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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灰蒙蒙的微弱晨光照入车内。清晨下了一阵绵绵细雨,路面潮湿,贝弗利山庄保险金库窗户下半部蒙上一层雾气。就博斯印象所及,这是几个月来的第一场雨。埃莉诺依然沉睡着,博斯则在观察金库——顶上灯光依然照耀那镀铬抛光钢面。已过早晨六点,博斯忘了得打电话向鲁克报备一事,让埃莉诺一觉睡到天亮。事实上,整晚博斯并未唤醒她好轮到自己睡觉,他一直不觉得累。胡克凌晨三点三十分通过无线电联系,确定这边还有人清醒着,之后再无其他干扰,金库室也毫无动静。一整晚,博斯只想着两件事——埃莉诺·威什以及他看守的金库。
他伸手去拿放在仪表板上的杯子,心想即使是冷了的最后一口咖啡也好,不过杯内空空如也,他将空杯扔到前座后方的地面上,这时他注意到放在后座上那包圣路易送来的档案数据。他伸手到后座抓起牛皮信封袋,抽出厚厚的文件,随手翻看并且每隔几秒就抬头看一眼金库。
博斯已看过梅多斯的大部分军方档案,不过他很快发现,信封袋内有数份文件并不在埃莉诺给他的联邦调查局数据中。这份数据较为完整,里面有他的从军通知单和健康检查的复印资料,也有在西贡的医疗记录。梅多斯两次因梅毒就诊,一次因急性压力反应就医。
博斯一页页翻看文件时,一份由路易斯安那州国会议员努能所写的两页信件副本吸引了他的目光,博斯出于好奇开始阅读信件内容。信件写于一九七三年,收件人是在西贡大使馆的梅多斯,信件上盖了国会官印,感谢梅多斯在不久前国会议员于越南进行考察时给予热情招待与帮助,努能提到能在异国巧遇来自新伊比利亚的同乡真是意外惊喜。博斯怀疑那是否真是巧合,梅多斯可能被特别安排负责国会议员安全,两人一见如故,好让议员回华盛顿之后对东南亚美国驻军人员及其士气赞誉有加。这世上没有巧合。
信件第二页恭喜梅多斯事业有成,并提及努能从梅多斯长官处收到的优秀表现报告。博斯继续阅读,信件提到在国会议员停留期间,梅多斯成功阻止了一场非法闯入大使馆饭店的行动,一位名叫鲁克的中尉向国会议员的幕僚巨细靡遗地描述了梅多斯的英雄事迹。博斯感觉心脏下方一震,仿佛血液流淌而出。最后信件以家乡教区的闲谈做结束,然后是国会议员的签名,左下角则打上附注:
副本:华盛顿特区美国陆军档案部。越南西贡美国大使馆约翰·H.鲁克中尉。《伊比利亚日报》编辑部
博斯一动也不动地久久盯着第二页,他甚至感觉到恶心反胃的前兆,并抬手擦拭额头。他试图回想是否听过鲁克的中间名字或缩写。他记不得了,但那不重要,毫无疑问肯定是他,这世上没有巧合。
埃莉诺的传呼机响起,有如枪击般惊醒他们两人。她往前坐直,开始在皮包内摸索翻找,终于找到传呼机并关上了恼人的噪声。
她迷迷糊糊地说:“哦,天哪,几点了?”
他表示是六点二十分,并且这时才记起他们应在二十分钟前通过陆上电话线向鲁克报备。他将信件放入文件堆并将文件放回信封袋内,然后将信封袋丢回后座。
埃莉诺说:“我得打电话汇报。”
“先给自己几分钟时间清醒一下吧,”博斯迅速回答,“我去打电话,反正我也得去洗手间,顺便买咖啡和水。”
在她没来得及开口反对提议前,他就已打开车门下了车。她说:“博斯,你为何让我睡了整晚?”
“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是?”
“应该由我联络他。”
“让我来,给我号码。”
她给了他号码,他绕过转角稍微走了一段路来到达令二十四小时餐馆。一路上他觉得茫然困惑,对那些随太阳升起出现在路上的乞丐视而不见,同时试图理解鲁克正是内线消息人士的可能。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博斯实在想不透所有细节。假如鲁克真是内线消息人士,为何允许他们监视金库?难道他希望同党被抓吗?他见到餐厅外面有公用电话。
“你迟到了。”鲁克在电话响了半响后接起,劈头就说。
“我们忘记了。”
“博斯?埃莉诺呢?应该由她打电话才对。”
“鲁克,不劳你操心,她正恪尽职守监视金库。你呢,你在忙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才能进一步行动,你们两个是睡昏头了吗?那儿有什么进展?”
“什么进展也没有,不过这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这时一位老乞丐走进公用电话亭向博斯要钱。博斯将手放在男子胸膛处,用力将他推开。
他对着话筒说:“鲁克,你还在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你们未按规定打电话向我报备,我如何得知有何进展?博斯,你说话拐弯抹角的,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问你,你是真的派了人到地道出口,还是说那些蓝图、你的指示棒和那位特警队代表纯粹是做戏一场?”
“叫埃莉诺听电话,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抱歉,她这会儿没法听电话。”
“博斯,我要取消你们的行动,事情不对劲,你整晚执勤,我想你应该——不,我会另外派一批人过去替补,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分局警督然后——”
“你认识梅多斯。”
“什么?”
“就像我说的,你认识他。老兄,我有他的档案,他‘完整’的档案,不是你交给埃莉诺要她转交给我的动过手脚的版本。你是他在西贡大使馆的长官,我已经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鲁克说:“博斯,当时我是许多人的长官,我并不认识他们所有人。”
博斯摇头。
“鲁克中尉,这听起来令人难以信服,太没说服力了。这比直接承认更糟呢。这样吧,咱们回头见。”
博斯挂上电话,走进达令餐馆点了两杯咖啡和两瓶矿泉水。他站在收款机前方一边等女服务员送上餐点,一边望向窗外,他满脑子都是鲁克。
女服务员将外带餐盒拿到收款机前,他付钱并给了小费,出了餐馆又走回电话亭。
博斯又拨了鲁克电话,他并无其他计划,纯粹想看鲁克是否还在。他在十响之后挂上电话,然后他拨了洛杉矶警局总机号码,请接线员打电话至联邦调查局总机,询问他们是否外派特警队至贝弗利山庄或附近的威尔榭区域展开行动,以及他们是否需要任何后援。博斯趁等待时间深入思索鲁克的盗窃案计划,他打开其中一杯咖啡啜饮着。
接线员回到线上,确认联邦调查局的确派出特警队跟监小组至威尔榭区,但并未要求派出后援。博斯谢过那个人并挂上电话,这会儿博斯大概知道鲁克在打什么算盘了。事实上并无抢匪准备闯入金库,在金库展开的跟监部署根本是虚晃一招。博斯回想起自己尾随阮陈至金库后,却让他自行离去,这么做无异于白白送上第二位警监和他的钻石,让鲁克坐享其成。博斯完全中了他的计。
博斯回到车上时,见埃莉诺正翻阅梅多斯的档案,她尚未翻到国会议员那封信。
她愉快地说:“你去哪儿啦?”
“鲁克问了一大堆问题,”他从她手中拿走梅多斯的档案并说,“我希望你看看里面的一份文件,你上回给我的梅多斯档案来自何处?”
“我不知道,鲁克给的。怎么了?”
他找到信件,一言不发递给她。
“这是什么文件?一九七三年?”
“看了就知道了,这是梅多斯的档案,我请圣路易档案馆复印送来的数据。鲁克请你转交给我的档案内并无这封信,他故意抽走了,你看了就知道。”
他抬头瞥看金库门,并无任何风吹草动,他也不期待会有,然后他看着她阅读信件。她扬起眉毛,目光扫过两页内容,尚未看到名字。
“好吧,上面写着他是英雄之类的,我不明——”她目光来到信件结尾处时,眼睛睁大,“副本交予约翰·鲁克中尉。”
“哎呀,你也遗漏了信件上第一次提及姓名的地方。”
他指着信上提到鲁克是梅多斯长官的句子。
“内线消息人士。依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确定吗?这根本无法证明任何事情。”
“假如真是巧合,他应该早就公开表示认识梅多斯,以免日后造成误会,就像我一样,我并未试图隐瞒。他却隐瞒了,因为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我们在电话上交谈时我问了他此事,他撒了谎,他不知道我们有这份档案。”
“这会儿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不知道他认为我已知哪些内情,我挂了他电话。重点是,咱们该如何应对?我们可能在此白耗时间,一切都只是做戏,没有人打算攻入金库,他们可能在阮陈领出钻石离开之后就处理掉他了,是我们领着他去送死。”
这时他想起那辆白色福特,或许那是抢匪而非刘易斯和克拉克的车。他们尾随博斯和埃莉诺,因而找到阮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