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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那么多绝对啊?小朱,你一个七尺高的糙爷们儿,在我跟前磨叽啥第一个,还是第二个?你想没想过?罪犯也是人,也想回家过年。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要绷紧了这根弦。春节我也不回家,在这陪你。以后的假,我出面跟局领导申请,超天数补给你,你带着老婆旅游去。”
吉大顺开的车已经出城,进入收费站,车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四个人谁都不说话了。他们心里明白,警方一旦反应过来,打电话给出城的各个关卡要道,他们将插翅难逃。邓立钢一只手塞进挎包里,眼睛看着窗口里的收费员,身体绷直了,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小朱比我酒量好,脸越喝越白,他问:“你跟局领导啥关系?说话标尺这么高?”
那根绷紧的神经,弹了一下,挽成一个死结,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上。我真该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头号嫌疑人,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我说:“你就放心吧,我就是跪地上用膝盖磨,也能给你磨出几天假来。”
“刚才我家没有人出去啊,再说了,我是外省迁来到,在雪城一个亲戚都没有。”
小朱笑了:“你是新桥二哥,你的话我信。”
“嗯。”
雪城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一尺深的积雪,一点也没影响人们购置年货。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兴隆。人们拎着大包小件出出进进的。程果的那布艺商店里也挤满了人,货架上摆着各种花色的床上用品,不断被人们拿下来挑选。准备结婚的年轻人,挑选被单床罩。买了新房的人,挑选窗帘和沙发套的布料。程果和一个女店员忙得不亦乐乎,彭程放了寒假,家里没人,程果就把他带到店里来,安排在柜台后面写假期作业。晚上下班,再带着儿子一起回去。
老太太愣了一下:“你是说刚才?”
腊月二十三,程果在厨房里烧肉,蒸花馍,准备过年的吃食。我被她安排在厨房里剁肉馅。我就不明白,明明可以买现成的肉馅回来,为啥非买肉回来让我剁?
我问:“刚才下楼看热闹的那个小伙子,是你家啥亲戚?”
她回答得很干脆:“回家把肉洗干净了再剁,吃着放心。”
“两个儿子,一个在俄罗斯做买卖,一个在海拉尔倒腾皮货。”老太太答。
我边剁馅,边酝酿着选个什么时机把话说出来。我把剁好的肉馅放进盆里。
“你有几个孩子?”我问。
“还干啥?”我问。
“他动弹不了,吃喝拉撒都是我伺候。”老太太说话的语气很平淡。
“不干啥,你的任务完成了。”
跟着老太太进了她家卧室,她的老伴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躺着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我们。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呗。”
刑警们仔仔细细搜查作案现场,我和葛守佳逐门挨户问询调查。301室里面出来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说:“家里只有我们老两口,老头瘫痪了四年,不能下床走动。”
“别跟我说,三十晚上你值班啊。”程果一句话就把我堵进了墙角里。
我脊梁骨缩紧,头皮一阵发麻,嗅着怪味进了厨房。煤气火开着,灶上放着一口不锈钢的高桩锅,蓝色的火苗舔着锅的底部,浓烈呛人的气味就是从那口锅里飘出来的。掀开锅盖,两颗露骨的人头,在浓汤里上下翻滚着,肉已经在花椒大料茴香等佐料中煮飞了。杀人的现场,我去过很多次。这么血腥的现场,还是第一回见。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弥漫在房间里的气味,浓烈噎人。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墙面上四处是喷溅性血渍。地面汪着血水,蕾丝乳罩,丝质内裤被扔在地上。洗漱台上摆着砍刀、菜刀、大号鈳丝钳子,人体的白骨被铰成段,整齐地排列在一旁。紧挨着浴缸的绞肉机里,存放着没有绞碎的肉块。浴室的晾衣杆上挂着两副新鲜的内藏。
程果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看着我说:“我问过了,今年的三十晚上,不是你值班。”
上到顶层,我还没有后反劲。一股股怪异的气味,从502户的门缝里飘出来。敲门没人应声。我一脚把门踹开了。
“确实不是我值班。”我回答得很老实。
邓立钢说:“当时没有怀疑,事后肯定会后反劲。”
程果看着我,等着我往下说。
石毕转移了话题,他问:“你觉得楼梯上拦住你的那个警察,会怀疑你吗?”
“技侦的小朱被我留下来监听,我答应三十晚上陪他。”我说。
邓立钢说:“石毕心细,不用我叮嘱。”
“那是他的工作,矫情啥?”程果很生气。
吉大顺回答得更干脆,他说:“全身上下,除了我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假的。该销毁的我一样也没留。”
“小朱刚结婚,被我拖在这里,几个月没回家了。”
“我的早就弄干净了。”宋红玉看着窗外说。
“话说得真软和。”程果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邓立钢说:“粗心大意是砍头的利斧,每一步都要走仔细了,千万马虎不得。仔细想一想,房间里你们没落下啥吧?”
“他不是刑警队的弟兄,我不能来硬的。”
石毕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来,塞进大衣柜和书橱夹缝里面的,那个东西落下来。
“我跟儿子是你刑警队的弟兄吗?”她瞪着眼睛看着我。
“屋里的东西没落下啥吧?”吉大顺问。
我不敢接茬了,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邓立钢拍拍吉大顺的肩膀夸奖他:“大顺,你应急反应的段位提高了。”
程果说:“结婚你没有婚假,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外地。家我一个人撑着,儿子我一个人带,兄弟够硬吧?”
看到邓立钢、石毕和宋红玉,一溜小跑绕到小区后面来,吉大顺鸣笛两声,把汽车开出了停车位,三人上车,汽车拐上路,吉大顺一脚油门,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这些事非得每年翻出来晒吗?”我问。
吉大顺加油回来,开到小区门口,看到里面有警车,立刻掉头,把车停到小区后面的停车位里面。不熄火听着小区里面的动静。
“哪年过年,你让我痛快了?”她反问我。
巡警放过了宋红玉和石毕,跟着葛守佳进楼道里面去了。石毕和宋红玉立刻离开了五号楼,快步往小区外面走。邓立钢加快了脚步,紧随他们出了碧水家园小区。
她的话叫我觉得理短,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葛守佳冲巡警招招手,大声说:“你过来一下,有事问你。”
程果怒气未消:“既然给你惯下这个毛病了,也不指望你改,自由发挥,展翅飞翔吧。爱跟谁过年就跟谁过去,我带儿子去姥姥家。”
他看到邓立钢从楼道里跑出来,穿着警服的葛守佳紧随其后。宋红玉心头一紧,看了一眼石毕。石毕一只手插进裤袋里,紧紧握住一把瑞士军刀。
“你妈不是在你姐家吗?”我傻呵呵地问。
石毕伸脖子往五号楼门里看:“这里出什么事了?”
程果朝我两眼一翻:“对呀,我去威海过年,怎么了?”
宋红玉埋怨他:“就你磨磨蹭蹭,导游说就等咱们俩了。”
说完她解下围裙摔在台子上,转身出去了。
“跟旅行团去广西五日旅游。”石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