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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是吗?我们哪里懂得规矩,知道送什么好?我们还不是跟着矮哥学。矮哥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矮哥怎样置办,我们也就怎样置办。总不会错的。”王伟说。
十二营的统帅及军师面面相看,不知毛坚话中的这个“你”所指何人。一会儿是蔡晓玉站起来。“请问总帅大人,”他问道,“打算叫我们的英勇将士到哪里去找一件新的战利品来满足你这举世无双的贪欲呢?我还没听说过我们贮藏有什么公共财物。那些以往打仗积累下的战利品早就分光了。想要大家把分到手的东西重新交出来,集拢到一堆,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以我说,现在就照猫的要求把那个女孩送回去,干脆,撇脱。要是我们都把心思用在怎样拿下一中上面,以后还怕没得东西分?到时你要多少就得多少,你要三倍就给你三倍,要四倍就给你四倍。”
于是矮子定睛看向王伟,说:“古人云,孺子可教。这话是没有说错的。”
“你妈的贱瘪,”毛坚继续指着小灵通骂,“这些年来,我就没听说你说过一句街上的不好,也没听说过你说过一句我们的好。今天我就当大家的面问你,你到底是街上谁的人,还是我毛坚、二中、十二营的人。我跟你说,这个问题不回答清楚,你就是内奸加叛徒。你今天对着这些善良的兄弟信口胡说,说什么猫儿拿水浇他们,为的是我拒绝矮子女儿的赎款。我,为什么要拒绝呢,因为呀,我想要留住她,并且带她回去。说老实话,我对她比对我马子还要喜欢。她的脸蛋不差过我马子,心眼比我马子还灵活。不过,如果这样做算是比较英明的话,我还是愿意放弃她。我毛坚巴不得大家平安又健康。我岂有让大家天天淋水之理。我不愿看见大家这样受苦,一想到这里,我就止不住流眼泪。可是你必须立刻让我得到另外一件战利品,否则我们当中就只我一个人两手空空,这说不过去。”
在等待期间,东街老四英俊的儿子,一直坐在他荆林街那间漏雨老屋的背阴处,魂不守舍地和跟前人下棋。他全部的心思用在愤怒和复仇。每当在脑海处决一次毛坚,就用手中的棋子猛敲棋盘,导致所有的棋子翻落一地。“就是把摩托推回来,并且把他所有的宝贝神器都送过来,也无济于事了。”他对手下强调道。
小灵通坐下,那过去威震全县的流氓头子毛思本的儿子,现在二中十二营的大元帅毛坚,就气冲冲地跳起来。他心里沸腾着愤怒,眼睛像是射出火焰来。他赶过来对着小灵通一通乱踢。“我戳你妈,踩死你还不像踩死一只蚁子?”他说。小灵通随即躲到蔡晓玉张开的双臂之后。
第十二天正是周末。众多吉仁泰的亲信,无论白道黑道,提前守在县界,恭候吉仁泰归来。那辆白色桑塔纳警笛高鸣,路过界碑时并未停下,而是沿铜城大道向西继续疾驰。进城区后,在十字路口拐往北边,驶向吉宅所在的鸡公岭。一干亲信因此跳上车,呼啸着跟往城北。蔡龙女这一天自清晨起就守在人民厂路口,眼瞧着著名的一号警车尘烟滚滚地驶过,可是要到一个小时后她才敢走进吉宅。可不能在人家还在洗漱或与人寒暄时,提出自己这一重大然而又是脆弱的请求啊,她想。她的运气很好。当她迈进客厅时,单眼皮的吉局长正仰躺于沙发,用小毛巾擦拭额头。立式空调开了一会儿,通过系在出风口的耷拉的红色绸带判断,冷风还没有吹起来。当时全县有能力在家里装空调的不超过十户。她走到他身边,跪倒在地上,用她的左臂抱住他双膝,右臂擎起来摸他的腮颊。她向如今尊贵如此的他请愿:“我不清楚还能不能叫你老表,我尊贵的大老表,不清楚你还记不记得我帮你的那次忙?我一向不敢跟你提及它。我对你只有这么一个人情。我怕一提起这个人情,让你轻易还了,我就再没你什么人情了。这些年,我在菜市场吃了很多苦,有时被人打得要死,有时攒了好几个月的钱白攒了被人收缴了,有时还让人拿屎拿尿来泼,你看我找你来说过么?冇。我都是忍着。我对你只有这么一个人情,我怕一用它就没了。大老表喂,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用在关键时刻。今天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需要你还人情的事出现了。我可怜的过几年就要死的崽,被二中一帮学生联合起来欺负,又踢又打的,连学校的门都不让进。特别是那中间带头的,姓毛名坚,叫毛坚的,还抢走我崽辛辛苦苦攒钱买来的摩托车。我崽一贯忠厚老实,读书成绩也好,尊敬老师,爱护同学,别说是对人,对路上的狗都不敢得罪。冇想到,平白无故地,就遭受这么多人这么大的侮辱。我尊贵的仁泰表哥,现在,你表妹我,就是为了她的儿子,同时也是你唯一的表侄,来求你啊。你是清楚的,我什么时候求过你么?我什么时候都没求过你。我今天来求你,也是被逼无奈。我儿子总是要死的,可我也不想让他现在就死啊。你瞧瞧他在家,光是生气,就要生气死了,光是害怕,就要害怕死了。我终其一生也只求你这一次。我求你我的大表哥,请你运用手中合法的权力,将二中这帮人能抓走的都抓走。我求你替我儿报了此仇。特别是抓了毛坚。”
小灵通长出一口气。他说:“那我就说了啊。据我了解到,猫儿之所以发火,是因为毛坚侮辱了他同庚矮子,不肯收矮子的赎金,放他的女儿。这就是我们现在在这里受苦并且还要继续受苦的原因。猫儿的脾气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就这样算了的。除非我们不要赎款,把那妹子还给她爹,并且照样开一辆车装满纯净水和方便面,送到猫那儿去,好好犒劳他的手下。这样做了,猫儿也许会放过我们。”
“这事,你不是非求不可。不要浪费了(自己的那个名额)。”吉局长说。
“有什么不敢?怕个卵,”心急的蔡晓玉道,“把你从街上得来的消息痛痛快快地告诉我们。我凭我还健全的四肢起誓,所有这十二营的二中人没有一个敢来伤害你,哪怕你刚才说的就是我们的元帅毛坚。我要是不能保障你的安全,就让所有人打断我手脚。”
“非求不可。”蔡龙女说。
“并非不能。而是敢不敢的问题。我要是说了,你敢不敢从前到后地保障我的安全?”
他不肯再说话。每天都有很多这样的人,走来,想当然地命令他办这办那,从不考虑他作为吉仁泰这个人的感受,也不考虑他作为一局之长所肩负的难处。她搂着他双膝不放,不时摇动它们。后来她哭着说:“我就知道,我在你心目中什么也不是。细时候我们玩得那么好,长大了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就知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
吉局长摇头,对她的想法表示否定。
“绝非。”
“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心里还有我这个表妹,不嫌弃她是菜市场的鱼贩子,就对她点头,把这件事答应了。你这样一声不吭,让我很难过。要不然,你就直接开口跟我说不行。你开口拒绝我,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我呢,也可以从这件事明白过来,我、晓玉、我们蔡家,在你心目中到底不过是个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保障你的安全?”蔡晓玉说。