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难王孙的崛起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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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们眼珠直转,两个人跳下马,张牙舞爪地翻检羊毛,很容易地,年轻貌美的孛儿帖就暴露了。骑兵们先是被孛儿帖的容貌震得一愣,紧接着就是狂笑,他们抱起孛儿帖扔到马上,孛儿帖大喊大叫,猛烈地踢着腿,但已无济于事。豁阿黑臣虽然很老,不过那些骑兵认为这老太太狡猾多端,应该受点惩罚,便把她也摔上马背,呼啸而去。
铁木真没有反驳,因为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弟弟们都确定了一件事:铁木真的权威不能被挑战,现在,铁木真就是这个家庭的权威。
此时天已放亮,这支骑兵部队追踪着铁木真家人留下的马蹄痕迹,来到了肯特山下的密林前。他们绕着山转了三圈,发现此山山麓多是沼泽和矮树林,不宜骑兵开展行动。他们只好失望地放弃了入山追击的企图,携带着战利品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虽然已杀掉别克帖儿,可杀气依然在铁木真脸上。当他回到蒙古包见到母亲时,诃额仑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严厉责骂兄弟二人:“你们是杀人魔鬼,禽兽不如,愚蠢透顶。你们现在除了影子外就没有朋友和帮手,居然还要杀你们的兄弟。泰赤乌部的仇,你们恐怕是不能报了,此生我就看着你们屈辱地活着,一直到死。”
铁木真不知道敌人已经撤走,一家人躲在森林里砍下树枝搭起棚子制作简易居所,静等风声过去。可他心事重重,母亲诃额仑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对他说,孛儿帖有长生天的护佑,不会有事的。
别克帖儿一命呜呼,他是第一个因触犯铁木真的权威而付出代价的人,但如你所知,他绝不是最后一个。
这当然是铁木真最挂念的一件事,不过还有件事让他心如猫抓,那就是,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铁木真小声地说了一个字:“好!”三指一松,箭射了出去。与此同时,合撒儿早已瞄准猎物后心的箭也射了出去。
第二天天未亮,他叫醒别里古台和者勒蔑,命令他二人到山下打探消息。一天后,两人汗水淋漓而回。他们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没有任何回音,铁木真冷冷地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终于死心了,换了一种腔调对铁木真说:“不要杀我弟弟别里古台。”
好消息是:他们终于知道了敌人是谁。别里古台说,来的是蔑儿乞人,已经撤走了。
铁木真把弓弦又向怀中拽了一下。别克帖儿发现这招无用,又陈大义:“你的敌人不是我,咱们有同一个敌人,那就是泰赤乌部。我们应该团结一起向他们复仇,而不是自相残杀。你俩怎么可以把我当成是眼里的沙子、喉咙里的骨头呢?”
坏消息是:者勒蔑说,他们抢走了孛儿帖。
他无路可逃,因为距离太近了,而且合撒儿又是神射手,此时此刻,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利用情感攻势。他看着铁木真,问:“咱们是一父所育的兄弟,你忍心杀弟弟吗?”
铁木真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天女散花,如见长生天。诃额仑却在一旁长叹道:“这是因果报应啊!”
从二人充满怒火的眼中,他一切都明白了。这不是兄弟之间的恶作剧,而是敌我之间的生死对峙。
铁木真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天女不再散花,长生天也消失,眼前是现实世界。他懊丧地问母亲:“如何是因果报应?”
别克帖儿先看到了合撒儿引满的弓,不由自主地回头,又看到了铁木真指向他的弓箭,搭在弦上的箭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铁木真随身携带的那支响箭。
诃额仑说的“因果报应”的“因”发生在16年前,那年她和迎娶她的丈夫,蔑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的弟弟也客赤列都,行走在蒙古部落的地盘上。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站在高地看到了这个迎亲车队,好像命中注定,诃额仑在牛车里掀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这惊鸿一现居然让也速该完全看进眼里。他快马加鞭跑回营地,叫起几个兄弟,冲向迎亲车,打跑了也客赤列都,抢来诃额仑,把她扔进了洞房。
当接近一定的距离,确定别克帖儿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时,铁木真把箭搭到弦上,打了个暗号,他和合撒儿一起站了起来,瞄准了他们有生以来最大的猎物。
蒙古高原上抢亲是风俗,美女,有力者居之,诃额仑自然也明白这一风俗,所以很快就和也速该建立起浓厚的夫妻感情,这才有了铁木真和他的弟弟妹妹们。
铁木真马上就制订了计划,他从别克帖儿的背后悄悄摸过去,而合撒儿则从别克帖儿的前面接近他。两人在茂密的草丛中匍匐前进,慢慢地接近目标,就像猎人不想过早地惊动猎物而小心翼翼地接近猎物一样。别克帖儿在山坡上悠然自得,吹着口哨,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临近。
铁木真听完母亲的讲述,哭笑不得,想不到世界上真有“父债子偿”这回事。他倍感欣慰的是,敌人终于走了,他可以走出森林,想方设法拯救他的老婆了。
第二天,铁木真和合撒儿背着弓箭,四处寻找别克帖儿。在一个被绿草包围的小山坡上,他们发现了别克帖儿。
他走出森林,来到肯特山脚下,突然做了个让人惊异的举动:捶着胸脯,扯着嗓子像狼嚎一样仰天哭告长生天:在神圣的不儿罕山,我是一只虱子,但我逃脱了,我的性命未受伤害。我发誓,在以后每天清晨的祈祷中都要铭记你,神圣的不儿罕山,我要把你当成我的再生之地来祭祀,我的子子孙孙都将遵守这个规矩。
暗箭所以难防,是因为在明处的人没有准备,尤其重要的是,用暗箭伤人的人始终在关注目标,所以机会是大把大把的。
祷告完毕,他按草原的规矩,面对初升的太阳,把腰带挂在脖子上,敬畏地摘下帽子,双手捶胸,对太阳行了九跪之礼,并用马奶酒祭奠。
合撒儿还在张着嘴,他对哥哥的决定震骇不已。铁木真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而是用命令的口气对合撒儿说:“明天,找机会杀掉他。”
他的家人在一旁看着,露出莫名惊异的表情。在蒙古草原上,被追杀的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向森林里跑。如果每个人都在侥幸逃脱后如此祭祀他们的躲避之所,那草原上的所有山都成了如肯特山,也就是不儿罕山一样的神山了。
合撒儿张大了嘴巴,半天闭不上。铁木真先是给弟弟讲道理:别克帖儿屡次抢咱们的东西,如果任他这样胡闹下去,这个家就没有了规矩,没有了规矩,大家就各干各的,那就是一盘散沙。母亲不也经常说,咱们要团结吗?要团结就必须要有纪律,别克帖儿没有纪律,我们就该杀了他。
即使是智勇兼备的诃额仑也不明白铁木真这一举动背后的深意,而他的弟弟们则认为老哥有点虚张声势、小题大做。
铁木真从母亲的帐篷里出来后,阴沉着脸把合撒儿拉到角落里,一字一顿地问道:“敢不敢杀了别克帖儿?”
这些人都大错特错。以后的事证明,铁木真是真的坚信这次逃脱是肯特山的功劳,而肯特山之所以要保护他,是执行了长生天的命令。长生天之所以这样宠爱他,按他固执的理解,就是长生天希望他能带领蒙古人领导国家并征服世界。这一傲慢的思想使他在后来的征服过程中对任何抵抗者和挑战其权威者都杀无赦,谁敢抵抗他,谁敢挑战他,谁就是在挑战长生天。
晚上,铁木真和合撒儿再向诃额仑告状,诃额仑累得半死,况且一直以来,她认为别克帖儿的行为只是小孩子的胡闹,没有铁木真说的那么严重。所以她仍然要铁木真团结他的弟弟们,不要生间隙。
当他走下肯特山时,他脱胎换骨,如同和尚见到如来后一样的心境。
铁木真死盯着他,如同死神盯着他的目标。别克帖儿没有发现这道死亡之光,摇头摆尾地走了。
搬救兵
看到铁木真手中的大鱼,他再一次眼睛发直。几乎是本能的,他冲上来就抢。铁木真死死保护他的鱼,但他没有别克帖儿的力气和志在必得的毅力,所以那条鱼很快就到了别克帖儿手中。
诃额仑说孛儿帖的被抢是因果报应,正确但不绝对正确。
云雀事件的几天后,铁木真与合撒儿在河边钓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鱼,二人正在高兴时,别克帖儿来了。
蔑儿乞部居住在今贝加尔湖正南的色楞格河流域,从他们的营地到铁木真营地直线距离三百公里,精骑良兵至少要行进半个月。蔑儿乞人的确和铁木真一家有仇,不过如前所述,抢亲是草原上的风俗,这种仇恨并不深,而和仇恨相比,复仇的代价可就太高了。所以蔑儿乞人的这次突袭成果实际上是“额外收入”。
秋天的蒙古草原上气温低了许多,夜晚时已有霜降,河面开始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只有正午时分,在强光照射下,冰才消融,也正是这个时候,才能钓到不错的鱼。
冬天的狂风是这次“额外收入”的罪魁祸首。
不久,合撒儿就明白了哥哥铁木真那句话的意思。
铁木真一家被突袭的这年,蒙古高原上的狂风异常凶猛,仿佛变成了一头巨兽,使尽了浑身的力量,像是核弹爆炸一般,几乎把蔑儿乞部夷为平地。蔑儿乞人实在无法忍受,只好逃出来四处抢劫。他们一直南下,抢劫各种各样的“阿寅勒”和小规模的“古列延”。
合撒儿没听明白,正要询问,铁木真已经大踏步走了。
当他们听说也速该的遗孤就在前方时,首领脱黑脱阿想起了十几年前弟妹被抢的事,他兴奋起来,正好趁此机会向敌人报仇。于是,铁木真一家就被抢了。
铁木真咬牙切齿地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们本来是想杀掉铁木真,抢了他的硬通货,扫灭他的地盘。想不到的是,虽然抢了铁木真的硬通货,扫灭了他的地盘,但却没能杀掉铁木真。不过,抢到了铁木真老婆这一意外惊喜,弥补了他们的遗憾。
从母亲的帐篷出来后,合撒儿噘着嘴说:“母亲和稀泥。”
脱黑脱阿看着孛儿帖,不由得思念起几年前死去的弟弟也客赤列都。他两眼湿润,叫来一个活着的弟弟,恶狠狠地把孛儿帖推到弟弟的脚下说:“给你当媳妇,好好享用,这可是铁木真的老婆。”
铁木真无动于衷,以他的看法,别克帖儿的无政府主义思想正在消耗团结的力量。
他的弟弟想不到天上会掉下这么美味的馅饼,淫荡地狂笑着把孛儿帖扛在肩上入了洞房。
诃额仑指着铁木真手中的十支箭说:“你看,团结才是力量。”
铁木真不知道老婆已被迫给自己戴了绿帽子,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抢回老婆的计划。其实这个计划一点都不复杂,他也只有这一个计划:向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求助。
铁木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折断。
第二天,他和兄弟别里古台、合撒儿去了黑森林,请求脱斡邻勒帮他抢回老婆。脱斡邻勒抚摸着穿到身上的黑貂皮袄说:“你放心,你我曾有契约,蔑儿乞人居然敢抢我儿的媳妇,我必尽灭蔑儿乞人,义不容辞。”
她又把十支箭扔到他面前,说:“再折断它。”
铁木真感激地拜谢,脱斡邻勒又说:“蔑儿乞有三大部落,其实他们的祖先也是你们蒙古人,这些人和你们一样,骁勇善战,不可小觑。所以保险起见,你应该再找个人。”
铁木真轻易地折断了它。
铁木真面露难色,因为整个蒙古草原上,他的帮手只有脱斡邻勒。脱斡邻勒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放心,这个人肯定帮你。因为他曾被蔑儿乞人俘获当过奴隶,吃尽苦头,这样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
当天晚上,铁木真肿着脸和合撒儿到母亲那里告状,诃额仑讨厌这一话题,还是重申她的意思:大家要团结,不要生间隙。为了证明团结的力量,诃额仑还给铁木真上了一堂模拟课。她把一支箭扔到铁木真脚下,说:“把它折断。”
“谁?”
铁木真哑口无言,别克帖儿扬长而去。半路上,他想到铁木真中了自己一拳,先是紧张,又一想到铁木真哑口无言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个总装腔作势充老大的家伙也不过如此!他只想到这里,接下来的想法就是,这只云雀是他独自享用,还是分给母亲和弟弟别里古台一点呢?
“现在的札答阑部落酋长——札木合。”
别克帖儿从未将这位大哥放在眼里,不过从铁木真手里抢东西这还真是第一回。他的确有点心虚,所以梗着脖子,用流氓思维回答铁木真的质问:“这是合撒儿的,怎么就成你的了?”
铁木真的担心一扫而空,竟然兴奋起来:“札木合,我当年的好兄弟啊!”
铁木真捂着脸,气急败坏,指着别克帖儿:“你还敢抢我的东西?!”
他快马加鞭,来见札木合,几年不见,札木合又高又大,脸更胖了,但很结实,眼神犀利,眉宇之间展现着无与伦比的威严。铁木真暗叫一声,果然是个可汗!
别克帖儿大叫一声,扑向合撒儿,二人扭打在一起。就在这时,铁木真来了,他连喊“住手”,合撒儿很听话地松开别克帖儿,别克帖儿却仍在向那只云雀进攻。合撒儿已抵抗不住,就把云雀扔给了铁木真。别克帖儿好像疯了一样,冲向铁木真,一拳揍到铁木真的脸上,终于把云雀成功抢到手。
札木合不仅仅是札答阑部的酋长,还是以本部札答阑为首的十几个部落联盟的首领。两个兄弟见面,分外高兴。
合撒儿急忙把云雀藏到身后,颤声说:“不!我要给母亲大人。”
札木合说,他知道铁木真受了不少苦,作为兄弟没有帮上忙很遗憾。铁木真明白,札木合的抱憾和脱斡邻勒一样只是随口一说,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他们都有自己要处理的事,在草原上,任何人的生存都是困难的。况且,人必须要自己强大,才能获得别人的帮助,这是天理。
别克帖儿拿出久经磨炼的流氓相,伸手出去,对合撒儿吼道:“拿来!”
铁木真开门见山,把老婆被抢一事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然后请札木合出兵相帮,最后他加重语气说:“克烈部我的义父脱斡邻勒已开始集结兵力了。”
那是秋高气爽的一天,铁木真的同胞弟弟合撒儿用札木合给的响箭射下了一只云雀,当他拎着云雀蹦蹦跳跳地回蒙古包炫耀时,半路遇到了别克帖儿。别克帖儿一看到合撒儿手上的云雀,眼睛都直了。这很好理解,没有高超的箭术,谁都拿云雀没有办法。而合撒儿在射箭上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已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所以在家族中,云雀也只有他能射下来。
在铁木真的叙述中,札木合保持着高贵的微笑,时不时地点着头,铁木真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收起了微笑,语气生冷。
铁木真是个孝子,所以暂时谨遵母命,但连续发生的两件事让他暗下了要教训别克帖儿的决心。
他问:“你怎么不给孛儿帖准备一匹马?”
诃额仑摆手示意铁木真不要讲下去,最后她用一句话结束了这次短暂的谈话:“你们要团结,不能生间隙。”
铁木真表情立刻痛苦起来,这是最近一段时间始终折磨他内心的事,如果当时给孛儿帖一匹马,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可明明有匹马,却被他自己紧紧地牵在手中。
铁木真说:“一个家庭和组织必须要有纪律,人人都应该遵守纪律,可别克帖儿总是违反纪律。”
札木合盯着他的眼睛,铁木真躲避着。札木合突然哈哈大笑,居高临下地指点着铁木真:“你,将来肯定是个有成就的人。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抛弃老婆,这才是做大事的态度!”
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母亲,诃额仑经过一天的劳作本已疲惫,可听了铁木真的话马上精神起来,那是一种紧张和恼怒。她对铁木真说:“你们是亲兄弟,要团结,怎么会有这种可恶的想法?”
铁木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札木合站起来,拍打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不必难过,我肯定帮你夺回老婆,你也不必自责,咱们草原上的真爷们在情急之下都会像你那样去做的。所以……”札木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千万别传出去,说咱们打这场仗是为了个女人,哈哈。”
别克帖儿任性自私,在兄弟们中间早已声名狼藉,即使是他同胞弟弟别里古台对他也很有意见。别克帖儿处处触犯铁木真的底线,铁木真要求大家天不亮就出去干活,别克帖儿却在帐篷里睡大觉;铁木真时常召开会议谈论事情,别克帖儿总是不参加;铁木真禁止大家抢夺别人靠劳动得来的果实,别克帖儿总是把抢兄弟们的东西当成乐事,无组织无纪律。面对家庭机器这个松懈、游离出去的零件,铁木真握紧拳头,发誓要给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一点教训。
铁木真嘴角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下,札木合盛气凌人,但这位好兄弟的热情也感动了他,不过这感动转瞬即逝,脱斡邻勒的话响在他耳边:札木合肯定会出兵,因为他受过蔑儿乞人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