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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六年年底,过了“七七事变”小半年了。吴老大带着二十几个车户,到东关几家货栈联系过装货的事情,走过大差市、东大街,到了钟楼。看到离钟楼不远的空地上,云集了几千个学生,又是喊口号,又是发传单,还哭哭啼啼地演讲。有几个女学生,穿着雪白的衣裳,跪在演讲的台子上,她们身边摆着一桶煤油,神气很悲壮。她们头顶,拉着一幅很大的横幅,写着:用我们的生命呼吁政府的抗日决心,誓死不当亡国奴!

吴老大问旁边的男学生:这些女娃要干啥哩?男学生给他说:日本已经把咱们的华北占领啦,她们要用自焚的方式要求政府抗日。刘冷娃插嘴问:自焚是弄啥哩?男学生说:自焚就是用火把自己活活烧死,这是最严重的请愿方式。侯三接着学生的话说:自古以来,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情,要是让女娃把自己烧死来喊叫男人出来打仗,咱这些男人把先人的脸都丢光啦。吴老大转过身子,对车户说:看看人家这些女娃,咱把脸都丢炸啦!车户们都没有说话,脸上充满了庄重。吴老大又说:咱们说啥也不能看着这么好的女学生去死。你们冲到台子上头,一人护着一个女学生,不能让她们把自己烧死。

他正在给车户们交代,从北大街开过来几辆小轿车,都打着喇叭,最前边的一辆卡车上装着二十几个兵,车头上架着机关枪。小轿车一直开到台子下边才停下,大卡车上的二十几个兵冲上台子,啥话没说就把煤油桶提走了。随着,小轿车里钻出一个穿军装的大官,在一群副官簇拥下走上台子,对着跪在台子上的女学生敬礼,眼窝里有了泪水,大声说:同学们,我们当军人的没有守住国土,是我们的耻辱。但打仗是当兵的事情,我孙蔚如知道了你们抗战的决心,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们牺牲生命。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上战场流血卖命是我们军人的事情,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以后为国效力。

一个跪在台子上的女学生痛哭着说:孙军长,日本已经占领了我们半壁河山,国破山河碎,我们的国家在什么地方?突然,一个女学生身子一歪,昏倒过去。孙蔚如急忙扑过去,扶起那个女学生,大声对随从吼:用我的车把她送往军部医院,告诉军医官用最好的药品治疗,就说是我的命令!

一个随从背起女学生就朝台子下边跑。

孙蔚如转过身子,对台子下边几千个大学生喊:同学们,我孙蔚如是军人,上峰没有命令我前往华北战场,我对华北的战事就无能为力。我给同学们发誓,只要日本人打到咱陕西的大门口,我不管上峰有没有命令,肯定会率部前往潼关、中条山,抗击日本军队,就是打得只剩下我孙某人一个,也不会让日本人踏进陕西半步。说到这里,拔出手枪,从枪膛里退出一颗子弹,把子弹高高举到空中,说:我孙蔚如要是守不住潼关,这颗子弹肯定会射进我的脑袋!他把子弹装进最贴身的衣服口袋,又对台子上的女学生说:你们要是信得过我,就要善待自己的生命,把书读出来报效国家。如果你们要抗日,我给你们承诺:要是我的部队跟日本军队打上了,你们可以到我的军部医院参加救护工作。他给女学生说过,又对兵们说:用我的车把她们送到医院,等身体彻底恢复了,再送她们回学校。

吴老大离开钟楼,朝西大街走的时候,觉得心情很沉重,胸腔里像装了石头,坠得难受,就没有联系装货的心思了,停住脚步,对马车柱说:你和侯三伯去西关联系装货的事情,我跟冷娃兄弟到俺师傅那里看看。马车柱说:装货的事情大着哩,你不去出了麻达咋办?吴老大说:你当过大脑兮,啥事情能难住你?我今儿个心思不好,去了也不管用。侯三给马车柱说:老大脑兮说得对着哩,他没有心思,去了也办不好事情,还不如让他到他师傅那里坐坐,心里好受一些。刚才这事情,有血性的中国人,谁遇上都不好受。

吴老大和刘冷娃顺着南大街朝南门外走,刘顺义教的特务营驻扎在南门外边。当年,孙蔚如在全军挑选出来的小伙子组成的特务营,营长是上校军衔,跟团长平起平坐,从营长到士兵都是一长一短两样家伙,长的是美国自动步枪,能连着打出去二十发子弹。短的是德国二十响盒子炮,能打单发也能打连发,两把盒子炮就能顶一挺机关枪。每人还配发一把大砍刀,用好钢打的,连着砍五六个人都不会卷刃子。刘顺义教他们武功,除了基本功,重点教他们大砍刀的功夫。孙蔚如每个月都要来特务营视察训练情况,他不止一次给营长和刘顺义说,到了紧要时候把你们拉上去,这个营要当三个团用。他对刘顺义更为器重,宣布他享受正团职待遇,在三十八军见官大一级。

吴老大和刘冷娃走到特务营大门口,看见站岗的四个兵都挎着一长一短两样家伙,身子站得梆硬,跟石头人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练了功夫的人。

吴老大走到兵们跟前,恭敬地给人家说:长官,俺们来看俺师傅。兵问:你师傅是干啥的,咋能跑到俺特务营?吴老大说:俺师傅叫刘顺义,是你们的武术总教官。兵对他的态度一下子亲近起来,说:你在这候上一会儿,我进去禀报。不到抽锅子烟工夫,那个兵就跑出来,兵的后边跟着一个官。那个兵跑到吴老大跟前,敬了个礼,说:俺们刘总教官派曹副官接你来啦。那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走到吴老大跟前,也敬礼,给吴老大说:鄙人姓曹,奉刘总教官的命令前来迎接你,请!

吴老大和刘冷娃跟在曹副官身后,朝院子里走去。刚才和曹副官打照面的时候,吴老大觉得面熟,又想不出在啥地方打过交道,就一边走一边想,走了二十几步还没有想出来,就问:曹长官,我觉得你面熟,又记不清在啥地方打过交道。曹副官把脸转向吴老大,看了一会儿,说:我也觉得吴大脑兮面熟,也是想不出在啥地方打过交道。吴老大又接着想,又走了二十几步,突然想起那一年学生游行的事情,就问曹副官:日本人占领咱东三省那年,你是不是还在读书?曹副官说:是呀,我当时在西北大学读书。吴老大又问:那天你是不是带着学生募捐?曹副官说:是的。你是……吴老大说:你记不记得有几个吆马车的,给你们捐了银元?曹副官又把吴老大看了一阵,猝然抓住吴老大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说:真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啦。

吴老大也有了激动,说:我记得你的名字叫曹剑?曹副官说:我叫曹剑,那次游行的第三天,我就到三十八军当了兵,成立特务营的时候,我又要求到这里来了。

他们到了刘顺义住的房子,曹副官推开房门,对吴老大说:你们先在这坐一会儿,喝点茶,刘总教官正在操场训练,一会儿休息了过来陪你们。曹副官给他们把茶泡上,又倒在茶盅里。吴老大说:我今天在钟楼,看见十几个女学生要把自己烧死,要求政府抗日,听说日本又把咱华北占领啦。曹副官长叹口气,说:日本人的野心并不满足占领我们华北,他想占领全中国,占领整个亚洲,实现他们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吴老大说:我今天见到孙蔚如军长了,他说日本人要是打到黄河,不管上峰有没有命令都要带队伍上去,守住黄河不让日本人到咱陕西。曹副官说:孙军长说出了咱陕西兵心里的话,要保卫黄河,必须上咱陕西的部队。咱陕西的部队跟咱陕西的百姓是骨头断了连着筋,别的部队不一定能守住黄河。

他们正说着,门外响起脚步声,离房子还有很远,吴老大就对曹副官说:俺师傅回来啦。说着就朝房门走去,快走到房门,刘顺义果然推门进来。吴老大叫了声:师傅!刘顺义拉着吴老大的手,惊诧地问:我没有想到你今天来看我,没去联系装货的事情?吴老大说:我让车柱伯联系装货的事情,我带着冷娃兄弟看你来啦。刘顺义问:遇到啥事情啦?吴老大把在钟楼遇到的事情说了。

刘顺义的脸也严肃下来,盯着墙上挂的几张地图,一张是中华民国地图,一张是陕西地图,满脸都是冷峻,停了好半晌才说:这些年我在队伍上,眼界开阔了不少,咱们中国确实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弄不好小日本真能把咱中国都占啦。吴老大说:咱有那么多队伍,还怕收拾不了小日本?我今天听孙军长说了,要是日本军队真的打到黄河,他不管上峰有没有命令,都要带队伍去把守黄河?刘顺义说:咱陕西兵都是这么想的,孙蔚如不是张学良,咱西北军不是东北军,到时候会豁出命跟小日本在黄河边打一仗。为了这一仗,咱特务营都练了好多年。凭咱西北军的实力,守住黄河没有麻达。再说,上峰也会考虑,要是把陕西丢了,西北五省就很危险了,咱中国也就完啦,上头轻易不敢放弃陕西。

吴老大心里有了踏实,就把当年跟曹剑认识的事情说了。刘顺义高兴地说:你们今天遇到了老朋友,黑了在一块吃顿饭,谝谝这些年的情况,以后也能互相帮忙。曹剑说:今黑我做东请吴大脑兮,这些年我一直都想着他们捐款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咱中国就是把军队拼光了,有这样的老百姓就亡不了国。刘顺义说:曹副官说得对着哩,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想占咱中国,可谁又能占长久?他小日本算个啥东西,小鸡娃子还想把老鹰吞到肚子里,就不怕胀死他狗日的!

南院门的一家羊血泡馍馆里,刘顺义、曹剑、吴老大、刘冷娃四个人围着桌子,曹剑点了四样小菜,要了一坛西凤酒,给他们把酒倒上,端起酒碗对吴老大说:几年前咱们就相识了,今天在特务营相见,你是刘总教官的徒弟,我也是刘总教官的徒弟,咱们算是师兄弟,咱俩一块敬刘总教官。吴老大端起酒碗,看着刘冷娃对曹剑说:这位是我的结拜弟兄,比亲兄弟还亲,你跟我是兄弟,跟他也是兄弟,咱仨一块敬师傅。于是,三个人都站起来,端着酒碗对刘顺义说:师傅,给你敬酒啦。刘顺义也站起来,端起酒碗说:多谢你们。四个酒碗一碰,烧酒在碗里一阵晃荡,又一齐仰起脖子,酒就灌进肚子。酒盛在碗里是水,灌进肚子就成火。世上的东西唯有水火不能相容,但酒把这两样东西相容了。一碗烧酒进肚,肚里就燃起火焰。再一碗烧酒进肚,就是火上浇油。三碗烧酒进肚,火把全身烧得发烫,烧出了浑身的胆气豪气,四个人又想起占了半个中国的小日本,想起钟楼下要把自己烧死的女学生,心里就憋气,凄惶,想哭想喊想杀人放火地发泄一通。但他们不能哭不能喊不能杀人不能放火不能发泄,只能一碗一碗地把烧酒朝肚子里灌。

刘顺义见喝得差不多了,把酒碗反扣在桌上,说:酒不能再喝啦,咱心里不好受,喝多了容易出事情。吴老大也把酒碗扣在桌上,说:我也不喝啦,喝多了耽误事情。刘冷娃也把酒碗扣在桌上,说:我也不喝啦。曹剑见大家不喝了,也不喝了。刘顺义问:车装了没有?吴老大说:我没有心思折腾车帮的事情啦!刘顺义说:车帮的事情还要折腾,日子还是要过的,我就担心你不把心朝马车帮上操。你大、马车柱、侯三、三家庄的车户,花了多少年的工夫才把你栽培成大脑兮,你也好不容易把车帮折腾得这么大,多少户人家指望你领着他们过日子哩。你要是把心散了,大家的日子咋过哩。

吴老大说:我也知道这个理,就是不服这口气,指甲盖大的小日本,竟把咱这么大的国家收拾得没办法?刘顺义说:办法肯定有,最后输的肯定是小日本。咱陕西的军队跟小日本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干上,咱不能就啥也不干,等着跟小日本拼。咱还是把心思用在过日子上头,你带着车户把日子过好,到了跟小日本开仗的时候,咱有力出力,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这仗才能打赢。要是日子过不下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甭说小日本打咱们,咱自己就把自己饿死了。吴老大说:我吃过饭就回去,看把车装得咋样啦。要是车装好了,明天就上道,朝西岸子走。刘顺义说:这就对咧,小日本要打,日子也要过。小日本要是打过来,咱就放下日子打小日本。小日本没有打过来,咱就好好过日子。刘顺义知道他心里不畅快,还想劝他几句,又不知道说啥话好,想了一会儿对吴老大说:好多年没听你吼啦,你给咱吼上一段。吴老大说:行,我给咱吼上一段,你想听哪个段子?刘顺义说:你给咱吼《下河东》里赵匡胤唱的那一段。

吴老大干咳一声,清了嗓子,对着窗外的苍穹吼唱起来:

乾德王坐龙庭用目观看,有白龙在河东修表中原。我也曾练就了雄兵百万,岂能够居人下每岁朝参……

正当年的吴老大中气十足,底气饱满,充满强悍、野性的秦腔从他喉咙里吼出,盈满了遒劲、阳刚,在饭店里激荡,听得刘顺义、曹剑、刘冷娃都惊呆了,听得吃客们都惊呆了,齐齐停下吃饭,仰着脸听他吼唱。从胸腔里迸发出的吼唱,又从大门、窗户传到街道,过路的人都停下脚步,站在大门窗户外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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