他急忙取下耳后的香烟,下意识地从衬衫口袋里摸索出那盒火柴,虽然已经戒烟九年了,但他还是想要抽一支。

可是,房间开始融化了。

整个房间都开始下陷了,迈克惊恐地看着房间所有的直角和直线都变形了,变成马蹄拱形,让他的眼睛感到很难受。天花板中央的吊灯就好像黏稠的唾液一样垂着,墙上画中那个乳头滴血的女人沿着楼梯跑上楼去,电话里还在不断传来那空洞的声音:“我是五!我是五!不要报警,就算你现在想要离开,也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房间!我是八!”

卧室和走廊的门都开始下塌,地板开始下沉。迈克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火柴,他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嘴里的香烟早就掉了,但他立刻划亮了火柴。

“噗”的一声,迈克闻到一股强烈的硫黄味儿,一团火焰在他的眼前燃烧起来,他迅速点燃了自己的衬衣。那是他的幸运衬衫,但此刻它的燃烧却让迈克变得清醒起来,他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正在融化的腐烂洞穴里,卧室已经变成了吃人的棺材,挂着画的墙壁朝他逼近,墙上的裂缝就如同一个张开的嘴巴,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走出来,迈克几乎可以听到它流口水的声音。

衬衫燃烧的火焰烧到了迈克的下巴,他似乎闻到自己胸毛烧焦的气味。迈克更加慌张起来,他从正在下陷的地毯上仓皇而逃,朝着通往走廊的门奔跑过去。也许那墙后的东西对于已经着火的人失去了兴趣,也许它不喜欢烧熟的肉,当迈克抓住门把手转动的时候,门居然打开了。

胜家缝纫机公司的推销员鲁弗斯·迪尔博恩从得克萨斯州跑到纽约来,是为了讨论关于他晋升为经理的事。他住在1414房间,他从来都不知道90多年前有一个缝纫机推销员曾经从这个旅馆的1408房间跳出去。但这一天他却救了一个住在1408房间的人。

在面对新闻记者热情的摄像机镜头时,迪尔博恩显得非常从容,因为这件事对于他的晋升肯定有所帮助。他热情地介绍了如何在取了冰块往回走的路上看到一个浑身是火的人,如何将一桶冰块都倒在这个人身上,让他停止了尖叫。但是迪尔博恩却没有跟记者说当时他也曾经想要进入那个房间。

当迈克从1408房间浑身是火地冲出来时,迪尔博恩正在等电梯。他听到迈克的尖叫,好像音量被无限放大的立体声音响一样。他用冰块扑灭了迈克身上的火焰,却又被1408房间吸引,因为那里似乎正在放射出澳大利亚落日一样火辣辣的光芒,传出低沉的、好像电动理发推子一样的声音,这让迪尔博恩非常好奇,他想要走进去看看。

毫无疑问,迪尔博恩救了迈克。但是迈克也救了迪尔博恩,因为当他想要进入1408房间的时候,迈克忽然抓住了迪尔博恩的裤脚,用沙哑的声音说:“不要进去,进去就是送死!”

迈克对这一幕有非常清晰的记忆,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迪尔博恩才不用像迈克一样点燃自己的身体来保全性命。

在医生提供的诊断证明之中,迈克的照片显得很有趣,他的胸前有一个白色的方块,四周的肌肉都变成鲜红色,有几处被认定为二度烧伤,全身经历了四次植皮手术。那个白色的方块就是迈克幸运衬衫胸前口袋的位置,里面装着他方形的录音机。虽然这个袖珍录音机让他这一块皮肤免受烧伤之苦,但录音机的四角却都被烧坏了,幸运的是磁带还可以听到一些。

迈克的经纪人萨姆·法雷尔曾经听过那盘磁带,虽然他不肯承认,但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却证明他非常惊恐。而此后,他一直拒绝给别人听这盘磁带,任凭迈克的朋友们好奇地不断打听。

就连奥林都没有听过这盘磁带,他努力向法雷尔描述自己是如何劝阻迈克不要进入1408房间,但他就是不听。法雷尔虽然没有要起诉奥林的意思,但对于奥林提出要听磁带的要求却断然拒绝。

至于迈克自己,他根本无法听那盘磁带。不仅如此,他已经丧失了写作的能力,每当他提起笔就会浑身发冷,胃里难受得让他无法自持。虽然迈克出过很多本书,但现在他连一张明信片也没法写。在医生为他完成植皮手术之后,他还时常会被噩梦惊醒。后来他一个人搬到长岛,希望在海滩让自己忘记1408房间的一切。

在天气晴朗的傍晚,迈克会拉上所有的窗帘,让房间变得像一间暗室,只有手表可以告诉他夕阳已经消失。橘黄色的落日余晖让他无法忍受,而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4号解剖室

〔美国〕史蒂芬·金

当我从昏迷中慢慢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我无法分辨自己所处的环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咯吱咯吱,好像是轮子发出的节奏声。一个丧失了意识的人,怎么能够听到这么微弱而又遥远的声音呢?所以我想自己已经恢复了知觉,而且我可以完全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可以闻到空气中的味道——这种气味类似橡胶,又好像是一种塑料薄膜。这种感觉如此真实而又清晰,让我明白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但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轮子的咯吱声终于停止了,但又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我听到有人在说:“是哪一个?”另外一个声音说:“我想应该是第四个吧。”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猜想他们所穿的鞋子应该是软底。可是这种猜想还没有得出什么结果,我就感觉到自己在朝前移动,并且耳边还传来重重的撞击声,好像有一扇门被打开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努力地想要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儿声音都无法发出。

我的嘴唇僵硬得好像雕塑,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让它听从我的指挥。最要命的是我的舌头,它就像是一只昏迷的鼹鼠一样静静地躺在我的口腔里,任凭我的内心如何喊叫它都不会动一下。

我感觉到自己身下的东西又开始运动了,这是一张活动床?是的,它就是一张活动床,而且是医院里才会用到的推床。我曾经参与过约翰逊总统发动的可耻战争,在战场上就使用过这玩意儿。虽然那还是23年前的事儿,但当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恐惧得不知所措的时刻。

我听到一个不同于之前声音的人在说话:“伙计们,推到这儿来。”

我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我很想问推车的人,希望他可以给我答案。我是一个优秀的股票经纪人,霍华德·考特耐尔的名字可是响当当的,我的同事们都喜欢叫我“征服者霍华德”,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吗?

一个女人冷酷的声音传来,她似乎是在催促另外一个人:“拉斯蒂,你可以快一些吗?我孩子的保姆要求我今天早点回家,因为她要早点儿下班回家去和她的父母共进晚餐……”

那个被叫作拉斯蒂的家伙嘟哝着:“是的,是的。”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似乎还有一个人抓住我的小腿,他们两个人合作将我拎了起来。我感到非常恐惧,想要大声喊叫,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或许,我已经发出了声音,但是那声音实在太小,比我身下推车轮子的响声都小。或许,这声音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

“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是我最喜欢的高尔夫球的声音,当我将球棒打下来的时候,我会站着看高尔夫球飞向蓝色的目标,耳畔就是这样的声音。但是此刻,我却在黑暗之中被人摇晃着,我很想对他说:“嘿,不要把我扔在地上,我的背上还有伤呢!”但是我的牙齿和嘴唇却丝毫不听使唤,舌头也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忽然开始担心:要是他们将我随意地丢在这里,我那不听使唤的舌头会不会堵住我的气管,让我无法呼吸,以至于窒息?想到这里,我更加惊恐起来,我害怕自己喘不上气,害怕自己被憋死。

那个被叫作拉斯蒂的家伙说:“医生,你会喜欢这个家伙的。你看,他长得很像迈克尔·波顿。”

女医生继续用她那冷漠的声音问:“迈克尔·波顿?他是谁?”

另外一个声音传来,他说:“他是一个白人流浪歌手,但是他却一心想要成为一个黑人。我可以肯定躺在床上的这个家伙可不是迈克尔·波顿。”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年龄应该不超过30岁。他的话让大家都笑起来,女医生也开始笑。

我感到自己被放在一张桌子上,身下还铺着一块垫子。拉斯蒂似乎开始工作了,发出一阵响声,似乎是要告诉周围的人他有多忙碌。可是我却无心去听他在做什么,我只是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舌头给憋死。

我死了吗?难道死亡就是这个样子?

保持这样的姿势其实是很舒服的,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避孕套给包裹起来一样。但是周围一片漆黑,再加上难闻的橡胶味儿,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担心。

我是征服者霍华德,是一个事业有成的股票经纪人。在德里市的乡村俱乐部里,那些人看到我就会头疼。而在高尔夫球场,我更是闻名遐迩的高手。虽然我在10多岁的时候也曾因为见识到战争的可怕而在梦里哭醒,但从未像今天这么恐慌不安过。因为此刻,我居然躺在一个停尸袋里!

推我进来的人又开始说话,他说:“医生,请您在这里签字吧。”我听到钢笔在纸上沙沙书写的声音,连这么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如此清晰,难道我大喊的声音他们都听不到吗?

我感觉到自己可以呼吸,这证明我是一个活人,一个死人的肺是不需要呼吸的。但是我却只能闻停尸袋的橡胶味儿,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房间里的人在谈论着周末的活动,他们说着给家里的狗洗澡的事儿,谈论着奥普拉主持的电视脱口秀节目,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注意到这个尚在呼吸的人。

一阵如同撕裂般的尖厉声音传来,白色的灯光忽然刺入,就好像冬天的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直射到我的眼睛上。我想要眯起眼睛躲避光线的直射,但是眼皮就好像是辊轴断裂的百叶窗一样,一动也不动。

有一张脸凑了过来,遮住我头顶上大部分的光线。我看到这是一个年轻而又英俊的小伙子,25岁左右,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胡乱戴着绿色的外科手术帽。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也许迷倒了不少少女,圆形的小雀斑挂在他高高的颧骨上,让他更加可爱了。我想向他大喊救命,却听到他说:“天啊,他确实很像那个歌手迈克尔·波顿。嘿,迈克尔,给我们唱一首什么歌儿吧!”

我死了吗?如果我还活着,为什么他看不到我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我猜想自己的瞳孔并没有收缩,所以才会感到灯光那么刺眼,这个年轻的帅哥才不会发现我其实可以看到。

他也许只是一个实习医生,也许还在医学院读书,但是他可以救我。我想要让嘴唇动起来,努力地向他发出呼救的声音,但无济于事。

我感到难过极了,全身都处于这种难过之中。

另一张脸凑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医生制服,头上是乱七八糟的橙色头发,看上去智商不高。我猜想这就是刚才的拉斯蒂,他的笑容那么木讷,高中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到处被人欺负的小男孩。

“迈克尔·波顿!摇滚歌星!”拉斯蒂大喊着,“快来给我们唱一首歌吧,你倒是快唱呀!”

“住嘴,拉斯蒂!”那个冷漠的女人又开始说话了,她制止了拉斯蒂的叫嚣,问那个最开始推我来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人是在德里市乡村高尔夫球俱乐部的球洞旁被发现的,如果不是有人注意到他的一条腿卡在灌木丛里的话,可能现在他已经变成蚂蚁的美食了。”

我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咝”声,那么难听,让我不断回想起自己用高尔夫球棒打在矮树丛上发出的声音。但是现在我不得不被拉斯蒂观察,他似乎并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死,只是不断端详着我长得像歌星迈克尔·波顿的脸。

忽然,拉斯蒂用他粗壮的手指抓住我的颚骨,嘴里喷出洋葱的味道大喊起来:“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马上要为4号解剖室的歌迷们献上一曲!”

他的手指捏得那么紧,让我的面颊感到一阵疼痛,牙齿也被弄得咔咔直响。

“别叫了!”女医生开始发怒,她好像被拉斯蒂刚才的声音给吓到了。而拉斯蒂也在她严厉的声音下变得安静,他松开那抓着我面颊的手,任凭我呆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那个女医生走过来,我看到她留着棕色的长发,穿着绿色的医生制服,模样虽然有点严厉,但还是很漂亮。她一把推开拉斯蒂,厉声说:“拉斯蒂,停止你这些小男生的把戏,我早就厌倦了!如果你再这么做,我就要去报告了。”

拉斯蒂似乎有点儿不甘心,他带着一丝愤怒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坏?”

但是另外一个声音却说:“拉斯蒂,你又发病了吗?快点过来签字!”

女医生厌恶地说:“快点让他离开这里。”

拉斯蒂一边朝外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正好我可以去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

脚步声朝着门口走去,还有推车咯吱咯吱的声音也一并变得遥远起来。随着拉斯蒂的离去,屋子里又变得安静起来,可是我的耳边却一直传来“咝咝”的声音,就好像我在高尔夫球场听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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