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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庄马车帮又在道上闯荡了一年,到了腊月二十八,天快黑的时候,吴老大带着车户回到村子。
这一年,吴老大用给张富财当伙计挣的钱,吴骡子吆自己车挣的钱,加上过去攒的钱,临到年跟前置了一挂车。他家就有了两挂车,一年下来能挣不少银钱,在西安北乡也算得上小康门户。
吴老大跟他大把车吆进大门,母亲翠花早就候在大门口,看见他们过来,失急慌忙跑过来,边跑边对屋里头喊:芹菜,快出来,你公公你男人回来啦。随着一声脆脆的答应,吴老大还没有圆房的媳妇芹菜从屋里钻出来,低着头,抚弄着辫子,羞声羞气地喊了声:大呃!就不吭气了。她又偷偷把吴老大瞟了一眼,见吴老大精精干干、利利索索、一脸豪气,心里就踏实了许多。这一年,翠花托人在草滩镇给儿子找下了媳妇,娘家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康人家。
吴骡子听女子把自己叫大,立即明白了七八分,就盯着翠花,看她咋说这事情。翠花说:这女子叫芹菜,是我给咱老大寻的媳妇,十九岁咧,北岸子草滩镇上的人,娘家是有门有户的人家。那年秋菊叫张富财糟蹋上吊后,她一直不敢给儿子寻媳妇。儿子常年不在屋,就是把媳妇寻下了,也是给老骚驴预备的下酒菜。儿子当上了大脑兮,在西安北乡也算得上人物了,所以才张罗给儿子找媳妇。
翠花和芹菜把酒给他们温上,把饺子端上,又整了几个下酒的凉菜,一家人才坐到炕上吃开。芹菜低着头红着脸,半个屁股坐在炕沿上,给一家人端汤盛饺子。翠花亲热地招呼儿媳妇:芹菜,你把鞋脱了坐到炕上,炕上暖和。芹菜没有上炕,说:我还要给俺大和他盛饭哩。她低着头,手里端着碗,不敢大口吃,一个饺子要咬四五下才吃完。她又偷偷把吴老大看了,越看越中意。尽管在见到吴老大前,做过种种猜想,把吴老大想象得要多伟岸有多伟岸,要多强壮有多强壮,但当这个男人坐在对面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过去对他的想象差得很远。自己今黑就要跟这个男人在炕上弄那事情,脸上就有炭火在烤,烤出了两团火红,把头垂得更低了。
吴老大喝着酒吃着饺子,直眉竖眼地看芹菜。一看就是啥都不知道的原苞姑娘,低眉顺眼跟猫一样温顺。觉得芹菜是从石头缝里流出的泉水,清澈透亮,一点脏气都没有;像刚刚长出的桃花骨朵,除了艳就是嫩,嫩得人舍不得动一下。当着他大他娘的面又不好表露,就装成不在意的样子,吃饺子喝酒谝闲传,就是不肯答理自己媳妇。
芹菜看吴骡子碗里剩下两三个饺子了,赶忙放下碗,支应着给公公盛饺子。吴骡子说:你吃你的,我吃完了让你娘盛。芹菜说:俺娘忙活了一后晌,让俺娘歇歇。芹菜接过公公的碗,看自己男人碗里也只剩下一两个饺子了,没有马上朝厨房走,等着吴老大把饺子吃完,才端着两个大老碗朝厨房走去。翠花嘴里说:芹菜,要不要我也过去?人坐在炕上却没有动弹。吴骡子怕儿媳妇忙不过来,给翠花说:你不过去守在这弄啥哩,娃一个人咋能忙过来。吴老大却替他娘说话了:俺娘忙活了一辈子,也该享受清闲了。
翠花看了儿子一眼,眼窝里盛满了自傲自得。
没多大工夫,芹菜把饺子下好了,先把公公跟自己男人的碗端进来,又把婆婆的空碗端出去,不大工夫把婆婆的饺子端进来,最后才端起自己的碗朝厨房走去。
吴老大跟他大吃着饺子喝着酒说着闲话,这顿饭吃得就有了工夫。翠花等得不耐烦了,给吴骡子说:有话留到明天再说,你们在道上颠了一天,早点睡下把身子歇过来。说完又对儿子说:你媳妇把炕都烧热啦,等着你过去睡哩。吴骡子还想和儿子谝,对婆娘说:你就知道睡,哪有这么早就睡觉?翠花说:咱岁数大了没瞌睡,人家年轻轻的瞌睡多,你不想睡还让人家陪着你也睡不成。
吃过饭,芹菜又张罗着收拾锅碗,翠花挡住儿媳妇说:你快去睡觉,我来拾掇锅碗。翠花把芹菜说了个脸红,说:这咋能成哩,哪有长辈干活让晚辈歇着的道理?翠花就喜欢听这话,说:你一会儿上了炕,比干活还挣人哩。芹菜脸烧得更厉害了,头低得更厉害了,嘴里又不敢说啥。
芹菜到厨房收拾碗筷了,翠花问儿子:娘给你寻的媳妇咋样?吴老大就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这有啥咋样不咋样的,能过日子就是好媳妇。翠花得意地说:我给你寻这个媳妇,可是下了大工夫,看了不下几十个女子才看中芹菜。吴老大说:娘,咱这些当车户的,一年就是过年在家住二十天。人家跟了咱,一辈子才能跟咱过几天,再好的女子跟了咱都糟蹋啦,人家越好咱越亏人家。吴老大这一说,翠花就想自己这辈子是咋着过来的,就想出了凄惶,眼窝里有了泪汪汪,禁不住撩起衣襟擦眼泪。
芹菜把厨房收拾完,回到屋子坐在炕沿上,还是不敢把屁股全放到炕上。翠花说:这里没你的事情了,你去把被窝暖上,你男人在道上颠了一天,要他早点歇下。芹菜啥话都没说,低着头到自己屋子去了。
翠花看儿媳妇回房子去了,对儿子说:你快睡去吧,在这有啥谝的,不要让你媳妇等得心焦,娘等着抱孙子哩。翠花这么一说,吴骡子才明白过来,也跟着催儿子:你快回屋里睡觉,守在这干啥?吴老大这才朝自己屋里走去。
这些年,吴老大和别的车户一样,逛过窑子,睡过马车店的女人,对那事情一点不陌生。回到自己房里,看芹菜神迷情乱地坐在炕沿上,满脸艳开了桃花,这是他弄过的女人都没有的。闩上门后,转过身子就对她吼:狗日的,脱!她还没有灵醒过来,又听见他的吼:狗日的,脱!
她想象中的温存、亲热、缠绵、厮磨都不存在,刚才还文文气气的男人,进门就变成了乱踢乱蹦的野驴,自己想的啥他都不知道。尽管她在心里说,进了人家的门,就是人家的人,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走过来的。心里这样想,还是不好意思在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还是低着头,指头摸着衣裳纽子,就是没有解,眼泪却一滴一滴涌出来。
吴老大捺不住急切,吼了一声:驴日的,哭啥哩?就不再给她啰嗦,几下剥光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
这一夜,吴老大就没让自己停下来。
天亮时,吴老大才从芹菜身上滚下来,浑身疲软得出气都不均匀了,觉得骨头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一堆软肉,就在瘫软中昏睡过去。芹菜看着睡死的吴老大,从他熟稔的动作中,知道他在外头弄过女人。哪个女人愿意叫自己男人在外头弄女人?越想越难过,就哭,越哭越想哭……
到了半晌午,芹菜还没到婆婆屋里问候,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哭,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眼泪。翠花起来后,没见到芹菜的影子,觉得奇怪,芹菜过门半年多了,都是早早就起床,抢着干家务事。翠花觉得不对劲,站在儿子的屋门口喊:芹菜,起来没有?
芹菜赶忙用袖子擦了眼泪,小声回答:娘,我早就起来啦。翠花走进屋子,屁股一翘就坐在炕沿上。芹菜站在炕下边,低着头不说话,委屈得想哭,眼泪流出来,一下一下地擦眼窝。
翠花拉着她的手,亲亲地问:芹菜,咋啦?芹菜觉得委屈,哭泣又止不住了。翠花说:芹菜,有啥冤屈给我说,我替你主持公道。芹菜抽泣着不肯说,翠花见芹菜不肯说,就转过脸问吴老大:你把媳妇咋啦?吴老大眼睛都没睁地说:我能把她咋啦?翠花又问儿媳妇:给娘说,是不是他把你……
芹菜声音很小地说:他在外头……
翠花这才明白过来,长叹口气,抚摸着芹菜的头发说:芹菜,自古以来当车户的哪个不是这样子,他们又不是圣人。男人出门在外,总不能把婆娘带上,难受了咋办,几千里路能赶回来?你嫁到三家庄了,就要随三家庄的风气。娘刚嫁给你大的时候,也哭过,现在想通了……
芹菜琢磨了一会儿,也就不再哭了,撩起衣襟把眼泪擦了,对婆婆说:娘,我给咱拾掇晌午饭,说完就到厨房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