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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要走的记者也都回到原位，齐刷刷的看向孙冬梅。冯家，那可是奉天叫得上名号的家族，豪门秘事，听起来就刺激，这要是写成新闻发出去，自己不得青史留名？
冯冬梅深吸了一口气，抹去脸上冰凉的血迹。她知道今天的举动多么疯狂，也知道今天过后冯家不会放过她，可她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她过去的所有屈辱，不甘，怨恨，都凝结成了此刻站在这里的勇气。“我出生在冯家的旁支，家里并不富裕。因为是个女儿，也不受重视。可我好歹活了下来，我母亲的第一胎，也是个女儿，就因为冯家迷信长房洗女之术，被活活溺死了。”
“臭婊子你胡说！闭嘴！”冯立德目眦欲裂，他不敢让冯冬梅再说下去，再继续说下去，他们这一支必死无疑！可旁边的人按着他，冰冷的枪口抵在脑后，让他一动都不敢动。
冯冬梅轻飘飘的扫了冯立德一眼，她知道冯立德怕什么，可她不怕，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
“胡说？浑河边蔡家院后第三棵柳树下！你们去挖！母亲死前一直念叨着这个地方！我至死也不敢忘！”
现场已经有记者联系自己人去浑河边一探究竟了，卢先生也派人去做见证。
“我虽然活了下来，可过的并不好，从我记事起，每天都是毒打和谩骂，冯家的纸醉金迷与我们都无关，我们温饱都是问题。我的身上没有一块好地儿，鞭子，木棍，板凳…都是打人的工具。不仅要挨打，还要去捡破烂，帮人洗衣服，不然就会饿肚子。”说着，冯冬梅解开了外衣，她里面穿着件无袖小褂，露出的肌肤上布满疤痕，深深浅浅，能看出是不同时期造成的，一直没断过。在场有些女记者，看到那些疤痕露出恐惧心痛的神色，甚至落下来泪。她们应该都是出身不错的，想象不出世界上居然有人对亲生女儿能下此毒手。冯冬梅却没有哭，这可能是她悲惨人生中不值得提起的一小段。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我也可以忍受，谁家女孩子不是这样挺过来的？母亲常说只要熬到长大，熬到嫁人，就好了。我也这样期盼着。可直到我十三岁，希望破灭了。母亲熬不住了。我曾经也怨恨过母亲，既然护不住我们，那为什么要把我和妹妹们带到这个世界上。可直到她去世我才知道，这个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女人，却拼尽一切保护着我平安活到十三岁。母亲的头七都没过，我的父亲，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闯进了我住的柴房…”冯冬梅没说下去，所有人都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现场鸦雀无声，再多的言语都无法形容这个禽兽父亲的卑劣。泪水还是从冯冬梅的眼角溢出，祭奠那个多年前冬夜里无助绝望的小女孩。
“那晚过去后，我觉得自己肮脏无比。我也想过死，可是脖子刚碰到绳子的时候，妹妹的哭声惊醒了我。如果我死了，妹妹们怎么办？她们会不会也跟我走上同一条道路？我放弃了，彻底沦为了那个禽兽的玩物…有了这层关系，那老畜生对我好了不少，落在外人眼里，还以为他有多看重我，真是可笑！”冯冬梅的语气平静又绝望，看向冯立德，“…慢慢的，我的哥哥也长大了，这个继承了那个禽兽血脉的狗东西，竟然和父亲一起，凌辱自己的亲妹妹！那个时候的我时常在想，都说苍天有眼，可是如果苍天有眼，为什么不降道雷劈死这两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天啊！”
“真是禽兽不如！呸！”
场内响起惊呼和谩骂，人们纷纷向冯立德投去鄙夷的目光。冯立德气的直哆嗦，“瞎说！你都是在诬陷！你对得起父亲吗！”
“瞎说？哈哈哈哈…”冯冬梅笑了起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再次冷静下来，“好吧，就算之前这些是我瞎说，那之后呢？你们把我当做礼物送到冯家高层的床上，送到达官贵人的房中，你们靠我得了不少好处吧？一次一次，一笔一笔，我都记在了本上！”冯冬梅指着刚刚呈给卢先生的本子，“那上面每一个字都是我的血泪！有了这本明细，其中的金钱往来，涉及人员，应该很好查证吧？”她的最后一句是冲着卢先生说的。
“好查。”卢先生仍是一副温和模样。
得了承诺，冯冬梅感觉轻松了一些，可她要做的还没做完。她不顾一旁的冯立德痛哭流涕的哀求，继续说道：“冯家一共开了四间慈幼所，收养了数千女婴，得到了无数赞誉。可你们知道那些女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们从懂事起就被像妓女一样培养，不去学习养活自己的技能，反而去学习如何讨好男人！她们长大后像货物一样被买卖，有的甚至等不到长大！什么慈幼所，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的窑子！”冯冬梅一字一句撕开了冯家伪善的遮羞布，露出来女童们血淋淋的伤口。
冯立德瘫软在地，目光呆滞，口中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
“这位冯小姐，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法官轻咳一声，试图为冯家周旋一下。
“证据？我当然是有的。”没有万全的准备，冯冬梅又怎么敢站在这里。她快步走到一旁的休息室，徐岩已经将愿意站出来的女孩安全的送达了。四个女孩跟在冯冬梅身后，刺眼的闪光灯晃得她们不敢抬头。众人小声的议论让她们局促不安。
“她们都是我买下的孩子。”冯冬梅指着其中一个最瘦小的说：“她才九岁。一条活生生的命，只卖一百元。”
在冯冬梅的示意下，一个稍微大点的，病怏怏的女孩瑟缩着开口道：“我、我叫柳叶，我能作证！慈幼所就是魔窟！我今年十六岁。十四的时候被卖给了刘家二少爷当暖床丫鬟。后来二爷腻了我，又把我卖回了慈幼局…后来我得了病，他们要把我拆了卖。是、是冬云姐姐护着我，我才活了下来…”
“我也、我也作证！”
“我也能！”
有了第一个开头，剩下的三人也纷纷讲述在慈幼所的种种，什么打板子跪瓷片都是小意思，因为怕留疤买不上价，慈幼局的手段更为阴狠。饿饭，倒吊，牛毛针…各个苦不堪言。最恶毒的是没有价值的孩子，会被推上手术台，卖掉器官…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可冯冬梅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她的冬云是怎么熬过这些的？天马上就要亮了，可她的冬云却永远沉睡在了黑暗里。
贩卖人口和器官。表面风光的冯家背地里竟是如此没有人性。在场的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她们的身份都是慈幼所登记在册的，买他们的钱也都做了特殊标记，顺着这条线索，想必也很好查吧？”冯冬梅再次问向卢先生。
“好查，我会让他们一并跟进。”卢先生点头。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结果如何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底层百姓能左右的。冯冬梅一直绷着的这股劲终于卸了下来，瞬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晃动。身旁的柳叶适时的扶住了她。冯冬梅做梦都想为自己求一个公道，可她顾忌太多，直到妹妹冬云身亡，让她幡然醒悟，一味的委曲求全并不能让她护住想守护的人。就像当年母亲护不住她，如今她也护不住妹妹。面对畜生，只有让他们痛！让他们怕！他们才不敢伤害你！她开始布局，从开始算计父兄到最后与李漠北合作，她想亲手摧毁冯家，摧毁这个让她无比恶心的家族。她终于要成功了。冯冬梅缓了片刻，再次挺起腰杆，将曾经软弱的自己、苦苦挣扎的自己、卑躬屈膝的自己…统统抛在身后。
纵使我残破不堪，但也从不污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