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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叹了一口气。倘若不让对方一吐为快，想得到对方的合作恐怕难上加难。于是他问：“哪个文明？”
在奎摩特踏着笨拙的步伐夺门而出之前，贝莱只来得及再瞥一眼他的背影。
“斯巴达！”奎摩特抬起头来，一头白发被灯光照得熠熠生辉，几乎像是一道光晕，“我肯定你听说过斯巴达！”
贝莱隐约听到一句“真抱歉”。
贝莱不禁松了一口气。年轻的时候，他对地球的古代史十分感兴趣。（这个主题对很多地球人都有吸引力——那是地球的黄金时代，因为当时的地球唯我独尊，地球人就是主人，因为太空族根本不存在。）话说回来，地球的古代范围太大了，奎摩特很可能会说出一个他没听过的名词，那贝莱可就尴尬了。
奎摩特突然发出一个古怪、刺耳、口齿不清的的声音，他坐的那张椅子随即重心不稳，“啪”的一声翻到地上。
现在，他可以审慎地答道：“对，我看过这方面的胶卷书。”
“嗯，真令人遗憾。我原本以为能从你这里得到些数据，让我在面对面询问其他人的时候，不至于……”
“很好，很好。且说全盛期的斯巴达，人口结构相当特殊：真正的斯巴达公民少之又少，那些叫作庇里阿西人的二等公民反而较多，其余绝大多数的人口则是奴隶，也就是所谓的希洛人。希洛人和斯巴达人的比例是二十比一，而这些希洛人都是人类，拥有人类一切的情感和一切的优缺点。
“地球？”奎摩特发出不安的笑声，“我从未想到阅读地球的任何科学文献。请别介意我有话直说。”
“为了确保为数众多的希洛人无法造反，斯巴达人个个成了军事专家，经年累月过着战争机器的生活。而斯巴达社会的努力并未白费，希洛人的叛变从来没有成功过。
“你看过地球的社会学著作吗？”
“我们这些住在索拉利的人类，就某方面而言，和斯巴达人没有两样。我们有我们的希洛人，只不过我们的希洛人并非人类，而是机器。虽然它们和我们的比例是两万比一，远超过希洛人和斯巴达人的二十比一，但是它们不可能叛变，我们根本不必担心。所以说，我们享有斯巴达人那种高高在上的好处，却不必牺牲时间精力来强化自己的统治。反之，我们可以模仿雅典人，过着充满艺术和文化的生活。雅典是和斯巴达同一个时代……”
“看过些奥罗拉出版的。”
贝莱说：“我也看过关于雅典的书籍。”
“喔？”下一个问题令贝莱有点犹豫，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礼貌，“你读过这方面的书籍吗？”
奎摩特越讲越兴奋。“文明始终是一种金字塔结构。当一个人逐渐爬向社会阶级的顶端，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闲暇、越来越多的机会追求幸福快乐。可是你爬得越高，就会发现和自己同样幸运的人越来越少。总会有些人遭到剥削，那是无可避免的。还有别忘了，不论金字塔底层的人实际上过得多好，相较于顶端那些精英，他们仍是遭到剥削的一群。比方说，即使最穷困的奥罗拉人，他们的日子也好过地球上的贵族，但是和奥罗拉贵族相较之下，他们就成了被剥削阶级。他们拿来作比较的，一定是在自己的世界上当家做主的那些人。
“我是唯一的一位。几乎可以说这门科学是我创立的。”
“因此在一般的人类社会中，社会摩擦总是免不了的。所有的社会革命运动，以及预防那些革命的反制行动，或是压制那些革命的战事，都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祸。翻开历史，这样的事例层出不穷。
“我知道，但我听说你是，而且是全球顶尖的一位。”
“而在索拉利，人类首度全部站上金字塔的顶端，遭到剥削的全是机器人。自从苏美人和埃及人发明城市以来，这要算是最重大的一项发明；我们首度发明了一种新的社会，一个真正的新社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奎摩特以颤抖的声音说：“你已经承认自己并非社会学家。”
他带着微笑，靠回椅子里。
“我并没有那么说。机器人学是一门演绎性的科学，社会学则是归纳性科学，可是数学对两者同样适用。”
贝莱点了点头。“这个理论你发表了吗？”
“贝莱先生，”奎摩特说，“你不能把人类的情绪看成像是正子脑的产物。”
“将来或许会吧。”奎摩特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现在我还没有这个打算。这是我生平的第三个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