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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可真下血本啊……”方三响来虹口的次数也不少,还从来没注意过,里面还藏着这幺一座建筑。

“日本人侵略中国的,绝不只有武力,宗教亦是渗透手段之一。”项松茂低声道。

此时别院的大门半敞开着,进进出出的既有戴着斗笠的僧侣,也有军人。这里距离中日交火的北四川路极近,理所当然地成为一处军事据点。而在别院的门口除日本军旗之外,还悬挂着一面红十字旗。

这是日本赤十字旗,日本赤十字社也跟随日军来到上海。方三响走到门口亮出红十字袖标,申明找这里的负责人。哨兵一见,果然没有为难,把他们两个带了进去。

颜福庆让方三响跟着项松茂,用意即在于此。一个中国商人,在中日交战之际去找日军交涉,风险实在太大,有红会中立人员陪同会相对安全一些。

别院的布局,与西本愿寺本山毫无二致,别说御影堂、阿弥陀堂这样的建筑,就连两棵大银杏树也在同样的位置。这里的赤十字社负责人叫酒井,和方三响算是旧识,当初关东大地震时,酒井因为懂一点汉语,担任过与中国红会对接的联络员。

有了这幺一层关系,酒井态度便大不相同。方三响问他是否知道五洲药房的店员下落,酒井看看四下无人,小声告诉他,最近军方以维持治安的名义,抓了一批闹事的中国人,都关在别院东南角的仓库里,至于有没有五洲药房的人就不知道了。

他带着项松茂和方三响走到仓库前,项松茂隔着透气栅栏望了一眼,立刻认出了支店副经理的身影。他快步上前,呼喊对方的名字。那些店员正惶恐,见到总经理突然出现在外面,无不惊喜,一起朝窗口拥来,纷纷伸手呼救。同样关在里面的其他中国人不明就里,也朝这边拥来。

附近的卫兵被惊动,跑过来一边呵斥一边用枪托狠砸。一个店员缩手不及,一下被砸断了指骨,惨呼一声倒退回去。

睹此惨状,项松茂腮帮子一颤,眼泪登时就要掉下来。方三响连忙请求酒井打开仓库,施以急救。酒井为难地表示,赤十字社只负责这些囚犯的日常照料,要打开仓库,要军方准可才行。

他把项松茂和方三响重新带回银杏树下,一个微胖的日本军官正站在树下,圆脸眯眼,看上去很和善。他手扶武士刀,正在和一个僧人聊天。

酒井介绍说这是竹田厚司上尉,隶属于海军陆战队,负责这一带的治安工作。不待竹田发话,方三响强硬地抢先道:“其他的你们可以慢慢谈,但刚刚里面有人受了伤,希望贵军能给予方便,让我进去急救。”

竹田厚司端详这个胆大妄为的医生片刻,忽然哈哈一笑:“上一次方医生以治病为名,进入习志野战俘营,可是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啊。难道这一次想故技重施?”

方三响不由得一脸警惕,难道竟有这幺巧的事,他当年也在战俘营?竹田厚司轻轻拍了一下巴掌,笑眯眯道:“别担心,我们并不认识。但你在习志野的事迹,在军队内部是被反复检讨过好多次的,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本人,真是幸会。”

“那是我因关东大地震南去救援时的事了。”方三响特意强调了一句。竹田道:“我的亲人也有在关东大地震中去世的,这份人情总要记住。我相信方医生你这次……应该不会搞出什幺花样了吧?”

方三响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做了保证。他冲项松茂点点头,跟着酒井快步走回仓库前面。卫兵将他搜了一遍身,打开了大门。

整个仓库并不算大,里面关着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看装束都是平民。他们簇拥成几个小群,挤在乱七八糟的杂物之间,无不惶惶不安。日本人只在角落里放了一个马桶,不分男女,也没遮帘,隐隐的腥臭味弥漫在空气里。

五洲药房的店员们统一穿着浅蓝色号坎,十分好辨认。方三响迅速找到他们,简单讲了一下外面的情况。那些店员听说总经理是专门为他们而来,无不欢欣雀跃。“项总经理肯定有办法的。”一个店员信心十足地说。

方三响注意到,这些人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双眼放光,可见有多信任这位上司。他也不多说什幺,径直找到那位受伤的店员。这个倒霉鬼的左手中指指骨生生被枪托砸断,第一个指节耷拉下来,方三响从急救挎包里取出工具和药物,为他处理伤口。

与此同时,在银杏树下,一场艰难的交涉正在进行。

竹田直言不讳地告诉项松茂,那十一个店员涉嫌勾结反日分子袭击侨民,是必须被严肃处理的。

“他们只是无辜的平民,我可以保证他们与枪击事件没有关系。”项松茂说。

竹田双眼没有任何波澜:“但是我们在店里搜出了大量反日宣传材料、旗帜和所谓的义勇军名册,他们是否参与了反日运动?”

“自从‘九一八’之后,全上海都参与了反日运动,每一个市民都是反日分子!这些东西,在任何一家中国店铺里都可以找到。”项松茂讥讽道。竹田笑眯眯的,不为所动:“所以项先生是承认这十一人确有反日倾向对吗?”

“他们只是做了身为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你们自己清楚地想一想,日本和中国同文同种,不好好想些睦邻友好的方法,倒以军队占领我国土,屠杀我民众,反过来问我们为什幺反日,这是什幺道理?”

项松茂这几年的所见所闻实在让他郁闷,如鲠在喉,不得不发,他一个“好好先生”,也终于按捺不住怒火了。

竹田被这一通训斥说得有些恼火,正要开口叱骂,项松茂又抢先道:“本药房的第二支店位于老靶子路,属于公共租界。你们公然掳走市民,是在践踏工部局的中立原则!”

“虹口的日本侨民众多,我们有义务在日租界内保证国民的安全。所采取的措施,都是正当而且必要的。”竹田铁青着脸。

其实上海本来没有什幺日租界,只因为日本在虹口地区苦心经营多年,以吴淞路、狄思威路为核心兴建了大量学校、商铺、医院、寺庙、俱乐部乃至军营,街区完全东洋化。名义上,这里仍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但工部局的管辖权早被日军侵夺,实际上与日租界无异。

项松茂知道竹田是在胡搅蛮缠,可又能如何呢?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任你讲出什幺道理,对方摆出一副无赖相,你偏偏奈何不了。这简直就是中日之战的缩影,国民政府抗议之声不绝于耳,却阻不住日本人分毫。

“如果我来代替他们呢?”项松茂突然道。

“什幺?”

“那十一个店员只是普通市民,于贵军全无用处。而我是上海租界华人纳税会理事和上海市商会会董,落在贵军手里,难道不比他们更有价值?”

项松茂作为商人,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利益的算计,他决定用这种方式去战斗。这一下子,竹田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死角。一个身价巨万的总经理,换十一个月薪十几大洋的普通店员,这根本不划算,他是疯了吗?

项松茂觉察到了竹田细微的变化,又逼问了一句:“堂堂大日本帝国军人,难道连这样的决断力都没有吗?”

他双眼灼灼,那光亮逼得竹田下意识转开了一刹那的视线,随即竹田心中涌起一阵羞恼。这个可恶的中国商人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只能苦苦哀求,为什幺自己那一瞬间会害怕?可这有什幺好怕的?

为了摆脱这种挫败感,竹田猛地一挥武士刀,把旁边银杏树的树枝斩下来一截。“浑蛋!我做事不用你来教!”切口齐整的树枝落在了项松茂的脚边。周围的西本愿寺僧人纷纷驻足,露出心疼的神情。

唯有项松茂面不改色,坚毅的表情里隐隐带着讥讽。他知道竹田一定会答应,也不得不答应。

那边厢方三响给伤员处理好伤口,抬头朝栅栏外望了一眼,远处树下两人的会谈似乎不是太顺利。

方三响暗暗叹息了一声。早在习志野战俘营事件中他便深有体会,日本人骨子里崇尚强权,项松茂这样的谦谦君子,很难应付。可他也帮不上什幺忙,只好把精力放在眼前。

方三响站起身来,问是否还有其他人身体不适,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老太太瞥了眼马桶挂帘,伸手指了指。

他眉头一皱,迈步朝那边走过去。只见在帘子旁边的杂物之间,正斜躺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射来两道憔悴而狡黠的目光。

“翠香?”方三响大吃一惊,她怎幺会在这里?又怎幺穿成这样?

粉红色条纹的衬衫,头戴船形水手帽,衬衫胸口处还别着一个球拍形状的胸针,这是回力球场的女仆欧啊。

上海号称有三大赌,赌狗赌马赌人。其中的“赌人”,指的是位于亚尔培路霞飞路上的回力球场。回力球速度快,不确定性高,胜负往往只在瞬间,极为刺激,是近一年兴起的博彩玩法。为了招徕赌客,球场专门雇一批年轻姑娘,身穿制服,游走于看台之间,提供各种小吃及博彩券。

虽然英子放弃了姚家家产,但也不至于让翠香去做女仆欧补贴家用吧?方三响带着疑惑走过去,翠香低声叫了一声方叔叔,似乎很是虚弱。

方三响这才发现,她的右脚踝肿得厉害,简直像个发面馒头。邢翠香得过小儿麻痹症,虽经过矫正,可走路始终一瘸一拐,眼下这状况,显然是在剧烈奔跑中扭伤了。方三响伸手触摸了一下肿处,瘀血积得很厉害,显然已经伤了很久。

刚受伤时,应该立即冰敷,现在超过一天,得改热敷才好。方三响手边没有热水,只好设法把她的右脚抬高,以瘀血处为中心向外轻轻揉擦。

“你怎幺跑到这里来了?到底发生了什幺?”方三响边揉边问。翠香还有心思开玩笑:“哎呀呀,方叔叔你一口气问了这幺多问题,我都不知先答哪个啦。”方三响手劲不由得大了点,翠香疼得直吸气,只好压低声音乖乖答道:“我最近跟着史蒂文森做私家包探,正在追查一个人。”

“等一下,你不是在保育讲习所吗?”

“哎呀呀,还不是因为大小姐把家产都捐了,我业余做包探还能补贴一下家用。”

方三响哼了一声。这个小丫头天生性格活泼,胆大妄为,多半是耐不住讲习所的枯燥,只是没想到,她会跟史蒂文森混到一块去做包探。翠香道:“方叔叔你知道三友实业社的事吧?”

“知道。”

三友实业社是一个本地毛巾厂,工厂就在杨树浦。前不久,有几个日本僧人跑去工厂化缘,结果与反日情绪严重的工人们起了冲突,被打死一人。虹口的日侨青年同志会纠集人手,放火焚烧工厂,还砍死了一个赶来组织救火的华捕。随后事件逐渐升级,日本军方公然介入,这才演变成了中日开战的局面。

“我们查到,这几个日本僧人是被人指使的,而且袭击他们的并非工厂工人,而是另有凶手。”翠香神神秘秘地说道。

方三响正在按摩的手为之一顿。另有凶手?

翠香道:“当时参与的一共有两个日莲宗僧人和三个信徒。其中一个叫藤村国吉的信徒最喜欢赌回力球,我便化装成仆欧,在球场上设法从他嘴里套话。谁知这人起了色心,居然要跟我轧姘头,我顺水推舟跟他回去。没想到刚一到家,屋里有人开了枪。藤村被当场打死,我往外逃去,杀手穷追不舍。我脚崴了逃不远,恰好一队日军的巡逻兵路过,我抄起砖头砸了带头的军官,气得那军官当场把我抓住,反而让杀手不敢靠近了。然后呢,我就被他们以袭击军队的罪名带回这里关押咯。”

翠香的脸颊上还带着淡淡的掌印,真实情况肯定比她这一番轻描淡写的描述更凶险。方三响听得心惊肉跳,翠香胆子也忒大了点。但更让他震骇的,是翠香透露出的信息。

“藤村的家里放着一封信,我离开时顺手揣进怀里了。”邢翠香指了指自己的口袋,“里面提到一个人名,叫作川岛芳子。”

这个名字方三响略有耳闻,好像原先是个满清格格,后来入籍日本,最近频频混迹于上海上流社会,还有人称其为东方的“玛塔·哈莉”——世界大战期间一个法德双料美艳女间谍,可见那女人的背景。

这封信是川岛芳子写给藤村国吉的,要求他们五个人前往三友实业社去做“事先约定的工作”。旁边还有藤村的批注,愤愤不平地痛骂川岛芳子,说她在工人队伍里安排了杀手却不提前知会,以致一位无辜同伴意外死亡。

可见整个袭击日僧事件,分明是川岛芳子精心策划的阴谋。当初“九一八”事变爆发的起因,也是关东军先炸毁南满铁路,扔下几具尸体,伪称是中国军队先发起袭击,然后才开始发动偷袭——典型的日式做法。

方三响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如果这封信公布,将会对局势产生极大的影响,日本人绝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以川岛芳子的心狠手辣,把参与者全数灭口再正常不过。

看来于公于私,都得尽快把翠香弄出去才行,她身上的干系实在太大。

方三响盯着她,蓦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是谁委托你们查这件事的?”

她和史蒂文森只是私家包探,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查一个政治事件。有资格关心这件事的委托者,必有很深的背景。翠香摇摇头,说要讲江湖道义,为雇主保密。方三响知道这丫头脾气犟,也不逼问,先把信揣好,然后拍拍她的肩膀,说他来想办法。

翠香摇摇头,把信纸交给他:“方叔叔你把这封信带出去就行了,颜院长肯定知道怎幺处理。我就算了,一个瘸子怎幺逃?”她又幽幽道:“大小姐和孙叔叔如今都在哪儿呢?”

方三响道:“英子在吴淞,孙希大概是在哪家伤兵医院吧,一打起仗来,他从来都是最忙的。”翠香撇撇嘴:“哼,他向来花头最多,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方三响瞥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什幺,可他只是动动嘴唇,终究没问出来。

方三响离开仓库,忽然听到一阵发动机轰鸣,紧接着一辆漆黑的福特轿车大咧咧开进院子,门口卫兵拦都不拦,可见来者身份不低。

不待车子停稳,一个人已从后排推门出来。这人一身黑色长风衣加黑礼帽,脖子上搭着一条纯白长围巾,虽是男装,可黑发如瀑,眉眼间透着女子特有的清秀与锐利。

女子一下车,整个别院的气氛为之一变。好多士兵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屏气凝神。就连西本愿寺的和尚们都不易察觉地抬起三度笠下的脑袋,朝这边偷偷望来。而方三响注意到,她也戴着一个红十字袖标。

方三响赶忙问旁边的酒井这是谁,酒井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仰慕道:“这是川岛小姐呀,她怎幺跑到别院这里来啦?”

“啊?”

方三响立刻意识到不妙。川岛芳子居然跑来西本愿寺别院了?不用问,这次肯定是冲着翠香来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冲着那封信来的。

藤村国吉的信,此时就在自己身上。如果他现在要走,没人会来阻拦,但翠香肯定完蛋了。方三响站在原地,陷入两难的境地。他忍不住想,如果孙希在就好了,那家伙总能想出些好主意。

此时川岛芳子已走到银杏树下,与竹田上尉交谈着什幺,项松茂则退到旁边廊下,安静地等候着。方三响的大脑飞速运转,必须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无意中一摸自己的急救挎包,突然想起一位故人,计上心头。

这主意并不算好,但总比束手无策强。方三响无暇细思,快步走到项松茂身旁,低声道:“项总经理,现在有一件关乎战争的大事,至为紧急,我希望你能设法拖住竹田和那个女人至少十分钟。”

出于信任,项松茂没有问缘由,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双手捂住脸迅速摩挲了一下,似在驱走适才的颓丧。等到手掌放下,他又露出那张在大上海无人不知的温文面孔。

方三响更不多言,急忙转身回到仓库,借口遗漏了病人还未诊治,让卫兵开门。仓库里的囚犯们好奇地看着这位医生从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小瓶里装着暗褐色的粉末。方三响打开瓶子,催促每个人倒一口在嘴里。

出于对方三响的信任,那十一位五洲药房店员率先服下,于是其他人也纷纷倒了一小口。最后方三响走到翠香身旁,把剩下的粉末都倒给她吃。吃完之后,他隔着栅栏望了望,项松茂似乎在跟川岛芳子比画着什幺,竹田在旁边一脸无奈,不时抬腕看看时间。

过了约莫五分钟,仓库里的众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有些人觉得嘴里发干,不由自主地去抓咽喉;有些人的脸变得又干又热,泛起一片潮红,甚至瞳孔都开始微微扩大。又过了一分钟,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身体发热,体温飙升。

方三响一直在密切观察这些细节,一见差不多了,对他们说:“开始咳嗽!用力咳!”然后拿出一个棉口罩戴上冲到门口,对酒井着急道:“我发现这里的囚犯得了肺鼠疫!”

酒井一听这三个字,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肺鼠疫?这可不得了。

他作为赤十字社的医生,深知这玩意儿的可怕。这个病,是一个叫伍连德的中国医师在一九一〇年东北闹鼠疫时首次发现的。不同于通过鼠蚤叮咬传播的腺鼠疫,肺鼠疫可以通过飞沫在人类之间传播,一旦扩散开来,极为危险。

如果仓库里突然冒出个肺鼠疫,那整个西本愿寺别院都要完蛋了。一想到这个后果,酒井额头就冷汗狂冒,他颤声对方三响说:“你确定吗?”方三响厉声道:“他们所有人都突然出现了高热症状,还有咳嗽、胸痛等症状,这是典型的鼠疫!”

酒井越过他的肩膀,朝仓库内看去,只见每个人都面色潮红,而且不住地咳嗽。最靠近自己的那一个犯人,明显瞳孔都放大了,这是任何演技都做不到的。而方三响郑重其事戴上口罩的举动,更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可是,他们之前还好好的呀!”酒井迷惑不解。

“以闸北的卫生状况,每年都会暴发好几场疫病。”方三响顿了顿,语气坚定,“一九一〇年上海就曾闹过鼠疫,当时我正是第一发现人,请相信我的判断。”

酒井在中国待过几年,也知道中国的公共卫生很糟糕。被方三响这幺一说,他登时又多信了几分。他出于习惯,想进仓库做进一步确认,却被方三响拦住。

“肺鼠疫太容易传染了,你不要进去!这里都是中国人,由我来处理就好。酒井先生最好去联系竹田上尉,把他们全部运送到别处隔离起来,不要给军方造成麻烦。”

“可这时候……”

“我可以把他们送到华界去,相信军方也是乐见的。”

酒井双目猛地睁大,听出了这话里的暗示,连忙转身去请示。望着他忙不迭地跑开的背影,方三响紧绷的情绪稍微松弛了一点。

他刚才给那些囚犯喂的药粉,叫作山莨菪粉。这是一种类似阿托品的镇痛药物,主要用于治疗肠胃痉挛、内脏绞痛,解除平滑肌痉挛,是时疫医生必备的随身药品。

现在国外的技术,已经可以提纯出山莨菪碱,但价格实在太贵。红会资金有限,医生日常外出,一般只会携带粗磨过的山莨菪粉。这种未经精制的药粉不纯,副作用还颇大,服用后会感觉咽喉灼热,面泛潮红,瞳孔放大等,它还会封闭汗腺,导致体温上升——这对身体并无大害,医生们也就将就着用。

刚才方三响想起刘福彪吞服麻黄假装患烂喉痧的事,想到山莨菪粉的特性,便给所有囚犯每人喂了超过一匙的量。他熟知鼠疫的种种症状,故意强调了发热的原因,再加上种种遮掩与误导,居然一下子唬住了酒井。

战事当头,突然冒出这幺多鼠疫病人,日本人肯定不敢容留。如果能把鼠疫病人赶到中国军队的控制区,给对方制造麻烦,日本军方应该也乐见其成。

如此一来,翠香也好,十一位五洲药房店员也罢,便可以被日本人亲自送去华界,逃出生天。方三响仔细盘算了一番,鼠疫传染性那幺强,没人敢冒着生命危险靠近,只要没有专业医生,这个计划便全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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