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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已经下令全力缉拿郑朝阳。北平已经封锁,他跑不出去。”
王辅成重重地叹了口气。
见状,万林生小声道:“陈建招供,郑朝阳一直在秘密联络我们的一位高层,以图获取更重要的情报。”
王辅成死死盯着万林生,命令道:“把他找出来。”
国民党宪兵和保密局特工到处搜捕共产党人。整个北平城都笼罩在恐怖的氛围之中,不断有人因和军警冲突而受伤,被送进北平医院。一时间,医院里人满为患。
郑朝山坐在一辆三轮车上,焦急地看着手表。
此人三十五六岁,中等身材,相貌清秀。他戴着金丝眼镜,身上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息。他的发式不是时下流行的分头或“飞机头”,而是“自来卷儿”,看上去十分洋气。要不是他身边带着医生专用的手提包,别人会以为他是哪个大学里的教书先生。
蹬三轮车的人是郑朝山的邻居耿三。
郑朝山催促道:“三爷,麻烦您快点儿,医院收了好多的伤员。”
耿三痛快应道:“得嘞,郑医生。”
他使出全力蹬着三轮车,同时急促地按铃铛。
耿三的车停在了医院的大门口。
郑朝山下车,要给耿三钱。
耿三说啥也不要:“得了吧,郑医生。要您钱我是您孙子。回见啊您。”
说完,他飞快地骑车走了。
郑朝山走进医院一看,楼道里满是被打伤的学生和老师,整个楼道里充斥着咒骂国民党军警和特务的声音。
一见郑朝山,青年民主促进会的副会长韩东升教授迎了上来,一把拉住郑朝山开始痛斥特务的野蛮行径:到学校里胡乱抓人、打人,简直是有辱斯文,岂有此理。
郑朝山急着要走又不忍心丢下韩教授,一时有点尴尬,直到护士长白玉兰走过来叫他才算解围。可他刚走几步,又被几个特务装束的人围住。特务二话不说拉起他就走。
几个学生见状立刻蹦了起来:“干什么?狗特务!”
现场学生群情激愤和特务厮打起来。
特务掏出枪,但学生毫不畏惧。
韩教授气愤地说:“我警告你们,郑医生是我们青年民主促进会的总干事。你们没有证据胡乱抓人,我要到傅总司令那里去告你们!”
特务瞪眼道:“我们是奉命逮捕这个人,如果你们再不让开,别怪我们不客气!”
学生大叫:“特务打人啦!”
现场大乱。特务举枪但被学生缠住,局面眼看要失控。
郑朝山大喊:“不要胡来。我跟你们走!”
院长匆匆赶来询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郑朝山平静地说:“院长,我跟他们出去一趟,没事。”
他又回头对护士长身边的医生说:“王医生,手术你来做吧。”
王医生惊恐地点点头。
郑朝山和几个特务走了出去。
韩教授痛心疾首地说:“‘枉把六经灰火底,桥边犹有未烧书’,这就是焚书坑儒!马上给何思源先生打电话,说我要见他!”
保密局里人进进出出。
行动队的办公室里,万林生看着眼前的几个小特务,一脸沮丧。
郑朝阳失踪了,他们连耗子窟窿都掏过了就是找不到。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没出城,这更叫万林生恼羞成怒,于是他三两脚把小特务踹了出去。
紧接着,他又接到市长刘瑶章的电话,说前任市长何思源打来电话询问是不是抓了一个叫郑朝山的医生,同时还警告说,此人是青年民主促进会的重要成员,没有证据就抓人是要惹祸上身的。
万林生拍着胸脯保证: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什么郑朝山,您要不去问问党通局那边,或是问问国防部二厅。现在城里的特务组织多如牛毛,谁知道他在哪个窟窿眼儿里猫着呢。
万林生放下电话,看着文书,问:“人在哪儿?”
文书回道:“功德林。”
大街上,一辆又一辆囚车呼啸着闪过,行人稀少。
一队士兵列队从大街上走过,路过一个不大的红色的院门。
万林生的吉普车驶过,郑朝阳从路边的一棵榕树后转了出来,他用大围巾紧紧地裹着脸,手里拎着一盒点心一瓶酒,大摇大摆、一步三晃地来到红色院门前敲门。
会客室内,保密局冀热辽站站长徐宗仁快步走了进来。看他进来,郑朝阳摘下礼帽和围巾,脱了大衣。
徐宗仁惊道:“真的是你,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到这儿来?!”
“有了您的金皮箭,我才好出门叫小番啊。”郑朝阳笑着说道。
徐宗仁惊叹一句,转而问道:“知不知道满城都在抓你?!”
郑朝阳坐到沙发上:“那又怎么样?龙行大海、虎跃深山,这儿有北海也有香山。”
徐宗仁感慨地说:“你们共产党人的勇气我算是领教了。”
郑朝阳倒是很放松:“徐先生,来杯茶吧。时间很充裕,咱们可以慢慢聊。”
从外面看,保密局的秘密监狱和普通民宅无异,走进里面才发现这里是另一个世界。被抓到这里的人,十有八九再也走不出这个大门。他们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被抓到了哪里,也永远找不到尸体。这里是真正的阎罗洞奈何天。
刑讯室里摆满了刑具,火盆里炭火烧得很旺。
万林生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郑朝山。
郑朝山毫不畏惧,在火盆上烤火。
万林生很奇怪郑朝山怎么会这么淡定,他觉得这个人要不是盲目自信,就是佯装镇定。出国喝过洋墨水的人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倒是真想看看。
“知道你一个堂堂的慈济医院的医生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吗?”万鬼子阴阳怪气地问道。
“这应该你来回答。”郑朝山的表现倒十分平静。
万鬼子一拍桌子,高声吼道:“因为你弟弟是共产党!”
郑朝山脑中一震,惊诧道:“朝阳?共产党?!”
“没错,级别很高。他一直潜伏在警察局里,现在被我们通缉。你是他的亲大哥,应该知道他去哪儿了吧!”万林生透过火盆的火光看着郑朝山。
郑朝山笑了一下,仍旧伸手烤火:“日本人来的时候,他跑出北平说参加抗战,可没两年就回来了,说受不了外面的苦,我省吃俭用地想供他上大学,可他呢,偏偏去考什么警校。打那儿以后我们就没什么来往了,逢年过节都没上过家门。”
万林生用一根马鞭敲打着自己的皮靴,说:“平时不来往,你以为我会信?”
“我母亲死得早,父亲又常年在外,朝阳是我一手带大的。这小子从小调皮捣蛋,但很听我的话。就是上警校这件事上他偏偏和我拧着来。我这人第一讨厌特务,第二讨厌警察,所以,我们就不来往了。”郑朝山淡淡地说道。
万林生“啪”的一声把鞭子拍在了桌子上:“别耍滑头!这儿不是警察局,是保密局的秘密监狱。没人知道你在这儿,弄死你挖坑埋了,你顶多算是北平城的失踪人口。”
郑朝山的眼睛里透着鄙夷:“如果他真是共产党,会傻到告诉我这个亲大哥他在哪儿?这么多年不来往,他就是怕出了事连累我。”
万林生试探道:“我现在怀疑你也是共产党。”
“那你可是抬举我了。”
万林生威胁道:“郑朝山,你是斯文人,我是军人,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任务。你最好别逼我动粗。”
郑朝山不急不缓地说:“暴力是愚蠢的遮羞布,爱默生说的。输不起砸桌子那是下三烂,郑朝山说的。”
万林生突然站起来,一把捏住郑朝山的下巴:“一口的好牙,不知道拔下几颗来会怎么样。来啊,伺候着!”
两个打手上来抓住郑朝山。
另一个打手拿起一个大号的老虎钳子。
郑朝山笑了,笑声十分响亮。
万林生感到很奇怪,问道:“你笑什么?”
打手把老虎钳子伸进了郑朝山的嘴里,钳住一颗牙晃动着。
门打开了,文书进来说:“您的电话。内线加急。”万林生一摆手,打手放开郑朝山。郑朝山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水,阴沉地盯着离开的万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