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画中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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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妮德不太信服,反驳说,不同情绪的生理过程可能非常相似。你生气时会脸红、脉搏加速、心跳更快。你愉快或兴奋时,身体的反应几乎是一样的,你会脉搏加速、脸红、心脏狂跳。她望向米拉,试图寻求一些肯定。米拉点了点头说,是的,情感不可能仅仅事关大脑发生的生理变化。如果此时米拉能回想起“弗兰肯斯坦”里的话,将会对她有莫大的帮助:
米拉的内心毫无波动,淡淡地回应,你永远无法判断那些社会建构主义者是在强调该如何研究情感,还是他们真的相信不同文化之间没有相同的基本情绪。这种事是说不清的,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将一个人从社会中抽离出来。李先生冷冷地回应,建构论者这种行为无异于“为了感受疼痛而把自己的腿打折”。
米拉暂时松了一口气,阿伦的父亲却将饱含期待的眼神投向阿伦,等待儿子发表见解。阿伦默许了,他认为米拉所说的是对的,至少在常识层面上是正确的,但是心理学在情感研究方面有着更为丰富的内容。所有的心理学分支都对情感有着浓厚的兴趣,包括阿伦目前涉猎不多的分支,心理学比社会学更适合用于理解情感:“毕竟,这基本上就是一个生理现象,是由感知调节的刺激和反应。”
米拉纠正,疼痛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情绪,但她确实同意情绪有着明确的生理性一面。是的,也许社会建构论者夸大了文化的差异性。然而,的确只有少数的几个面部表情在不同社会中通用—快乐、愤怒和悲伤。这时伊妮德也加入了谈话,也许是为了将米拉从另一场屈尊俯就的表演中拯救出来。
看大家都在礼貌地听着,米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所以我们说,情感对于社会各个层面的运作方式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它赋予了我们一种共享的语言,一种共享的理解方式,这种理解方式作用在一种完全不同于理性思考和精心计算的层面上。人们的天性就是不假思索。我们时不时地被情绪而不是理性掌控,正像米拉从那些比她更了解这种情形的人那里听到的那样,恋爱中的人都知道,情绪会让人做出相当愚蠢的事情,甚至是不合理的、寻求自我毁灭的事情。就算明知飞蛾扑火,他们还是义无反顾。
“在我看来,所有的这些心理学家和社会学家都将问题理解得太简单了,忽略了那些为伟大艺术提供灵感的微妙含蓄的细节。我觉得他们似乎都不愿接受情绪是根本难以理解和解释的事实,而且往往自相矛盾,会对人们的决定产生混乱并造成不确定性。”
米拉非常怀疑阿伦和他的朋友不会帮自己守住身份的秘密,但无论她感到多么痛苦和不安,以及这种痛苦和不安是否来自阿伦,她都不得不集中精神、彬彬有礼地参与这场对话。米拉刚刚积攒的自信都消失了,她用一种似乎自己都不太信服的语气回答,有些社会学家对情感的形式和目的很感兴趣。他们之所以需要这样做,是因为如果他们无法学习情感,就不能理解人类行为。社会学家认为,人们不一定总能弄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状态,也搞不清达到这种状态的最佳方法。人们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尤其是日常活动—多半是他们“感觉”正确的事情,而不是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米拉说:“姨妈,我觉得你说得对,但这不仅是社会科学的问题。这是社会结构的一部分,甚至也存在于科层制中。”米拉这样说,是因为回忆起了“弗兰肯斯坦”中的另一条论断:
伊妮德猜错了外甥女的真实心情,只是很高兴得知米拉和阿伦在同一所大学上学。得知阿伦在学习心理学时,伊妮德的喜悦来得更强烈了。然后她对父子俩说,刚才她们一直在讨论情感,她的小外甥女认为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社会接受的情感是不同的。她扭头转向米拉:“亲爱的,社会学是这样讲的,我没说错吧?社会学还提到了其他和情感相关的内容吗?”
与行政机关打过交道的人们,都会发现其评估和判断往往会产生不公平或者不合理的结果,这是因为,行政机关与很多社会科学一样,出发点都是默认人们的行动有明确的意识和行动理由。举个适用于刑事司法系统的例子:法院很难绕过这样一个事实,即两个人在保持绝对诚实的情况下,会对同一事件有不同的感受,做出不同的描述。
伊妮德姨妈没料到小外甥女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生活中总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谁都无法控制人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只能去享受这个过程。或许两个年轻人如此有趣而复杂的相遇—使用假身份—最终会有一系列意想不到的发展呢。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浪漫,就像某些歌剧里或者化装舞会上男女主人公的初次邂逅。至少,现在必须公开这个秘密,这个年轻人将成为外甥女的倾诉对象。
李先生听到这里,表情有些苦涩,米拉这时候才想起,姨妈说他是一位高级律师,在一家大型公共机构任职。她不敢停下来,急于让李先生明白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学术观点,所以她试着使用他一直在使用的那种文绉绉的语言:
从他们说话的样子来判断,伊妮德姨妈和这位李先生已经相识多年。因此,他定然知道这次审判的前因后果,他也几乎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回避伊妮德姨妈。这样挺好的。他对米拉的态度带着几分同情,说明他理解她最近的生活变得多么难堪。正当李先生和她们说话时,他的儿子也一起跟了过来,此前他一直走在他精力充沛的父亲后面。如果伊妮德此时恰巧瞥了她的外甥女一眼,就会看到米拉发现对方是阿伦而露出的惊恐表情。
“因此在现代社会中,我们把情感当作幻觉,把理性当作真实。然后我们将情感置于理性之下,从而经常陷入两难境地。尽管两者互为彼此的产物,我们的感觉和想法可能并不相同。重要的事情不光是要搞清楚我们认为什么是对的,或者感受到什么是对的,而是要承认想法和感觉可能非常不同。理性不能脱离感性存在,同理,缺乏了理性,感性也就没有意义。”
一分钟后,她的姨妈便用她的真名为他们相互做了介绍,称这位男士为李先生,而女孩则是自己的外甥女。这没有让米拉太过惊讶,因为姨妈一整天都在叫自己的真名。她估摸着姨妈永远也记不住她现在叫“米拉”,只好默默祈祷自己用真实身份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惹出麻烦。
这段话已经足够晦涩了,但米拉知道,“弗兰肯斯坦”中是这样解释下去的:
就在这时,姨妈环过米拉的胳膊,并拉住了她。她越过米拉的肩膀看到一个熟人。米拉环视周围,寻找姨妈目光所及之人。那人似乎正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展厅,走马观花般欣赏着这些展品,不一会儿就赶上了米拉、伊妮德以及这件令人悲伤的瓷器。
反思性思考—推理、判断或者其他能力—需要将认知和情感结合在一起。思考需要配合感觉。那些因为大脑损伤从而无法进行情感体验的人们似乎也不能再像受伤之前那样进行推理。情绪需要理性发挥效用,换言之需要理性来做出决策。而判断在某种程度上是本能的、情感化的,或者至少看起来如此。
米拉逐渐进入了状态,她从“弗兰肯斯坦”中学到的东西,正在脑子里按部就班地以合乎逻辑的方式组织起来,就像准备通过一场考试一样。不止于此,伊妮德姨妈似乎也对这个理论印象深刻。她不由得信心大增,说道,在后来的历史中,宗教生活地位的下降和私人生活重要性的上升或已使维护情感健康成为一件日常工作。公开表达情感逐渐开始入侵“错误”的生活领域。不管怎么说,这都说明情感经过了一系列的历史流变,尽管这种历史常常被遮蔽、掩藏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而现在,我们的情感图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米拉滔滔不绝。
“所以,”米拉总结道,“做正确的事情,就有点像用电脑计算赌马的赔率那样去权衡各种选择。”也许是没有完全理解米拉所说的话,李先生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并且忘记了她先前对行政机关流露出的轻蔑。他倒是很清楚赌马的比喻。
“在那些日子里,至少他们可以得到一个很完美的葬礼。”伊妮德姨妈淡淡地说道。米拉听到这话一愣,随之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笑声来,立即引起其他参观者的嗔视。克制住自己的笑意后,米拉表示,在不同的社会里,悲伤有时就像某种时尚狂热一样。有证据表明,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社会中,不同的情绪占据着主导地位,这背后可能有着确切的物质原因。如果死亡率下降,可能人们对待死亡的悲伤程度便会随之上升—人们有能力在心理上更加依附于另一个人,彼此的依附性越强,对于死亡的哀恸也会愈发强烈。
“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这更像是选择赌哪匹马—是一种理性、经验和直觉的结合,或者是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感觉。所以说,想要做出正确的决定,人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套抽象的行为准则。当你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或者公共服务领域时,你就会发现,这些规则会妨碍决策,阻止你做自己认为正义的事情。”阿伦似乎终于从十五分钟前那种失语状态中缓了过来(也有可能是发觉父亲对赌博的热烈反应很有趣)。
此时这两个女人正站在一件著名的瓷器前,瓷器上的装饰画让她们联想起正在讨论的那种刻板印象。这幅画描绘了葬礼上的一系列场景:包括送葬队伍和某种形式的陪葬环节。国王已死,女人们都在哀悼和服丧,看起来毫不严肃或庄重,而是彻底放纵自己沉溺于悲伤之中。此后,她们因哀恸而形销骨立,头发和衣衫都破烂不堪,见到死去的君主就难过得几近昏死过去。
“理性有时会随情绪而来—你先产生一种感觉,随后想出一个理由证明或解释它。情绪同样会影响理性决策的发挥:在实验室中,一个对照组被施加压力,另一个对照组没有压力,前者无法完成后者可以完成的复杂任务。”
“你说的完全正确,米拉。在公共场合—比如在电视上—公开表达自己的情绪,已经成了一些地方的常态,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