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人、张卫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愛看小說網2kantxt.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1948年9月12日,东北民主联军突袭北宁线,辽沈战役爆发。
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民主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让国民党的精锐主力相继覆灭。
此时,北平的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位坐拥六十万大军的抗战名将在反应过来后,才突然发现自己坐困愁城。
蒋介石发来电报,叫傅作义放弃北平南下,以求集全身之力于一拳,重点经营江南半壁,可傅作义却不愿意。
谁不知道南边是老蒋的地盘?何况,张学良的前车之鉴不远,东北军被“大卸八块”亦是他亲眼所见。回老家绥远?可绥远偏远落后,自己带着几十万人回去,又能坚持多久呢?更何况,毛泽东气吞山岳,也断然不会允许他在绥远扎根,对后方造成威胁。
相比傅作义的举棋不定,蒋介石倒是对南北形势看得清楚,而且,他也早对傅作义不抱希望了。如今,蒋介石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嫡系军团到底能不能及时撤回后方;还有——全力执行潜伏计划。
北平的夜晚格外寒冷。
人烟稀少的炮局胡同尽头,一栋大宅的朱漆大门在微微晃动的门灯下若隐若现。这里是国民党保密局北平看守所,阴森恐怖,刑讯室不时传出鞭打声和哀号声。
在后院的一间办公室内,国民党保密局北平站行动组组长万林生,正悠闲地听着留声机里的京剧唱段。
他是一个职业特工,身材健硕挺拔,脸上见棱见角,细小的眼睛时而闪出阴骘的寒光。因为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他有个十分贴切的外号——“万鬼子”。
这时,文书匆匆进来,将一份口供交给万林生。
万林生一跃而起,脸上的神情极度亢奋:“按照名单抓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北平市警察局外五分局内,小警察三儿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拎着大食盒往局长办公室走,迎面碰上了宗向方。
宗向方年届三十,是分局的老人儿,虽然他技术高超,但职位不高,只是个巡官。
宗向方吸着鼻子问道:“什么好东西?”
三儿一笑:“都一处的烧卖,您来俩尝尝?”
“算了吧,局长的消夜我哪敢吃,”宗向方也笑了笑,又指了指局长办公室低声道,“怎么的,又要待一宿呀?”
三儿也压低了声音:“战备执勤!局长说了,东北完了,咱们以后是消停不了啦!得了,您歇着,我这得趁热。”
分局局长正满嘴流油地大口吃烧卖,他一边吃一边听着外面嘈杂的叫喊声。
万林生猛地推门进来,分局局长一口烧卖噎在嗓子里,不住地咳嗽。
他急忙把一杯水灌下去,讪讪道:“老万,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分局局长满脸油腻,微笑着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走到万林生的面前。万林生也不理他,直接问道:“郑朝阳呢?”
“他不当班。出什么事了?”
“他是共产党!”万鬼子狠狠说道。
分局局长的脸顿时僵了。
外五分局后院的围墙处,宗向方一跃而出,三步两步钻进了旁边的胡同。他看到厕所旁停靠着一辆自行车,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就狂奔而去。
一个穿巡警制服的人提着裤子从厕所里跑出来,喊道:“嘿,警察也敢抢!”
胡同里,宗向方骑车飞奔,拐过一个弯后他把自行车扔到一边,然后谨慎地左右看看,确定无人,他利索地跳过一堵矮墙,进入另外一条胡同,快步走向一处大门——这里是外五分局机要科科长郑朝阳的家。
郑朝阳家是一个独门独院,有三间南房。前后两个院子,都不大。东屋的窗户上隐隐透出火光。
屋内,郑朝阳正往一个大号的火盆里扔文件。盆里火光熊熊。
郑朝阳个头儿不高,身材匀称,看上去十分精干,两只眼睛不大但极为灵活,像是两个黑黝黝的玻璃球。
没错,郑朝阳的真实身份正是中共北平地下党。
十年前,他奉命考入南京汪伪政府在北京的警察培训班,并在警察局内长期潜伏。他是个十分能“混”的人,日本人在的时候,他就一路升迁;日本人投降了,国民政府接收北平,重庆来的警察和日伪留用警分成南北两派,相互死掐,可郑朝阳丝毫不受影响。他游离于南北两派之间,一路升到外五分局机要科科长的位置。
但今天,他显然混不过去了。宗向方的到来令他着实吃了一惊。
面对郑朝阳顶在自己脑袋上的黝黑的枪口和锐利的眼神,宗向方竟然感到一丝紧张。
宗向方压低声音道:“万鬼子亲自带队到局里抓你,这就要到了。”
他扫了一眼屋里,看到了燃烧的火盆,注意到了郑朝阳的狐疑。
宗向方解释道:“我不管你是不是共产党,我只知道咱们是警校上下铺的兄弟。我不能看着你死。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远处汽车引擎的声音传来,在夜里十分刺耳。
郑朝阳收起枪点点头,说:“那你呢?”
“我有办法!你快走。”宗向方说完走了。郑朝阳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盆,里面的文件已经烧成了灰。
郑朝阳拎着一双皮鞋走到后院,搬起一架梯子搭在院墙上,在梯子下扔了一只皮鞋,又将另外一只往院墙的东侧使劲扔了出去。
他翻身上了院墙,顺着院墙来到隔壁的房顶。随后,他在房顶上一路向北。
走到一个屋顶天台上,郑朝阳搬出一架梯子,搭在胡同另一边的房子的院墙上,沿着梯子到了另一个院子。他一路轻车熟路,悠闲得像是在散步。
几乎就在郑朝阳蹿上房的同时,万林生带人冲进了郑朝阳的家。
特务们翻箱倒柜,只找到一个损坏了的电台。
门外,一个特务飞快地跑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只皮鞋,邀功似的跟万林生说是在后院的梯子边上找到的。万林生来到后院,小心地看了看梯子,随后爬了上去。
外面的胡同里,几个特务从东侧跑了过来,其中一个拎着郑朝阳的另一只皮鞋,七嘴八舌地分析着:他这是爬墙的时候丢了一只,到这儿扔了另一只,肯定是朝东边去了。
万林生也不理会众人,思索片刻,他指着另一个方向,命令道:“往西!”
万林生掸了掸手,对身边的人说:“排查警察局今天晚上打出的所有电话和外出人员,局里还有共产党!”
万林生看着旁边一脸茫然的小警察三儿,问道:“郑朝阳在北平有什么家人?”
三儿哆嗦着,万林生厉声道:“说!”
三儿又哆嗦了一下:“……有个哥。”
胡同里,宗向方压低了帽檐缓缓骑着车。前面不远处就是警察局了,他在犹豫是不是回去。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离开警察局,但出了郑朝阳的事情,万鬼子肯定会在警察局搞大清洗,自己未必就能蒙混过关。
自己冲动了,他有点儿后悔。毕竟,郑朝阳是个共产党。
突然,有个人冲出来一把抓住车把——是刚才丢车的巡警。宗向方吓了一跳。只见巡警一脸坏笑:“宗爷,您抢我的车,是给共产党报信吧,别害怕,我……”
巡警话还没说完,宗向方的右手一把掐住他的喉咙。
巡警气也喘不上来,舌头吐出,面色青紫,拼命挣扎。宗向方则面色平静,像是看着一条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然后手上又加了把劲。
巡警挣扎着扯出警棍要打,被宗向方一把夺下。
宗向方扬长而去,身后是被掐死的巡警的尸体。宗向方知道,警察局自己是暂时回不去了。看形势国民党撑不了多久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躲起来,静观其变。
西四八道湾胡同。这里是中共北平地下党总部机关所在地。
郑朝阳赶到这里,穿着棉袄长衫,戴着围巾,礼帽压得很低,按照暗号轻轻敲了敲院门。罗勇四下打量一番,才开门让郑朝阳进来。
罗勇,年纪将近五十岁,国字脸,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看上去饱经沧桑。他是有着二十年党龄的老地下党,也是郑朝阳的直接领导。
郑朝阳十分焦急地说:“老罗,陈建叛变,我暴露了,你也得赶紧转移。”
罗勇点头道:“机关刚刚接到消息了,你和我们一起走。”
“我不能走。徐宗仁那边的工作一直是我单线联系,我走了,这条线就断了。”郑朝阳说。
“可以派别的同志接替你。”罗勇道。
郑朝阳摇头:“徐宗仁是个老狐狸,临时换人他会怀疑的,我得留下来。我们必须要拿到他手里潜伏人员的名单!”
罗勇有些焦急地说:“这次组织被破坏得很严重,咱们的交通站已经瘫痪了。你在警察局潜伏这么多年,认识你的人太多,留下太危险。”
郑朝阳回道:“这是我的地头,猫狗都和我有交情。而且我已经安排好了撤退路线,郝平川会来接应我,他是老游击了。”
罗勇思索了片刻,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拿到名单后立刻出城。”
位于弓弦胡同的保密局北平站内,国民党保密局北平站站长王辅成正瞪着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的万林生。
王辅成面前是一份摊开的档案,照片上的人是郑朝阳。
王辅成敲着档案,怒骂道:“愚蠢!这个郑朝阳从警十余年,从基层警察干到机要科科长,上下关系极深,是个极难对付的人。你居然蠢到去警察局抓人。”
万林生认错:“卑职失职,自请处分。”
王辅成继续教训道:“沈阳丢了,东北完了,老头子正在发火。国军五大精锐丢了三个,傅长官首鼠两端,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北平的地下组织如果不能肃清,共军兵临城下,北平难保,华北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