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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到了阴历的八月下旬,天气就凉爽了,人的精神和肉体都感到舒展。这个季节是车户们的黄金季节,不操心热不操心冷,没有大风没有霪雨,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让人和牲口歇下才是傻瓜。这个时节,村里的男人只要能动弹,都要上道吆车挣银钱,只剩下张富财是个精壮男人。这些日子,他又巴结上了陕西省副主席,有省主席撑腰,还怕啥?
半后晌,睡过了晌午觉的张富财从上房走出来,在村里闲逛。
张富财又看中侯三家的二女子。大女子死的时候,二女子还小,看不出长得啥模样。一晃十多年过去,这女子长到十七八岁,出落得比她死去的姐都水色,要身材有身材,要脸盘有脸盘。侯三给她许下了殷实人家,等过年过门。张富财每一回见到这女子,心里都惊奇,侯三两口子真会生女子,生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漂亮。为了弄上这女子,他让侯三婆娘和女子到自己家干活,管吃饭一个月给一块银元。对于侯三婆娘和二女子来说,这可是天上掉下的肉包子。车户们吆一个月车才挣两块银元,要是再赌再嫖,一年能拿回家五六块银元就不错了。这娘俩贪图人家的银元,就给人家干活去了。侯三婆娘在伙计灶上做饭,正在和面、择菜,忙着哩。张富财让侯三的二女子做针线,把针线拿回家里做,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到张富财家。
张富财知道二女子在家,也知道二女子她妈不在家,推开侯三家的大门走进去,又推开二女子住的房门,见二女子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就亲声亲气地说:女子,这活难做不?二女子说:伯,不难做。她低着头不敢看张富财,有点生分和恐慌。她听说过张富财喜欢弄女人,村里的漂亮女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这阵见张富财进来,她妈又不在家,心里就有了害怕。
张富财说:这活不急,不想做就歇一会儿。你这个岁数正是耍的时候,想耍的时候就出去耍,以后给人家当了媳妇,想耍就没有工夫啦。又说:这个月我叫账房给你开两块银元。你跟谁都甭说,人家知道了会说我偏心你。还有这块银元你先拿上,这是我送给你的,过几天到西安城里买身好衣裳。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银元,抓过二女子的手放在上边。二女子的脸红了,声音颤了,身子发抖了,说:我咋能拿你这么多的钱呢?张富财说:咋不能拿哩,这是伯给你的。你是伯看着长大的,伯不心疼你谁心疼你。张富财抚摸二女子的手,指头在二女子的手心轻轻地抠。二女子心更慌了,胆更怯了,身子更软了,脸更红了,呼吸更粗了。她长了十几年,手还没有被男人摸过,就怯怯地说:我怕!张富财说:女子,不怕,伯能把你咋啦?声音更甜了,手挨到了二女子的肩上。二女子想趔开,浑身软得没有力气,只得闭上眼睛,泪水从眼缝里涌出来。张富财更是亲柔地说:女子,伯不会害你的……
第三天后晌,二女子还在厦子房里做针线,张富财又进来了。二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大红,继续低头做针线,手却不听使唤,心又乱蹦起来。张富财脱鞋爬到炕上,伸出胳膊搂二女子。二女子没有躲开,只是极轻地说:我怕!张富财说:怕啥?二女子说不出到底怕啥……
连着两个多月,张富财的心思都在二女子身上,再没有弄别的女人,也不到西安城里逛妓院了。用他的话说: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每次弄完,看着二女子躺在炕上,身子洁净光润,就会情不自禁地哼上一句古诗:满园梨霜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两个月过去,二女子也存了十几块银元。第三个月上,二女子发现没有来那个。随着,就不想吃喝光想呕吐……
三家庄马车帮回到西安卸货装货,村子里又喧起侯三家的吼骂哭叫。婆娘见侯三跟疯了一样,把炕桌上的东西全摔了,怕他再生出啥事情,突然有了办法,对他说:你在家里再闹腾也动不了人家一根毫毛,你去给老大脑兮说说,看他有啥办法?
侯三提着腰刀就朝吴老大家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叫:张富财,我跟你没完!
吴老大和他大正在喝茶,猛地看见他跑进来,心里一惊,问:出了啥事情把你气成这样子?侯三连吼带骂地把二女子的事情说了。吴老大把茶杯朝炕桌上一蹾,说:他也太过分啦,咱不惹他还当咱惹不起他哩,这回非跟他算总账不可。他吼骂过后,对他娘和芹菜说:你们去把俺车柱伯叫过来,说有紧要事情跟他商量。又对侯三说:你到刘家堡子跑一趟,把俺冷娃兄弟叫来。侯三就要下炕,吴骡子挡住他,说:你正在气头上,不要出去了,我到刘家堡子跑一趟。
抽几锅子旱烟工夫,几个人就坐在吴老大家的炕面子上。芹菜跟翠花把酽茶熬好,几个人喝着酽茶,抽着旱烟,琢磨着收拾张富财的办法。
张富财吃过早饭,坐在太师椅上,用骨签子剔着牙缝里的东西,嘟嘟囔囔说:把他家的,人岁数一大,牙缝都宽了,吃啥都塞牙缝。突然,听到有人敲大门,对管家说:去看看谁在敲门?张文斌小跑到大门跟前,见是吴老大跟马车柱,说:是二位大脑兮,请稍候一下,容我给老爷禀报一声。一溜小跑到张富财跟前,说:老爷,是老大脑兮和马车柱。
吴老大、马车柱走到离上房七八步远时,张富财才站起身子,对他俩说:今天二位大脑兮咋有了闲工夫,到我这里来啦。吴老大对张富财说:都忙得啥样的,哪有工夫。我跟车柱伯是来请你到场面上走一趟,咱的车户都在场面上等着哩。
张富财有了疑惑,问:啥事情非要到场面上?吴老大说:车户们觉得有些账没有跟你算清楚,跟你把账算清楚了就吆车上道。张富财说:我可是到时候就开工钱,不欠一分一文,账都算得清清楚楚,没有一点麻达。吴老大说:账算清没算清,你到场面上给大家说,大家说算清就算清了,大家说没算清就是没算清。
张富财坐着没动,琢磨吴老大请他到场面上,决不是为算工钱,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就不想跟吴老大去,说: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到。吴老大说:我们不着急,跟着富财伯一块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场面上,三家庄的几十个车户,还有刘家堡子、大明宫来看热闹的车户。车户们手里都掂着家伙,跟张富财仇气最大的车户都掂着铡刀,铡刃在阳光下泛着阴冷的光。终于,他们看到从村子里走出来四个人,走在最前头的是吴老大,跟着吴老大后边的是张富财和张文斌,走在最后边的是马车柱。
张富财见车户们都掂着家伙,心里的疑惑更重了,有了更多的怯乎,脚步就慢下来,问:老大脑兮,把我叫到场面上到底弄啥哩?吴老大头都没回地说:到了你就知道啦。张富财不肯朝前走了,说:我不想过去,有啥事情到俺家说。吴老大停下脚步,黑着脸说:你要是不想到场面去也行,我把这些车户全吆到你家,到时候把你家弄成啥样子我可不管。
张富财又怕吴老大把车户们吆到自己家,这些车户要是到了自己家,自己的家就毁了。马车柱在后边推了他一下,说:都是一个村子的,你今天不跟乡党们见面,明天还能不跟乡党们见面?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账迟早是要算的,拖的工夫越长结的疙瘩越大,早算清比晚算清好。张富财又不得不朝前走,两条腿都筛了糠。
场面子中间摆了几张八仙桌,桌子下边是拴头牯的铁镢子,尖尖朝上很锋利。吴老大走到桌子跟前,一纵跃上桌子,见张富财站在下边不肯上来,对他说:富财伯,你是咱三家庄的首户,咋能站在桌子下边。张富财浑身颤抖,说话结巴:我岁数大了,站在这就行了。吴老大说:富财伯,你糟蹋咱村那么多的大姑娘小媳妇,咋不说你的岁数大。还是上来吧,你上不来我叫车户们把你抬上来。吴老大给他说过,对站在桌子跟前的车户说:你们几个把咱富财伯抬上来,咱富财伯一辈子都是在台子上说话的人,咋能躲在台子下边哩。
几个车户扑上去,拽胳膊抬腿地把张富财扔到桌子上头。张文斌跟着爬上桌子,搀着快要瘫在桌子上的东家,问吴老大:老大脑兮,你想要俺老爷弄啥事情哩?吴老大说:文斌爷,车户们就是想跟俺富财伯把这几十年的账算清,把事情了结了,还是好乡党。吴老大跟张文斌说完,又对张富财说:富财伯,你过去糟蹋俺这些车户的婆娘女子,俺要势没势,要钱没钱,只好把仇气憋在肚子里。上一回侯三趁你兄弟阵亡,要收拾你家的婆娘女子,咱把这事情都摆平了。可你还是欺负俺这些车户,将心比心,你家的婆娘女子要是叫俺们糟蹋了,你能忍下这口气?
张富财这才知道吴老大要跟他算啥账了,一个劲地给吴老大说好话:我过去对不起乡党,你让乡党放我一马,我以后再也不敢糟蹋乡党的家人啦。吴老大说:你也是读书人,能不知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道理?人常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得势的时候,咋就不为不得势的时候想想呢?
张富财不知道吴老大想咋着收拾自己,想求吴老大饶自己一命,就给吴老大作揖。吴老大说:你这是弄啥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要收拾你,是咱三家庄的车户要收拾你,你给我一个人作揖有啥用处。再说,车户们推我当大脑兮,我要是不替车户们办事,咋能对得起凑轰(拥护)我的车户。说完,对张文斌说:文斌爷,把你东家搀好,咱不要把人丢到场面上。
这时候,吴老大又想起眉县的孙大脑兮,想起自己在眉县遭受的耻辱,知道得理也得饶人,得理不饶人吃亏还是自己,就不打算把张富财咋样,教训一顿,他以后不再遭害车户家的女子就行了。
几十个等不及的车户冲到桌子下边,有几个要冲到桌子上头收拾张富财。侯三掂着铡刀,走到张富财跟前,说:我养的两个女子都叫你糟蹋了,过去俺们惹不起你,今天非把你杀了不可!吴老大挡住侯三,说:他胡来咱不能胡来,该咋着处置他,我自有主意,你们都下去,不要把事情弄乱啦。
吴老大给张富财说:你这几十年糟蹋了多少车户的婆娘女子,多少婆娘女子上吊跳井,用你的命抵那些命,算不算把你处置过分?你是财主,你的命是命,车户婆娘女子的命就不是命啦?张富财翻着眼窝看了一下吴老大,没有言传。吴老大接着说:用你的命抵那些婆娘女子的命,咋着都不算过分。我看在当年你放过侯三这十几个车户,没有要他们的命的分上,我就不要你拿命抵命。你这毛病几十年都没有改过来,俺就从根子上把你的毛病治了,俺车户吆车上道就把心搁下啦。张富财壮着胆子问:你到底要咋着收拾我?吴老大说:把你的家伙割了,你就是想弄那事情也没本钱啦。
吴老大刚说完,张富财就吓得瘫在台子上,身子从桌子上掉下去,一根铁镢正好戳到那东西上边,蛋核都爆出来了。吴老大惊奇地说:富财伯,我还没有下手,老天爷却替我把事情办了!又急忙对吴骡子说:大,把咱的刀创药给俺富财伯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