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两幕之间 (第2/5页)
安格斯·班克罗夫特、拉尔夫·费弗尔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场域包含对行动的客观限制。只有特定的人在特定的场所才能算“搞科研”,即一些被称作科学家的人在被称作实验室的地方。只是穿着白大褂,盯着显微镜看可不作数。场域为惯习的生产和实现提供了社会和经济条件—断裂,冲突,诸如此类。场域是不同位置之间的网络关系,例如等级制,或是不同类型人群、行动之间的区隔。根据资本的不同形式,场域把资本区分为资源、文化资本、政治资本、地位资本和经济资本。场域赋予资本以价值(如学历),但也依赖他人识别其价值,因此,在场域中也存在主体间性的要素。
“难道你说的这些关于遵守规则的社会学观点,”贾丝明停顿了一下,“不是在陈述一些非常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场域是行动的环境,是一种效果空间,其边界和内容受到权力关系与客观条件的限制。行动的场域或者说领域有很多。打个比方,我们可以把场域想成是一片足球场—它有一些人们共同遵守(人为)的规则,像是越位规则,球场的边界—禁区、球场边缘的线。现在假想一下,如果场地不是水平的,其中一个队伍永远在陡坡的一端踢球;或者另一个队伍有权利在比赛中重画场地上的线(或可以选择裁判员,随时宣布比赛结束等),那会是怎样一幅情景?这种情境下,结构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结构并不是布迪厄关心的全部,但即便是最强大的球员,归根结底也要受到结构的约束。他们不能弃局,不能踏出比赛场地。
“当然不是。布迪厄认为,我们的社会生活被所谓的‘规则’大大低估了。比如,成为黑帮成员的规则并不足以告诉你成为黑帮成员后的具体操作。听着,你愿意帮我着手准备剧本创作吗?如果你愿意浸入式体验一下这些想法,或许会有更深的理解,你可以帮我把剧本表演出来。也许这样我就可以更好地诠释布迪厄?”
布迪厄称惯习为“具有结构能力的结构”。正是这种具身敏感性催生了一系列实践逻辑,支配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常常无意识的倾向。惯习对我们来说就像“第二天性”,它使你能够应付得了未来,你不必真的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预期未来会发生什么。惯习回答了,或者说试着回答这样一个哲学问题,即结构—能动性的对立。布迪厄剖析了结构如何通过能动性发挥作用,以此建立结构与能动性之间的桥梁。
贾丝明爽快地答应了,米拉对此并不惊讶—贾丝明从不吝啬把时间交付给别人—但是她还是为贾丝明对表演的热忱感到惊喜。第二天,当她俩再聚首准备自己的小小戏剧工坊时,米拉先给贾丝明讲了一些戏剧老师在课堂上教的知识(加了一点布迪厄的理论)。
回到家,米拉又仔细思索了一番,作为晚上的“消遣”。荣耀是驱使行动发生的一条路子,是戏剧创作的绝佳题材。但是,她发现,现代社会中的大多数行动都不是由荣耀驱使的—虽然人们还在意自己是否受到尊敬,这表现为他们的地位;但是,很多行为是被欲望、必要性、对规则的服从、他人的期望和社会强制力等因素驱动的。行动的框架和结构不计其数。不过,这些框架都能够彼此协调吗?如果能,它们是如何进行协调的呢?更重要的是,它们是在何种情境下相协调呢? 是否存在某种一般性的东西催生了这些行动框架?她接着读“弗兰肯斯坦”中有关布迪厄的部分,几个贯穿了他的大部分作品的概念浮出了水面—惯习(habitus)、场域(field)和资本(capital)。似乎就是这个“惯习”,产生了米拉与贾丝明聊天时所谈到的那一系列性情倾向和态度。
“‘弗兰肯斯坦’中说,惯习‘是具身原则,是具身经验(embodied experience)和实践感(practical sense)。它是前反思的,非象征性的,下意识的’。角色需要将力量、软弱、谦卑、尊重、阳刚与阴柔统统包含进去。起先,每个特质都有具身性。具身性意味着你就是你的身体,而非身体的主宰者。那些有权势的人是如何说话和行动的?如何在剧中让老大为观众留下一种大权在握的印象呢?”
米拉说,荣耀法则最多也只由为数不多的几条明确规则组成。你要是去问电影里的黑手党首领什么是“荣耀”,他也许会告诉你,荣耀就是保持正确的态度:对家族忠心耿耿、坚持去教堂、不要在你死对头女儿的婚礼上“处理”他。她回忆起布迪厄的说法:荣耀就是一种“性情倾向”(disposition),“一种面对其他有荣耀者或准荣耀者的姿态,一系列面向他人和其生活世界的态度”。
贾丝明丝毫没有露怯。她靠在椅背上,表现出一种特别的神态,蕴威严于无形,不怒而自威。她以一种冷酷的、无动于衷的神情看着米拉。
米拉解释说,荣耀确实驱使着特定种类的行动,但这种驱使不等同于规章制度,因为你无法对可能发生的每一种情境都制定规则。即使是在那些相当简单和单一的社会,也没有人能够设想出每一种可能的情境,更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她对贾丝明说:“我们的蜘蛛朋友就没有这些烦恼了—它们织网时没多少‘行动’可供选择:要么去做,要么不做。”
“可还行?”贾丝明问。
“到底什么是‘荣耀法则’呀?谁能帮我复印一份吗?它是不是跟给咱们这儿的留学生制定的官方条例差不多,事无巨细地规定了方方面面?”贾丝明问道,显然还是没有把这个问题当回事。
“好极了。回过头来,布迪厄说语言是权力的工具。老大会以一种命令式的声音发号施令。布迪厄说,其中‘没有一句话是无辜的’。这些代表着背叛和忠诚的字眼,它们本身就是行动。《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红桃皇后说:‘给我砍掉她的头!’这些话只有说得合适才能产生真正的效果。比如,要是我说‘砍掉贾丝明的头吧!’,我只有被嘲讽的份,但要是老大发话说‘好好教训他’,很快这个角色就活灵活现了。所以老大用他具身的权力和强有力的语言命令他的跟班,但他之后会发现,他说的话会产生自身无法控制的后果。”
米拉想起了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先前在人类学课程上接触过,他在“荣耀”问题上颇有见地。在对阿尔及利亚的卡比尔人的调查里,他分析了“荣耀”如何被广泛地用于鉴别群体中那些位高权重或者影响力大的人。不仅如此,“荣耀”也支配了他们的许多行为—尽管他们很少提及这一点,追问他们为何如此行事,是愚蠢或无知的行为。经济交换、物品买卖、婚丧嫁娶和日常交流无时无刻不在塑造和维持着一个人的荣耀,这是整个社会的成员都认可或至少知情的,哪怕身处底层的人亦是如此。在布迪厄看来,荣耀,是行动中的群体价值。就在行动的瞬间,在那些“充满荣耀的”行动瞬间被重构。想起这一点,米拉接着对贾丝明说:“荣耀并不像你在很多武打片或者动作片中看到的那样,只是人们受辱后的拼死反击,或者主角决定为被杀害的挚友来一场狂野的复仇。这些电影里的荣耀也意味着坚守家族的价值观念,一些意大利裔美国人社区中的家庭就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就算是你的死对头背叛了他的家族,你也要鄙视他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亵渎了你们都赖以生存的荣耀法则。”
就这样,两人接着讨论后续的剧情。老大的儿子告诉老大,有人利用公司捞钱,从非法赌博活动中榨取利润,还为了自保,向警方或对家帮派出卖其他家族成员。接着,老大让他的跟班,身边的“大红人”,着手调查这件事。跟班这个角色比老大要难写得多,因为必须要让观众喜欢上他,他才能成为舞台上整部戏的焦点。米拉认为,在写剧本或其他东西时,对人物角色保持共情是必要的。所以我们也要加入一定的同理心:要充分理解联结的纽带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每一个机会。“我们得弄清楚这个跟班是怎么工作的。”米拉说道,“我们不如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