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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蚱再小也是肉。”石毕回答得婉转。
刘亮像迎头挨了一闷棍,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他两手死死按着椅子扶手,声音颤抖着问:“我闺女没了?”
邓立钢拍拍吉大顺的肩膀,示意他看饭店门口的ATM机。吉大顺明白他的意思,扯了一张餐巾纸擦嘴,起身出门去了。他在ATM机上清了卡,取走了最后的三千块钱。
我说:“确认死者跟亲属的关系。”
五分钟后我接到了银行打来的电话,气得我七窍生烟。一次五千,十万得提多少回啊?!我有二十次抓住他们的机会,因为人手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使用缩身术,从我织的网眼里溜了。这次的跨省追捕,我再次败走麦城,铩羽而归。
我把现场遗留的衣物和首饰给他看,刘亮不能肯定其中有女儿的。我跟他说,要做DNA鉴定,“这是干啥?”他问。
一股邪火闷在肚子里,我起了满嘴的燎泡。2003年的春节快到了,负责技侦的小朱发了牢骚,说不愿意再守监听这个摊了。我急忙拎了一兜子食物去陪他。
驾驶证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一个叫刘亮的男人接的。他是刘欣源的父亲,在济北市一家工厂的保卫科工作。三天前他接到女儿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嚎,说被打缩骨了,快寄钱救她。刘亮不敢报案,疯了一样四处筹钱,三天里寄过去七万。接到我的电话后,他连夜乘火车往雪城赶,没买到坐票,站了整整一宿。
小朱两只脚翘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仪器,看见我进来,把脚从桌子上拿下来。
我把视频照片打印出来揣在身上。两枚指纹中一枚经查,跟一个叫邓立钢的指纹,高度重合。五年前,他因打架伤人,在派出所留下过案底。看照片认出来,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死结。房主仔细辨认过照片后,也认定,他就是那个租房的李建峰。
“没吃饭吧?”我问。
酒店保安反映,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几次来酒店找过宋小姐。视频监控拍到了他的侧面图像,他就是在碧水家园楼梯上,跟我擦肩而过的那个男人!
他说:“一会泡碗方便面就打发了。”
我带人赶到绿岛大酒店,在监控里查到刘欣源、黄莺和宋姓女子视频画面。三个人有说有笑,从酒店的大厅里走了出去。定格拍照,刘欣源身材丰满,宋姓女子长发齐腰。那个叫黄莺的女孩,个子不高,左手腕上戴着一个镶着红玛瑙的银镯子。
我从兜子里拿出来一瓶白酒,一个红焖肘子和松仁小肚,外加一袋酸黄瓜。
案发现场有两副女性内脏,我们迅速查辖区的咖啡屋,酒店,旅店,足疗,网吧,是否有失踪的女性。消息很快反馈回来,雪城绿岛大酒店,有三个女性失踪。一个叫刘欣源,一个叫黄莺,一个姓宋。三个人都没有身份证,也不知道家在何方。
“方便面就算了,桌子上摆着的这些,都是我媳妇做的,你尝尝。”
我没有再跟他啰嗦,找村委会主任和负责这一带的片警问询,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工作,确认这个李建峰不具备作案时间,排除了他的嫌疑。
小朱看见美食,眉眼里都是笑,他伸手抓了一块红焖肘子塞进嘴里,一口下去连声呼香。
“丢了,丢了好几年了。”
“嫂子是哪个饭店的大厨?”
我问他:“你的身份证在身上吗?”
“啥大厨,她的手艺,是给我和儿子做饭练出来的。”
李建峰立刻怂了,连声讨饶。他说:“屁股后面一堆讨债的,日子过的不顺畅,以为又遇到了电话诈骗。心里恨得不行,就顺着电话线骂过去了。”
“我媳妇煮粥都能熬糊了。”小朱感叹道。
我说:“我就是那个警察,我开车过来听你骂。”
“你媳妇做什么工作?”
四十岁的李建峰,穿着一件破秋衣,在屋门口挥着斧头劈柴。见有车停在他家院子前,直起腰看。我推门进了院子,亮出证件给李建峰看。
“小学老师。”
我火了,放下电话,开车直奔远郊。
“孩子不用找家教了。”
他骂:“警察多你妈X啥了?”
“哪来的孩子?刚结婚一个月,我就被派到这来守摊。我守了几个月,空窗期就有多长。老婆在电话里牢骚满腹,我从精神到肉体都需要休整。”
我说:“我是警察!”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兄弟,再坚持坚持。”
他开口就骂:“滚你妈X远远的,你拿公安局的吓唬谁?”
他说:“我坚持管啥用?被监听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该换别人盯摊了。”
我说:“我是公安局的。”
“你们技侦实在抽不出人了。”
身份证号码所在地,是雪城远郊。通过户籍查询,找到李建峰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话。李建峰态度很差,上来就问:“你是谁?”
小朱不想说话,垂下眼皮嚼肘子,屋内的气氛有点僵。
“他说,自己住。”
“来,喝酒。”我说。
“跟他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他拿起酒杯跟我碰杯,我俩把酒喝了。
女房主说:“一米八冒头,浓眉大眼,挺壮实,咱们雪城口音。”
我咬了一口酸黄瓜问他:“你不是雪城人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彭兆林问。
“我是赤峰人。”
房主是一个中年女人,瘦得像被风干了的腊肉。她说:“这套房子租出去了,一个月一千五百块钱。租期三个月,眼下还没有到期。”问到租房手续,她说,租户只给留下了李建峰这个名字和身份证号码,没有身份证复印件。
“赤峰因为城区东北角,有一座赭红色的山峰而得名。对吧?”
邓立钢再三勒令身边的人,销毁一切能查出他们身份的证件。石毕实在舍不得辛苦考来的驾照,悄悄留了下来,每到一处,就偷偷摸摸地藏起来,撤离的时候再拿出来带走。这样的举动他重复了很多次,从来没失过手,这一次逃离得太仓皇,他没有机会进屋取走。给重案组留下了一条重要线索。
“没错。老兄,你懂得可真不少。”提到家乡,小朱的情绪缓和了。
浴室的墙上留有两枚指纹,是两个男性的。其它有用的线索没有找到。我不死心,重新打开衣柜门,一格一格地细查,依旧一无所获。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大衣柜,眼珠子挖不出来就用手,我扶住大衣柜,用力挪动它。紧挨着大衣柜的书柜晃动了一下,一个小东西掉进夹缝里。捡起来看,是一个驾驶证。驶证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驾驶证的主人叫石毕,二十八岁,一副知识分子模样。
“我从警的时间比你长,当丈夫的年头也比你多,我跟我老婆一个托儿所长起来的,知根知底。就这样婚后也没断了磨合。”我话说得很实在。
我反应过来了,等把追捕的任务布置下去,黄瓜菜已经凉了。我两眼冒火,胸口滚烫,跟住户要了两块冰塞进嘴里降温。
小朱问:“磨合得咋样?”
他笑了,从后视镜里看了石毕一眼说:“那个警察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离严丝合缝还有距离。”我说。
吉大顺递给她三十块钱,接过来发票。栏杆抬起来放行。车子稳稳地开过了收费站。邓立钢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车座上,他把塞进包里的手拿出来,包里装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
小朱叹了口气说:“离过年没几天了,我媳妇在电话里再三跟我强调说,这是我跟她过的第一个春节,绝对不能留下空白。”
女收费员从窗子里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发票:“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