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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黑傻瓜我简直可以亲吻他,见到他真太高兴啦,斯佳丽愉快地想道。于是她大声喊道:“赶快去把姑妈的头晕药拿来,彼得!真是我呀!”
那天晚上,佩蒂姑妈的餐桌上照样只有玉米粥和干豆子。斯佳丽一边吃,一边赌咒,等到她重新有了钱,这两种食物绝不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无论得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重新弄到钱不可,而且不只是仅仅够付塔拉庄园的税款的数目而已。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用某种方式去弄到大笔的钱,哪怕要她去杀人也在所不惜。
在餐室的黄色灯光下,她向佩蒂姑妈问起家里的经济状况,她抱着一线希望,但愿查尔斯家能借给她急需的那笔款子。问题提得并不转弯抹角,可是佩蒂姑妈因为有家里人可以聊天,高兴得什么似的,竟然不觉得问题提得直截了当。她当即哭了起来,开始诉说自己的种种不幸遭遇。她自己也不清楚她那些农场、城里的房产和现钱都到哪里去了,但这些东西不知不觉地丢得一干二净。至少亨利伯伯是这么对她说的。他没法儿付她全部产业的税款,所以除了她目前住的这栋房子之外,其他的东西全没了。不过佩蒂没有停下来好好想想,其实连这栋房子也从来不是她的,而是玫兰妮和斯佳丽的共同财产。亨利伯伯现在也只能给这栋房子纳税,此外每月还给她一点儿生活费,尽管她拿他的钱觉得很丢脸,但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这么做。
“亨利总是说他负担太重,税率又这么高,实在有点入不敷出。当然,他也许是在骗我,他钱多得很,就是不肯多给我点罢了。”
斯佳丽知道亨利伯伯没有骗人。她曾经接到过他的几封信,谈的都是有关查尔斯财产的事,从信中可以看出他并没有骗人。这位老律师为了保全这栋房子和市中心的那个堆栈,确实拼命地斗争过,这样韦德和斯佳丽在劫难之后到底还有点剩余的东西。斯佳丽知道亨利替她负担着这笔税款,实在是一种极大的牺牲。
“他当然没有什么钱了,”斯佳丽心里悻悻地想道。“好吧,把他和佩蒂姑妈从我的名单里勾掉吧。这样剩下的就只有瑞特了。那么我就不得不这么做了。我必须这么干,别无选择。不过现在我不必去多考虑……我得让她谈起瑞特,那我就可以趁机给她一个暗示,叫她请他明天来这儿看我们。”
她笑了,紧紧地握着佩蒂姑妈的两只胖手掌。
“亲爱的姑妈,”她说道,“我们现在别再谈钱啊什么的让人扫兴的事吧。我们暂时把这事忘掉,谈谈让人高兴的事吧,你给我谈谈我们过去那些老朋友的消息吧。梅里韦瑟太太和梅贝尔现在怎样了?听说梅贝尔那个小个儿克里奥尔人平安回家了。还有艾尔辛家和米德大夫和太太呢?”
佩蒂帕特听见要换个话题谈谈,顿时露出了喜色,她那张沾着眼泪的孩子脸不再颤动。她详详细细地说了一些老邻居的情况,连他们吃的、穿的、做的、想的都讲了。她用可怖的声调说起勒内·皮卡尔还在前线的时候,梅里韦瑟太太和梅贝尔曾经靠做糕饼卖给北军士兵过日子的情形。你想想,竟落到那种地步!有时候二三十个北佬站在梅里韦瑟家的后院等着烙饼出锅呢。后来勒内回家了,就让他每天赶着一辆破马车去北佬兵营卖馅饼、糕儿、饼干。梅里韦瑟太太说,今后她攒了一点钱,打算在闹市开一家饼铺。佩蒂不想批评谁,不过终究——换了她自己,佩蒂说,她宁可饿死也不去做这些个北佬的生意。她每次在街上碰到北佬的士兵,总是对他们不屑一顾,还连忙穿到对街去,尽量显出故意对他们无礼的样子;虽然,她说,在雨天这么做是件颇麻烦的事情。斯佳丽听了得出这样的印象:就佩蒂小姐本人来说,尽管搞得满脚的泥浆,她作出如此牺牲,也算是对南部邦联的一片赤诚之心呀。
米德太太和大夫家的房子在北佬放火烧城的时候都化为灰烬了,他们没有钱,也不忍心再重新盖房,因为菲尔和达西都死了。米德太太说她从此不想再要个家了,儿子、孙儿都没有,还算是个家庭吗?他们觉得很孤独,就搬去跟艾尔辛家一起住,艾尔辛家倒把他们损坏的那部分房屋修好了。惠丁先生夫妇俩也在那儿占了一个房间,邦尼尔太太也在说要搬进去住,要是她能幸运地将自己的屋子出租给一个北佬军官和他的家眷的话。
“可是他们怎么挤得下呢?”斯佳丽嚷道。“那里已经有艾尔辛太太、有芳妮,还有休——”
“艾尔辛太太和芳妮睡在客厅里,休就睡在阁楼上,”佩蒂解释道,她对那些朋友家的安排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亲爱的,我真不愿给你说这些,可是——艾尔辛太太管他们叫‘付钱的客人’,可是,”佩蒂压低嗓门说,“他们实际上就是房客呗,艾尔辛太太在开客栈呢!你说可怕不可怕?”
“我倒以为好得很,”斯佳丽紧接着说。“我但愿去年一年塔拉庄园也有这样的‘付钱的客人’,因为去我们那儿住的都分文不付,不然也许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穷了。”
“斯佳丽,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要是你可怜的母亲听见塔拉庄园要收客人的房钱,她在坟墓里也不会安稳的。当然啰,艾尔辛太太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呀,尽管她自己揽些针线活儿干,芳妮替人画画瓷器,休去卖柴挣几文小钱,可一家人仍旧难以糊口。你想想,休这宝贝儿竟然被迫去卖柴!他可是一心想当一名优秀的律师的呀!我们的孩子都落到这种地步,我只能为他们流泪!”
斯佳丽想起塔拉庄园那阳光炫目的天空底下一行行的棉田,想起自己弯着腰在棉田里干得腰酸背痛的情形。她仍旧记得她那双不熟练的、布满血泡的手扶住犁把时的滋味,便觉得休·艾尔辛并不值得特别同情。佩蒂这痴老太未免太天真了,尽管她周围都成了一片废墟,她却受到了庇护!
“要是他不愿意卖柴,那干吗不开业当律师呢?难道亚特兰大就没有当律师的机会了?”
“哦,有!当律师的机会有的是。现在几乎人人都在打官司,由于那场大火把什么都烧毁了,地界也搞掉了,谁也不清楚他们的土地打哪儿开始到哪儿结束。不过大家口袋里都是空空的,当律师的向谁去收诉讼费呢?所以休只得去卖柴……哦,我差点忘了!我给你的信上提起过吗?芳妮·艾尔辛明天晚上结婚,你当然应该到场。艾尔辛太太得知你在城里一定十分乐意你参加。但愿你除身上这套衣服外,总还有一套衣服带着。我倒不是说你这套不够漂亮,亲爱的,不过——说实话,它看上去旧了一点。哦,你有一套漂亮衣服吗?我太高兴啦,这是打这座城陷落以来我们参加的第一个婚礼呢。他们备点心、备酒,后面还有跳舞,可我不清楚艾尔辛家怎么办得起,他们穷得很哪。”
“芳妮跟谁结婚呢?我原来以为达拉斯·麦克卢尔在葛底斯堡战死以后——”
“亲爱的,你不该责备芳妮。不是人人都像你给可怜的查理守寡的嘛。让我想想,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名字的本领差劲极了——叫汤姆什么的。我跟他母亲挺熟,我们一起在拉格兰奇女子学院读过书,她姓汤姆林森,是拉格兰奇人,她母亲是——让我想想……是姓珀金斯的?还是姓帕金斯?哦,对了,是姓帕金森!是斯巴达人。门第倒不错,可是话虽这么说——唔,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可我不明白芳妮干吗要嫁给他呢?”
“他酗酒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