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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钟津多子——至今这个名字完全没出现在案件范围内,此时出现简直有如晴天霹雳般震撼。法水的神经作用持续微妙地释出,看来终于到达顶点了。不过检察官和熊城都一脸木然,挤不出一句话来。就算这真是法水神乎其神的推论,如此可怕的假设也让人不敢全然听信。真斋激烈地摇着手推四轮车,几乎把车子弄倒,他开始激动哄笑。
“哈哈哈哈!法水先生,别再搬弄这套无聊的谬论了。您所说的津多子夫人,昨天一大早就离开了这里。您倒是说说看她能藏在哪里?能藏人的地方你们至今都彻底调查过了。如果您说得出她藏身之处,我一定先去揪她出来,把她当作凶手。”
“何必把凶手交给我呢……”
法水脸上泛着冷笑。
“我需要的是铅笔和解剖刀。我虽然曾把津多子夫人视为风精的自画像,但是田乡先生,这又是个悲痛至极的故事。因为即便她已经成为尸体,却也错过了接受喝彩的时机。应该是昨天晚上八点之前吧。那时津多子夫人已经被带到遥远的精灵世界。她才是早于丹恩伯格夫人这桩事件的第一个牺牲者。”
“什么,她死了?”
真斋宛如遭受雷击般震撼,他下意识地反问。
“那、那她的尸体在哪里?”
“啊啊,听了之后您或许有种殉教般的心境吧。”
法水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接着断定。
“老实说,正是您亲手关上尸体所在地的沉重铁门。”
可以想象这三张脸孔瞬间失去所有感觉。法水似乎把这桩事件当作自己的幻想游戏,每说出一项推论,都更增奇异色彩。而他幻想的顶点,正代表了这三人感觉的极限。这时,法水又揭开了此哥特式悲剧的下一幕。
“田乡先生,昨天晚上七点左右佣人们的用餐时间,同时也刚好是拱廊调换头盔的时刻,在这个时间前后,原本摆放在大楼梯两侧的两具中世纪盔甲武士一跃上了一段阶梯,挡在《解剖学家》前。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津多子夫人的尸体在古代时钟室里。不过与其听我空谈,不如亲眼见证,请您打开那扇铁门吧。”
接下来这段前往古代时钟室的阴暗走廊,走起来显得格外漫长。剧烈晃动窗户的风声雪啸,恐怕都传不进他们耳中吧。其他三人眼睛就像热病患者一样充血,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丧失身体各种协调功能,他们看着法水极其沉稳的步伐一定觉得很心焦吧。往左右两边推开第一道铁栅门,站在由漆涂成黑镜般澄澈晶亮的钢铁门前,真斋取出钥匙,弓身打开右扇门把手下方的铁盒,开始转动里面的数字盘。先向右,再左转,接着再往右转,便听到门闩开启的轻微声响。法水细看着数字盘上的刻纹。
“原来如此,这是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航海罗盘风格(数字盘四周是英格兰近卫龙骑兵联队的四王标志。雕刻着亨利五世、亨利六世、亨利八世、伊丽莎白女王袖章的把手上,还仔细刻有the Right Hon’ble. JOHN Lord CHURCHIL的胸像)。”
法水这句话里隐约带着失望的空洞回响。对于几乎不信任钥匙性能的法水来说,有双重深锁的这堵铁壁,一定颠覆了盘踞在他心中的某种信念。
“它叫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照着跟关门时相反方向对准密码,操作三次之后门就会打开。也就是关门时的最后一个数字就是开启时的第一个数字,可是算哲老爷过世后,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数字盘的操作方法和铁盒钥匙的保管地方。”
下一个瞬间,众人还来不及咽下口水,又再次感到令人屏息的紧张。法水握住两侧门把,开始同时推开这两扇沉重的铁门。房里一片漆黑,四周是地窖般的湿冷空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法水突然停下了动作,身体僵硬似是在颤抖。不过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在凝神静听着什么。随着钟摆慵懒摆动的声音,有股异样声响从地底轰然倾泻。
二、Salamander soll gluhen(火精呀,猛烈燃烧吧!)
法水又继续他暂停的动作,将两扇铁门完全推开,只见屋中左右墙上挂着各种形状奇妙的古代时钟。室外光线减弱,渐渐没入后方黑暗的一带,几个钟面玻璃闪着诡异磷光,四处摆动的长钟摆不断闪烁,让这微弱光线显得生动。在这墓窖般的阴森空气中,还没有人出声破坏这沐浴在时代尘埃中的寂静以及各种刻划分秒的钟声,可能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吐出憋住的那口气吧。而就在此时,挂在中央镶嵌柱身的人偶时钟忽然发出发条松弛的声音,开始奏起古典小步舞曲。八音盒(转动两个往相反方向旋转的圆筒,借着圆筒上面无数的突起,拨动排成阶梯状钢片的自动乐器)流泻出的优雅音色破除了这沉郁鬼气,而众人耳中也再次听到那拖曳般的沉重声响。
“快开灯!”
熊城这才回过神来,大声叫道。真斋扭亮墙上的开关,法水的猜测果然神准。津多子夫人双手置于胸前,躺在房间后方的长柜上,四人只能揣测她的生死。她端整的美丽就好比陶质的贝德丽丝<a id="jzyy_1_188" href="#jz_1_188"><sup>(24)</sup></a>死亡之像。不过那拖曳般的沉钝声响确实来自津多子附近,宛如阴森地鸣般的鼾声,还有病态的喘声……啊,看来法水推测已死的津多子夫人还活着。尽管肤色失去活力,体温也低得几近死尸,不过还有些许呼吸,也可以听到微弱的心跳声,而且除了脸之外,她全身被毛毯缠得像木乃伊。这时八音盒的小步舞曲音乐结束,两个小人偶轮流挥动右手的槌子敲钟,宣告时间是八点。
“是水合氯醛。”
法水离开她还呼着气的脸,抖擞地说。
“瞳孔缩小,味道也确实没错,不过最重要的是人还活着。熊城,等津多子夫人康复,或许可以为这桩事件带来曙光。”
“看来药物室的调查没有徒劳无功。”
熊城一脸苦涩。
“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根本是凄惨的幻灭。那原本具备有如铜版印刷般鲜明清晰动机的女人,却又执起如此荒唐的大炮。我看不如你找个灵媒过来吧。”
事实上熊城说得没错,从遗产分配的观点来看,除了某个人物,本来在杀人动机最充分的押钟津多子夫人身上,似乎可以找到某种脆弱破绽。没想到她不但化身梦中凶恶悲惨的人物,甚至颠覆了法水的推测,现在更陷入谜样的昏睡,得仰赖缜密的推断。这些根本无法预料的逆转纠结,不仅熊城,想必所有人也都无法接受。检察官也愤愤地吐出一口气。
“令人震惊的事也太多了。短短二十个小时之内,已经有两人死亡,两人昏迷。不管怎么样,问题都出在转动数字盘以前。凶手一定是在那之前把昏倒的津多子夫人送入这里的。”
他满怀信心地看着法水。
“不过法水,如果知道大概药量,应该可以推测药物进入咽喉的时间吧?我觉得一定能从这时间发现点什么。她的昏迷绝对隐藏着不单纯的事实。”
颓丧的检察官看来还挥不去对津多子夫人确切动机的怀疑。
“你说得对。”
法水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其实药量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无意杀害这个人。”
“什么,无意杀她?!”
检察官忍不住跟着重述了一遍,但是又马上反驳。
“但是凶手也有可能误测药量啊。”
“支仓,问题的根本不在于药量。只要让她昏迷再把人丢进这个房间,就足以致死了。大量的水合氯醛具有降低体温的明显功效,再加上这个房间四面被石头和金属环绕,温度很低,所以只消开窗引入外部空气,这个房间的温度不就是冻死人的最好条件?但凶手不仅没有选择这种最安全的方法,如你所见,还将她裹得像木乃伊一样,采取了奇妙的御寒手法。”
法水一如往常,又从奇诡的谜团中抽取出更异样的疑点。
但他说得没错,窗锁上黏附着石笋般的锈蚀痕迹,打扫过的屋内也没有留下些许外部痕迹。法水凝重地目送津多子夫人被送走,换上一副栗然表情说道。
“她明天休养一天应该就能接受讯问了,但这件事我们一定要放在心上。凶手为何要囚禁津多子夫人,剥夺她的自由?可能是我多虑了,不过等她恢复意识之后,或许可以从她的话中看出端倪,了解凶手为什么要采取这种阴险至极的手段。露出破绽的地方,往往就是凶手的陷阱。”
大概是因为亲眼看到法水惊人的揭秘手法,真斋这十几分钟内瞬间变得无比憔悴。他虚弱地操作着四轮推车,面露哀戚,好像有话想说。
“田乡先生,您的意思我知道。”
法水轻轻阻止他。
“关于您采取的措施我会向熊城先生说情。昨天晚上您大约什么时候发现押钟津多子夫人不见的?”
“应该很晚了。她没有出现在神意审判会,那时我才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