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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庄马车帮到了乌鲁木齐,卸过货把车吆进马车店,吃饭喝酒时,吴老大对车户们说:咱不在乌鲁木齐歇马了,明天一大早就装货,后天朝回返,在山丹歇马三天。明天装货的时候,一个车户买一副稍骡子的套绳。
马车帮又是昼行夜伏地朝东边赶路,车朝东边走是下坡多,上坡少,节省头牯的力气。两个多月后,马车帮就赶到张掖,吴老大把车吆进马车店,对刘冷娃说:你挑二十个功夫好的小伙子,再牵上几头好骡子,跟我去办件事情。吴老大又对他大和马车柱说:你们领着车户们吃饭,吃过饭谁都不要出去,都在店里守着。我带人出去借钱,回来再吃饭。
吴老大带着刘冷娃和二十个小伙子,牵着几头骡子,走了三家钱柜,用山西平遥金旺钱庄的名片,借齐了五万块银元,足足装了十多麻包,回到马车店,天已经黑严了。
三家庄马车帮从张掖出发,几天就到了山丹。一大早,吴老大让马车柱跟刘冷娃带人在家守着银元,自己带着车户到头牯市。头牯市除了买卖头牯,还买卖羊只牦牛,唱戏,做旁的生意,逢年过节还在这里赛马。山丹的头牯市没有牙家,买卖双方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不要旁人从中掺和。一言既出,就是板上钉进钉子,没有反悔的余地。谁要是敢在这个地方耍虚的来假的,轻的砍你一条胳膊卸你一条腿,重的朝你心窝子攮上一刀。吴老大给车户们规定:遇到相中的头牯,可以谈价格,不过午时不准成交,谁违背了规定,休想拿到买头牯的银元,让人家砍了胳膊活该。
吴老大在头牯市上转了一圈,总共有一百多匹头牯,值得买的有七八十匹。这时,有个汉子牵来一匹母骡子,三岁的口,毛色光亮,比一般的骡子高出半尺。吴老大走过去,站在骡子的腰跟前,猛地在骡子腰上压了一下,骡子纹丝不动,又从主人手里要过缰绳,牵着在空地上走了一圈,走相没有一点麻达,是匹上等的辕骡,搁到西安可以卖到六七百块银元。
吴老大问:兄弟,这匹骡子要多少钱?汉子说:少了五百块银元不卖。吴老大觉得这骡子在山丹的价钱应该在四百块银元,最多不超过四百五十块,说:贵啦!卖骡子的看吴老大穿着破旧的老羊皮袄,脏兮兮的不像买牲口的人,说:这么好的骡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吴老大说:今天这头牯市上,除了我还没有人能买得起这匹骡子。卖骡子的汉子听吴老大把话说得这么满,说:你要是一下子能拿出两百块银元,这个骡子就卖给你。吴老大说:你跟我到马车店拿钱去。吴老大对跟着他的车户说:这个骡子咱买下啦,你给咱牵上。按头牯市的规矩,把缰绳牵上了就是把头牯买下了。
吴老大领着卖骡子的汉子走进马车店,指着麻包里的银元对他说:兄弟,你看我能不能买得起你的骡子?卖骡子的汉子看着几麻包银元,眼窝睁得老大,还是嘴硬地说:我说出来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说这骡子值两百块银元就是两百块银元,不后悔。
吴老大给马车柱说:车柱伯,给他四百块银元。卖骡子的汉子说:我刚才说的是两百块,不是四百块。吴老大说:咱刚才说的是耍话。说句心里话,你这个骡子是百里挑一的好骡子,说啥也值四百块。卖骡子的汉子说:兄弟的仁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敢问兄弟尊姓大名?吴老大说:我姓吴,叫吴老大,是西安北乡三家庄马车帮的大脑兮。汉子说:兄弟有眼不识金镶玉,吴大脑兮在上,受兄弟一拜!汉子说着就给吴老大作揖。吴老大赶忙拉住他,说:你的骡子本来就值那么多钱,我又没有多给你,你给我作啥揖哩?汉子说:你要是给兄弟一个脸面,今儿个晌午让兄弟请你一桌,兄弟要好好答谢你。吴老大说:我也想跟兄弟在一块喝回酒,可我有个规矩,凡是我交往的兄弟,头一回都得由我来请,下一回谁请都行。吴老大说完又对马车柱说:你到头牯市上给咱的人说一下,都把看中的头牯买下。回来再跟俺大、侯三伯、冷娃兄弟,一块过来陪这位兄弟喝酒。
山丹头牯市一下子卖出去七八十匹头牯,当下就传出去。第二天,市上拴满了头牯,足有三四百匹。车户头天买了七八十匹,今天再买百十匹就够了,头牯市上成了卖主多买主少,价格跌下不少。只用了两天工夫,车户们就把头牯买齐了。
半后晌时,一个车户跑来对吴老大说:有个当地人来找你。吴老大说:让他进来。吴老大听见屋子外头有脚步声,抬头看,进来的是卖骡子的汉子,急忙从炕上跳下来,跑着迎上去。汉子给他说:你们买头牯的事情,惊动了盗马贼,他们今黑要给你们下手哩。
天黑时,吴老大跟车户们吃过饭,除了几个放哨的车户,旁的车户都睡觉了,马车店一派寂静。
半夜,车户们悄悄爬起来,按照吴老大的布置,头牯圈跟前藏满了精壮小伙子,大门背后也藏着车户汉子,连马车店四周都藏着车户。离马车店一里路的洼地里,吴老大带着二十几个小伙子藏在那里。
入冬的山丹草原,下了一层薄雪,到了夜间就变成灰白。吴老大他们穿着白色的羊皮袄,带着白色的羊皮帽子,躲在背风的洼地里。到了后半夜,静寂得没有一点声音,连护羊的狗都躲进坑洼里睡觉了。这是一个晴朗夜,天上有无数的星星闪烁,夜空显得很高很远,很神秘。一轮不圆的月亮,给草原洒下冷清的白光。草原尽头的山,高低起伏。半里外的山丹县城,呈现出朦朦胧胧的房屋,还有羼杂在房屋中间的帐房。平坦的草原上,稀疏地点着几个帐房,帐房旁边都有羊圈,羊圈里有羊和牦牛。
猛然,草原尽头传来很细的马蹄碎响,几匹马朝着这边奔来。车户们都趴在地上,盯着奔跑过来的马。奔马跑到洼地里,骑马的人勒住缰绳。三个盗马贼从马背上蹦下来,拴好绊马索,小跑着朝马车店走去。
吴老大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有几个车户跑过去,解开绊马索,把马牵到一边。把盗马贼的马逮住了,就等于把他们的腿砍断了。吴老大抽了两锅子旱烟,马车店那边就喧起捉贼的呐喊。吴老大站起身子朝马车店眺望,看见三个身影朝这边跑来,后边追着一群喊叫的车户。在草原上当盗马贼的人,有两个能耐,一个是坐骑是草原上跑得最快的马,再一个他们是草原上最好的骑手,只要他们的屁股落在马背上,谁都别想捉住他们。他们咋着都没想到,他们跑到洼地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他们的快马,是吴老大和二十几个拿着家伙的车户。他们又转过身朝回跑,追赶他们的车户已经逼上来,一百多个车户把他们围在中间。他们抽出腰刀,三个人背对背,做出跟车户们拼命的架势。
吴老大走到他们跟前,和气地说:兄弟,把刀放下,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我手下的一个车户,何苦白送性命,我放你们走人。说完,对手下的车户说:把他们的马牵过来,放他们走人。马上,有车户把马牵过来。一个盗马贼问:你是……吴老大答:我是西安北乡三家庄马车帮的吴老大。三个盗马贼双手抱拳,给吴老大作揖,说:原来是吴大脑兮,俺们给你行礼啦!吴老大也抱拳还礼,说:三位兄弟要是不嫌弃我吴老大,咱们到马车店喝回酒。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山丹,不知啥时候再能见到三位兄弟。
三个盗马贼牵着马,和吴老大他们一块朝马车店走去,他们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套车。临到套车时,盗马贼给吴老大说:你们在山丹买了这么多头牯,草原上的人都知道了,肯定有人要跟着你们下手。俺三个跟着你们,把你们送到宝鸡,进了关中就没事啦。
三家庄马车帮离开山丹,朝着西安方向挣扎。快到永昌时,突然,从路边闪出十几个兵,端着汉阳造步枪,枪口指着他们。一个当官模样的兵走过来,用盒子炮把帽子朝上顶了一下,说:鄙人奉上司的命令,要你们卸下五匹头牯驮军火。吴老大知道这是一帮穷极了的兵,没钱花了打着派差的名义,把头牯卸走了就不会还回来,急忙从车辕上跳下来,从怀里掏出香烟,双手捧到人家跟前,说:老总,俺是西安北乡三家庄的马车帮,张富善团长是俺村的乡党。当官的用手枪对着他们,说:你少拿张富善吓唬我们,他是哪个部队的?吴老大又给人家解释:俺村的张富善团长前一阵打仗阵亡了,蒋委员长都把他封为英雄哩。当官的哈哈笑了一声,朝吴老大跟前走近几步,手枪顶着他的脑袋,说:咱连活着的团长都不认,还会认死了的团长?少说废话,把头牯卸下来。吴老大见兵们软硬不吃,只好叫人家卸头牯了。
车户卸头牯的时候,一直走在吴老大跟前的盗马贼不见踪影了。兵们离去不大工夫,他们又跑回来。刘冷娃看不过眼,不热不凉地给盗马贼说:兄弟,你们还说护送头牯哩,人家来卸咱的头牯,你们跑得比兔子还快。盗马贼说:他白天把咱的头牯抢了,咱黑了再把头牯偷回来。你们赶你们的路,明天在戴河坝见。说完,把缰绳一抖,马像箭样蹿出去。
第二天,天快黑时,吴老大的车吆进戴河坝马车店的大门,三个盗马贼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你到槽里看看,这五匹头牯是不是咱的?
吴老大跑到槽跟前一看,果然是兵们卸走的五匹头牯。
到了西安,三家庄的车户把在山丹买的头牯卖了,每家都净赚六七十块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